赵何成直觉脑后一阵腥风袭来,左手立刻抓起案上的玄铁镇纸,背过身挡住虎口。
老虎的牙再坚硬,也抵不过玄铁。一击不成,小虎在空中力竭,落到了地上。赵何成趁此机会,右手抓过桌边悬挂的长剑,狠狠拍向小虎的鼻头。
“呜……”小虎被这一下拍的双眼泪花,委屈地伏在地上呜呜叫了起来。
赵何成揉了揉它厚实的大脑袋,无奈的说:“真是调皮捣蛋,你的精力怎么这么旺盛?”
不过这个年纪的小老虎,也正是和妈妈锻炼捕猎能力的时期,调皮是再正常不过的。
小虎舔了舔赵何成的手,弄的赵何成手心又刺又痒。它很快忘了刚才赵何成打它的那一下,用大脑袋拼命蹭着赵何成的手和腿。
“乖,乖。”赵何成一把揽住它毛茸茸的头,说:“虎儿,今天晚上给你安排了个游戏。”
小虎用清澈愚蠢的眼睛看着她。她扒楞了一只兔子,往兔子嘴里塞了一块布。然后将兔子塞进小虎嘴里。
小虎吓了一跳,不知道该不该吃了。赵何成忙说:“不许吃,你今天晚上叼着这只兔子,去对面军营里。等他们上来驱赶你,你就将兔子扔下,自己跑回来就成。”
她摸了摸小虎弹弹的耳朵:“可别被他们伤着了。”
等到夜色深沉之时,小虎叼着兔子,往河对面跑去。为了不被河边的守卫们发现,它绕了好大一个圈,从河流中游了过去。
很快,巡逻的士兵发现了野兽的踪迹,顿时紧张起来。他们这些个士兵要是落单了,对虎豹熊罴岂不是一口一个?
小虎跳来跳去,引诱他们朝靠近军营的方向走。越来越多的士兵被虎啸惊动,纷纷跑出来打虎。小虎抓住机会,在火光之下现身,显摆了一番自己强壮的身姿,吓尿好几个胆小士兵,然后假装害怕刀枪,吐出嘴里的兔子,飞快的消失在了浓浓夜色之中。
士兵们见小虎真的跑远了,才壮气胆子上前捡起地上的兔子。
兔子竟然还活着,蹬着一双腿。突然,有一个人笑道:“刚才那畜生吓唬了我们半天,倒是送了个礼物。我们不然把它烤了吃了,也算打打牙祭。”
大家欣然同意,不一会儿就架上火,扒了皮,开膛破肚,准备撒点盐巴开烤。
“你们看,这是什么?!”负责杀兔子的士兵突然叫了起来。大家凑上去一看,他竟然从兔子肚子里掏出来一块巴掌大小的金灿灿的布。
“呀,这是金布啊!”大家惊叹起来,“上面好像还写了字!”
“泥牛入海,长庚当升。”四个字同样金灿灿的,只有在火光的反衬下,才能依稀瞧得清楚。
“这、这是什么意思?”众人面面相觑,冷汗直冒。
有人已经开始双手合十:“刚才的老虎不会是山神吧?我们拿走了山神的东西,祂会不会降罪?”
“别胡说,”有人道,“子不言怪力乱神。谁见过鬼神?”
“可是……我们那儿确实有神婆,能请鬼神上身,沟通天地!我还见有人干过坏事,被她指出来,当场就暴毙了!”
“啊——”大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更加慌乱起来。“这该怎么办?不然我们把兔子仍在这里,那山神或许会回来取。”
“不对,”刚才念字的人读过几年书,他脑子里此刻一片空白,一张嘴不受控制地说道,“我、我知道了,这是谶言!”
“那它指的是什么?”
“长庚,乃是晚上常年悬挂于西方的星星,是淡黄色的。也就是……也就是……”他不敢继续说下去,转而说道:“泥牛入海,自身难保……”
“泥牛……”众人喃喃道,“大王不会真的……”
“闭嘴!”旁边的人狠狠打醒了胡说八道的人。“不许说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只有我们知道,而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只是照常巡逻,根本没有看到任何奇怪的东西!听到没有!”
众人喏喏,把兔子埋在地里,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巡逻去了。
然而从这天晚上开始,可怕的流言逐渐传遍了整个军营。
大功告成,赵何成心情舒畅,每日在军营里监视时都宽松了许多。任是谁都能看出她心情很好。罗星等人知道赵何成给对岸安排了“歌舞”,但却不知道赵何成为何如此有信心。
罗星等跟着赵何成久了,不会质疑她的决定。但王梵音有些好奇,终于忍不住私下问道:“大人,你怎么知道对方会被离间?我之前还听您说,反叛军都是牛光一手带起来的,对牛光极为忠心,牛光又非常信赖黄西。按理说,他们如同铁板一块,不可能相信您的挑拨的。”
赵何成深深看着王梵音。她虽然脸上带着笑,但黑沉沉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丁点儿笑意。
“王军司,”她柔声说,“我之所以敢这么做,不是我要挑拨离间,而是我知道,黄西确确实实背叛了牛光。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她嗤笑一声,“王军司大可猜一猜。”
王梵音立刻想起,杜田曾经跟她说,赵何成有非同寻常的预言之力。或许,她真的早已看到了命运的走向。
王梵音屈膝行礼,恭恭敬敬:“属下明白了。”
天气凉得很快。前几天还忽冷忽热,这几天已经完全凉了下来,晚上非必要,谁都想留在温暖的营帐里。
牛动派人送信去宜城,一方面是汇报探听到的何成军的情况,一方面是想确认牛光的真实情况。他此次排了自己的心腹亲信,绕过了黄云朝,快马加急,务必早日将信息传回来。
此刻,密探趁着夜色,避开了黄云朝的眼线,进了军营,将情报亲手递到了牛动的手上。
营帐中,灯影憧憧,摇曳的烛光在牛动的脸上投下变换多端的阴影。
他缓缓打开了信。
军营外,隔了很远的距离,不知何时开始,响起了模糊的声音。营帐中凑团的将士们本来互相玩乐着,吵得震天响,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全体陷入静默,没有一个人说话。
那模糊的歌声渐渐清晰起来,每个将士都耳熟能详,甚至不需要特意去想,就能流利地接着下一句开始唱。
“陟彼屺兮,瞻望母兮。母曰:“嗟!予季行役,夙夜无寐。上慎旃哉,犹来无弃!”
“陟彼冈兮⑾,瞻望兄兮。兄曰:嗟!予弟行役,夙夜必偕⑿。上慎旃哉!犹来无死。”
悲凉的声音在冷清寂静的夜里,随风钻入了众位军士的心底。
“陟彼冈兮,瞻望兄兮。兄曰:嗟!予弟行役,夙夜必偕⑿。上慎旃哉!犹来无死。”有人轻声唱和,眼眶泛红。
他们都是穷苦黎民的孩子,好日子没过几天,不是饿的要死,就是参兵打仗。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每一次与母父的道别,都当做再也不见来对待。
黄云朝也听到了歌声,派人煮了甜汤,分派到各个营帐,每人都能喝上一碗。
“这、这,这么珍贵的汤,真的是给我们喝的吗?”大家刚刚隐藏的泪意,被这一碗汤又激了出来。
”当然,”黄云朝的手下道,“云朝公子知道大家辛苦,近来又冷了,特意给大家煮来暖眼身子用的。云朝公子说,希望大家能够好好休息。”
泪水掉进了碗里,不少人失声痛哭。糖是多么的珍贵,只有过年过节,才会买几块糖,拿着去走亲戚。这些糖拿来拿去,样子都不曾变。谁家父母允许舔一口,那都是莫大的奢侈。
这么多年了,他们中还有许多人,从没有尝过糖的味道。云朝公子却愿意用这么珍贵的东西,来抚慰他们的思乡之情。
都说黄西大人虽曾经是朝廷的官员,但和别的贪官都不一样,原来都是真的。黄家人,都是如此的仁善。
黄云朝顺利解决了一场可能发生的兵变,松了口气,正准备歇息,却听牛动喊他有事。
“什么事?”黄云朝问道。他心口一直狂跳,不像是有好事。
“属下不知。”传话的士兵瑶了摇头。
没有办法,黄云朝只好硬着头皮朝主帐走去。
主帐里没有点明灯,只留了几个飘飘忽忽的油灯,什么也看不清。
黄云朝觉得奇怪,在门口站定,问道:“将军有何要事?”
牛动说道:“云朝公子,你可知宜城发生了什么?”
黄云朝道:“我并不知道,将军不必打哑谜。我可以拿黄家起誓,绝没有做过不利于将军的事。”
牛动磨了磨牙:“扯谎而已,不信鬼神的人,发誓又能如何?”他沉沉地喘了两口气,道:“既然云朝公子不配合,那我也只能留云朝公子暂时做客了。”
“什么?”黄云朝脸色大变。
几名士兵上前就要摁住他的肩膀。他从腰间拔出剑,剑鞘旋舞,将几位士兵拦在三尺之外。
“云朝公子竟然武艺过人,倒是我孤陋寡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