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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流言蜚语

    甲玛林卡紧靠药王山,面积不算大。前些日子转山的人多,这里挺热闹,四月节马上要结束,这两天少有人来,风马旗幡寂寞地在风中飘着,显得很幽静。
    洛桑在宫后跑马,根柱看出佛爷今天心不在焉。在神殿吃完午餐后,他吩咐侍从先回宫中,自己还要同根柱再跑几圈,回去晚一些。
    二人跨上马后,洛桑在前,猛加一鞭,飞马掠过宫墙。根柱原以为要从大门入宫,一见佛爷纵马向南边药王山奔去,急了,狠抽两鞭追上:“佛爷要去哪里?”
    “今天去甲玛林卡玩玩。”
    “佛爷,大人只说可以在宫后林卡游戏,这样做行吗?”
    “大人既然允许了,不过换个地方玩,有何不可?”
    根柱欲再劝,洛桑已打马前行,他只好在后跟上。
    看样子她二人也刚到不久,她还正用手帕搧着脸上的热气呢。没有说话,他小跑着过去,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久久对视,一个温情脉脉,一个深情款款,仿佛是分别很久的一对情人重逢。
    另两个人目睹这一切,全明白了。一个紧张兴奋,一个如临深渊。望着他们相拥相偎向一条小山谷走去,“杏仁眼”近前一步问道:“小兄弟,你家主人叫什么?到底是做什么营生的?”
    根柱鼻子出着粗气,心想,这个小丫头居然呼我小兄弟,便没好气地说:“对不起,你不是说过不要打听人家情况吗?”说毕很不屑地扭过头去。
    “杏仁眼”有点气急败坏地说:“少耍贫嘴,我家小姐可是真心的,如果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向家里去说?”女孩儿心细,她早从小姐的举止中看出些端倪,曾暗示对方不过一名热巴,大人和夫人会同意吗?今天来的路上,小姐隐约吐露了真情,表示了决心。
    根柱故作油滑地说:“小妹啦,年轻人不过是逢场作戏,玩玩而已,切莫认真。”
    “不说实话,你们就是骗子。”
    根柱赶忙合十:“菩萨莫怪,这小妹是出口失言。小妹啦,那敢问你家小姐叫什么,家在何处?”
    “现在还不能说。”“杏仁眼”撅着嘴答。
    二人一时无语,根柱到远处独自坐下。一是单独与一女子相处不自在,二是怕话多了说露嘴。天空飘来几片薄云,四匹马悠闲地在一旁吃着青草。
    山谷是药王山西侧一道沟壑,宽处有十数米,窄处仅几米,一条浅溪摇头摆尾唱着小曲穿过,溪边草木繁茂,挺立着十几株杨树、柳树,两边坡上散布着各色野花。
    走了一段,他们停下,彼此上下打量着,好像是初次相见。他这才发现,她穿一条淡绿裙子,上身是一件黑红格相间的衬衣,系细布邦典,披白纱巾,犹如一株亭亭荷花。他穿着贡布刚订做的一身黑色衣袍,金丝滚边,绣着暗花,大红缎带。
    “好看吗?”
    “热巴哥哥,你今天怎么像个公子哥儿啦,我喜欢原来那个。”
    她努努嘴,又像忽然发现了什么,盯着他的帽子来回看。
    金花帽广为藏族年轻人喜爱,拉萨河谷的样式是,男子帽沿宽大,沿帽一圈,分成四瓣,呈下垂状,女子帽则瓣小,其余相仿。山南一带的样式有所不同,其中一瓣很长,呈上翘状,凸显青春、俏皮。洛桑所戴正是山南样式。后来,这种山南样式也在拉萨流行开,被称为仓央帽。
    这是二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在克服了最初的紧张拘束后,他们立即被强烈的幸福感冲撞得站立不稳。她注视着地面,抚弄着纱巾,移步缓缓。洛桑产生了一个奇怪念头,但愿这条山谷没有尽头,我和她就这么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他们就这么走着。沉默了好长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一片祥云飘过,洒下一阵细雨,她跑几步躲在一株大柳树下,转到背面,露出头,斜视着他,下巴微微一抬。他眼前一亮,啊,这是一幅多么美丽的画面。他原地站着,一边欣赏,一边用诗“画”了下来:
    “暮春四月草萋萋,
    情人谷中花露雨。
    柳丝半遮芙蓉面,
    藕荷裙子格格衣。”
    只见她从“画”中走了出来,分花拂柳,步履盈盈,他伸出颤抖的双手迎了上去。好漫长的距离啊!昌果拉雪山亲眼目睹了这世上最优美的对对舞,拉萨河水有幸聆听到这世上最动听的朗玛歌。他们平视着对方,此刻,纵使地缝开裂,沙石滚落,也阻挡不住他们迈出最后一步,伴随着她带着“气声”的呻吟,顷刻之间,天旋地转,倒海翻江。那一刻,护法神掩面躲在一旁,布达拉宫轻轻地发生摇晃。
    佛祖慈悲,请宽恕吧。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历经了无数个轮回,他们才清醒过来。雨早停了,金色的晚霞覆盖在山谷上空。他捧着她的脸:“我们早就认识。”
    她用手指点了他额头一下:“瞎说,谁早和你认识呀?”
    他望着天空:“上一世,邻家有一小妹,后因家穷送她入寺,我不甘心,在一个夜晚携她私奔了。”
    “你好坏,瞎编的。”
    “我们前世肯定有一段情缘未了,故留待今生再续。”
    “那下一世呢?”
    “你我若愿意情缘永续,就请发下誓来。”
    她跪下去,合十顶礼,郑重地发誓:“慈悲的观世音菩萨,我愿与身边这个人世世恩爱,永不分离,今生若不能嫁给他,宁可削发为尼。”
    洛桑不由一惊,发誓道:“若我可以娶妻,就选择身边这位小姐,世世轮回,情缘永续。”
    她扭过脸:“你说‘若可以娶妻’是什么意思?”
    洛桑有些支唔:“小姐啦,能看出你的出身非寻常人家,我一个穷热巴,怕……”
    她蹭地站起,拉起他:“走,明天,不,今天,你就到我家去提亲。”
    洛桑大惊:“小姐啦,莫性急,我一定会遵守誓言,此事还须好好商量。”
    他们坐在溪边一块石板上,雨后的晚风有些凉意,她偎在他的怀中,疲倦似的闭上眼睛,他摩挲着她的双手,又将一根根手指送入口中吸吮,吮到第三根时,她猛地抽回:“你不嫌脏啊。”他饱含深情地吻着另只手的手背,又是一阵沉默。
    “我该回家了,不然阿妈会问的。”
    “我还不知道小姐的芳名。”
    “下回在宫后林卡吧,我会带你去,指给你看我家的房子,到时再告诉你。”
    “小姐,真不巧,有些事必须去办,我要离开拉萨两个月,雪顿节才能回来。”
    “这么久?”
    “正好可以和家人商量一下,你先别和父母说,管好那个小丫头的嘴。”
    二人起身回返,她低头侧着脸问:“你以前和别的姑娘约会过吗?”
    “没,没有。家里穷,为了让我识个字,从小送到寺里,十几岁了才回去。”
    “怪不得呢,我第一眼就瞧你像个喇嘛。”她没有注意对方表情变化,“等成了亲,我跟阿爸说,让你当个热巴头儿。”她皱皱鼻子俏皮一笑。
    当沟口二人终于望见两个开始显得模糊的人影出来时,情不自禁扑了上去。
    要分手了,二人无言对视,“杏仁眼”轻轻拽了拽小姐衣襟。
    她把他的帽子正了正:“帽子戴到头上”。
    他理了理她的头发:“辫儿甩到背后。”
    这个说:“请你珍重”。
    那个说:“请你慢走。”
    “分手的日子莫悲伤”。
    “过不久就会聚首。”
    “你也知道这首情歌?”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杏仁眼”说:“这本是我家小姐作的,谁知传着传着,说成是达赖佛爷作的了。”
    “噢——”洛桑这才明白。
    在模糊的天光云霞中,布达拉宫的剪影显得格外庞然。洛桑头一次真切体验到,它的神圣威严,不仅是昭告众生,也是对宫中主人的提示、警醒。
    他就像是在暗影中溜进宫门的一样,摸入寝宫倒在床上。此时,他来不及回忆那些个甜蜜时刻,留待用一生去慢慢品味吧。他异常清醒地认识到,也承认,自己“出轨”了。
    先把过程梳理一遍。应该说是从贡堂寺法会开始产生情愫的,那晚他安慰自己,这不过是对一个能歌善舞的姑娘有些好感而已。在林卡划牛皮船呢?彼此已经眉目传情。他解释为偶然一块玩玩,年轻人嘛,难免会互相有点意思。这次呢?双方有意约会,那么亲密,还立下誓言。如果以前还能自己欺骗自己,今天再也骗不过去了。
    夜间照明的那盏小酥油灯,一摇一摆,像是在嘲笑他,室内华丽的黄缎装饰,像是要垂下来将他紧紧裹住。事情倘若败露,会面临什么?这可是破了法条啊,一阵强烈的恐惧感袭上心头。此刻,他还未意识到后果会有多么严重。后悔的念头冒了冒,可随即又一闪而过。接着是侥幸的念头,幸亏相互没有留下姓名、住址,我不再去林卡,她也找不到我,时间一长,不就过去了吗?就跟上回逛夜市一样。
    这么想着想着,睡着了。
    洛桑说有两个月不能去林卡是真的。桑结安排他五月上旬闭关十天,然后参加五月十五煨桑节大法会,接着就是一个半月的夏日安居,直到六月三十日雪顿节才恢复原定的修习课程。
    第二天一早,根柱出现时,面如死灰,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口,偷眼瞅佛爷,却见他依旧兴致盎然,不禁捏了一大把汗。洛桑无事一般,照常上课诵经,可是还没到中午,他就明白了昨夜那个侥幸念头不过是又一次自己骗自己。想到接下来十天的闭关静修,不由吟道:
    “若遂情妹心愿,
    法缘就此了断;
    纵是深山修行,
    难收意马心猿。”
    这两个月对洛桑而言,不是什么度日如年、望眼欲穿、备受煎熬、寝食难安,一类字眼可以形容的,当他终于走出经堂时,已然形销骨立,鬓角隐约可见几丝白发。多仁经师检查弟子默写的经文时,只见扉页题诗一首:
    “压根没见最好,
    省得神魂颠倒。
    或是不熟也好,
    免得情思萦绕。”
    没有人敢去问他,更没有人敢把宫墙外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宫墙外的,是流言。
    散布流言的时机,真是选择得再妙不过了。夏日安居期间,你们都在寺院静心修习,足不出户,那我放胆在寺墙外传播消息,一个多月时间已经搞得尽人皆知,形成一个印象,你再澄清、解释,不但费时费力,而且不可能完全擦洗干净。
    同时,一封密奏也上报到朝廷,内中说到六世达赖:“穿起俗人衣服,任意而为。白天在龙王潭内射箭娱乐,饮酒唱歌。还到拉萨近郊去游玩,与年轻女子恣意嬉戏,放弃戒行。”最后说,“臣下不敢断言,六世佛爷所为系第巴大人纵之,然毕竟有失督导之责。此事若传扬出去,恐诸蒙古生疑,望大皇帝明察。”
    不久,朝廷特派钦使入藏,在颁给第巴桑结的圣旨中,提到对六世达赖喇嘛请严加管束,以使修习精进,毋负朕意及众生期许云云。
    桑结清楚是有人唯恐西藏不乱,捕风捉影,小题大做,用心险恶。他决定不去理会那些流言,并决定暂停佛爷去宗加鲁康的活动。
    可当他告知洛桑这个决定后,洛桑顿觉这个世界变得一片灰暗、绝望。他能想象得到,她在多么热切、焦急地等着和他会面,要不就让根柱给她捎个信儿。但当根柱听到佛爷的意思后,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浑身抖得连话也说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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