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这个蜡丸存在，那么窦澈便是百口莫辩。
    看着蜡丸在火苗当中灰飞烟灭，窦澈这才略略的松了口气。
    郭桓也就这一点能耐了。
    看着冉冉飘起的那一缕青烟，窦澈放下心来。。
    然后低下头继续答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考试的第二天也过了一半。
    整个贡院当中的气味，也变得相当难闻起来。
    毕竟几百号考生吃喝拉撒都在小小的一个贡院当中，味道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一些运气不好，坐在臭号的考生，由于靠近旱厕，那股味道更是感人。
    不过好在，但凡有经验的考生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到了这个时候，考生们也都在熬煮干粮的火炉里纷纷添上了香料。
    家中条件好一点的，用的是沉檀龙麝。
    就算是一些家庭的考生，也有类似于四弃香一样的，用各种水果皮做成的香 料。
    不算有着多么好闻，但是总能够压制住周围的那一股臭气。
    这也算是考篮当中所允许携带的，少有的和考试无关的东西。
    就连窦澈也不能免俗。
    伸手从考篮里拿出来了一包名贵的龙涎香，放到小火炉里。
    片刻之后， 一阵清幽淡雅但却沉重的香味。
    渐渐的充满了整个考间，让人闻之心情舒畅。
    而在这样的香气包裹之下。
    窦澈平静的度过了第二天。
    待到这天晚上，窦澈考完了试论之后。
    他缓缓地收起考卷放在一边，卸下了桌板，平铺成床。
    但却没有就这样睡去，而是站立在原地，抬头看着天空。
    今天晚上，可谓是月明星稀。
    明天正是一个好天。
    也正适合闹出来一点大事情。
    想到这里，窦澈微微叹了口气。
    隐藏在宽袍广袖之下的双手不由的握紧，转过头，看向了走道的尽头。
    那里，两盏灯笼缓缓靠近。
    灯笼后面忽明忽暗的，是郭桓那张阴霾的面孔。
    看着郭桓逐渐的靠近。
    窦澈并没有任何的反应，还是以刚才的那一幅姿势仰望着天空。
    直到郭桓走过他的面前，两人之间也没有半点交流。
    甚至于连眼神都没有对上一下。
    但是此时擦肩而过的两人都非常的清楚，明天便是一场决战。
    胜利者将携带着无上的威严，获取无尽的利润，从而迈步走向最后的那场战 争。
    而失败者只能默默舔舐着身上的伤口，背负着失意和代价。
    想方设法的，在接下来的风波当中自保。
    等到郭桓拐过去之后，窦澈又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然后仔仔细细的，将考号 的三面墙壁重新摸了一遍。
    甚至于连那两块用于坐卧答题的木板，以及青石铺就的地面都不放过。
    在确定了没有任何后手之后。
    窦澈这才躺到两块拼接的木板上，看着头顶的房梁。
    随即闭眼睡去。
    另一边，略略巡查了一遍的郭桓回到了正堂当中。
    其余的副考官们都各自回去安歇了，守在这里的只有郭桓的心腹。
    所谓秦桧都还有三朋友。
    更何况以郭桓身后的那一张关系网。
    想要往副考官当中塞一两个亲信，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而此人正是郭桓在这里的帮手。
    “侍郎大人，这天寒地冻的，您赶紧来烤烤火“」 。”
    一边说着这位副考官， 一边殷勤的帮郭桓摘下身上的棉披风，捅了捅旁边的火 炉，让它燃烧的更加旺盛一些。
    郭桓也心安理得的接受着此人的巴结，双手放在火炉前面， 一边烤火一边云淡 风轻的问道：
    “都准备好了?”
    “侍郎大人，都准备好了。”
    “一定不会出岔子。”
    看着这位副考官信心满满的保证，郭桓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
    “久` 千万别说什么一定保证的话来，我经历了这么多，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 这两个词。”
    “一旦有人跟我说这两个词，就证明他们一定会让我失望。”
    “你的替死鬼准备的怎么样?”
    被郭桓这样毫不客气的挖苦了一顿，副考官脸上的笑容却是不变，仍旧以一幅 谦卑的姿态，俯身说道：
    “大人敬请放心，下官看过了所有考生的籍贯信息。
    这一次找到的倒霉鬼，绝对是没有任何后台的，而且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最 大程度上避免牵扯到咱们。”
    郭桓点了点头，这的确是最稳妥的法子。
    知道的人越多，到时候露馅的可能性越大，至于说那个无辜而倒霉的考生，又 与他何干。
    所以郭桓只是云淡风轻的吩咐了几句之后便回到卧房安寝。
    但不知为何，这天晚上。
    (好李的) 他总是感觉到睡不安稳。
    第二天一早便起了身，装模作样的开始巡查起了考场。
    但是走了一圈又一圈。
    郭桓的心思却从来都没有放在考场上，而是放在了时间上。
    终于等到辰时三刻的时候。
    随着最后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策论题开始发放。
    号兵们举着一个个题目牌子，走过每一个号间之时。
    突然从丁区的某一个靠后的考号里，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
    “这是什么东西?你拿的是什么东西?”
    “交出来!”
    随着一位副考官大踏步的走进考号，不由分说的， 一把把考生蛮横的拉了出来 而。
    一个如同鸡蛋大小，光滑的蜡丸，也在这拉扯当中滴溜溜的滚了出来，落到了 众人的脚下。
    “有人舞弊!”.
    看到如此大的一个蜡丸……不，以这个大小，已经可以说得上是蜡蛋了。。
    众人脸上的神色都颇为的古怪。
    没有人会怀疑，是不是号兵在搜身的时候弄虚作假。
    因为每一个考生都会随机的经过三名号兵的查验。
    一旦让后面的人发现夹带，而前面的号兵没有报警的话。
    这对于号兵来说，都是重罪。
    不说这旱涝保收的铁饭碗，就连子女的前程都受影响。
    所以没有人会为了区区几两银子而干这种蠢事。
    那么这一个人能够带进来这么大蜡丸的方式，便昭然若揭了。
    看到所有的考官们都以古怪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的袍子。
    这个考生的脸顿时变得惨白，随后面红耳赤，梗着脖子争辩道：
    “这不是我的!”
    “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桌子上!”
    看到一群监考们纷纷投过来的严厉的眼神，这个考生都要急哭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明明就没有任何的夹带，也没有任何作弊的行为。
    这400个圆溜溜的东西，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但是郭桓可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
    只见郭桓弯下腰，捡起了这个鸡蛋大小的蜡丸当场捏碎。
    随后展开了里面的一张薄如蝉翼的丝绸。
    这张丝绸上以蝇头小楷，满满当当的写着一篇文章。
    一看到这一篇文章的一刹那，郭桓顿时大惊失色。
    “把他给我抓起来!”
    “冤枉啊，冤枉!”
    不理会这个考生的喊冤。
    一群号兵顿时凶神恶煞般的扑了出来，不由分说的给这个考生上了大枷。
    而在这个考生的大声叫喊当中，郭桓尖利的声音也随即响起。
    “冤枉?”
    “在场的都是朝廷钦点的考官，为什么要冤枉你一个白衣考生?”
    “为什么这个蜡丸会从你的桌子上掉下来?”
    而说到这，郭桓的声音再一次增大。
    他挥舞着手中的这张丝绸，语气变得格外冰冷。
    “而且你要不要告诉我，为什么刚刚拆封的第三道策论(daea)题。”
    “被考生知道还不过半盅茶的功夫，你的手里就会有一张撰写完成的文章!”
    “这考题在龙门落下之前，只有皇上和本主考知道!”
    “难不成是本主考给你透的题吗!”
    郭桓一言既出，在场的副主考纷纷一惊。
    然后一窝蜂的涌了上来，伸着脖子，争先恐后地看着郭桓手中的丝绸。
    这事情大了。
    乡试作弊，其实是很常见的一件事情。
    就像前两天，哪天不拎出来七八十余个作弊的考生?
    但是策论可不同。
    前面的两场考试都可以用死记硬背，再通过一些理解过关。
    就算是考生做了小抄，也只不过是把没背熟的先先文章抄下来临机比对。
    这不算是什么大事。
    但是策论题不同，他考察的是考生对于国家政策的了解分析以及个人看法。
    这种题是压不到的。
    因为朝廷上的大事， 一月之间便有好几处，谁知道主考官考的究竟是前段时间 的黄河决堤，还是数十年前的朝廷腐败?
    这就是为什么乡试最注重策论的原因。
    而现在，在考生刚刚得到策论的题目之时，居然就有人拿出来了早就准备好的 小抄文章。
    分明是早就泄露了出去。
    一时间，在场的副主考们面面相觑。
    以至于有几个胆子小的副主考，依然惨白着脸色摇摇欲坠。
    因为在考生们知道考题之前，整个贡院里，就只有他们在第一天的时候共同拆 封时得知过考题。
    更早的时候，就只有皇帝和主考官郭桓知道考题。
    题目泄露的源头出不过这几个人去，万一牵连到自己身上……
    这些人甚至都不敢想下去。
    “郭主考，怎么办?您说句话呀?”
    “此事若是不查，天理难容!”
    “是啊是啊，这考题究竟是怎么泄露的?”
    “必须要查呀!郭主考!”
    听着周围副考官们七嘴八舌的声音，郭桓脸上还是一副凝重的表情，但是心里 早就笑开了花。
    这就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官僚们的本性了。
    如果说搜出来的只是最普通的那种小抄，这些副考官们根本不会这么急切。
    反正天塌下来有他这个主考官顶着。
    这些副考官们只想着安安稳稳的把这三堂试考完，只要捞到了资历，其他的与 他们无关。
    甚至于如果郭桓主动说要彻查到底，这些人没准还会跳出来阻拦。
    但是现在不同了。
    策论题泄露，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嫌疑。
    为了不背这口通天大黑锅。
    这些副考官们自然而然的都会联合起来，要求郭桓一查到底。
    而这正是郭桓所需要的。
    所以在稍微拿乔了片刻之后。
    郭桓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那就都搜查一遍吧。”
    “试题泄露事情非小，将整个考场彻查一遍，也算是咱们一心为皇上分忧嘛!”
    “是极是极!”
    “窦大人所言极是。”
    那这种人纷纷附和，郭桓转过头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窦澈的方向，然后吩咐 道：
    “既然如此，宜早不宜迟，各位分头行动，快速的查上一遍。”
    “既然事情是从这丁区开始的，那么本官就亲自负责查看丁区，各位以为如
    何 ? ”
    众人纷纷称是，随即如同潮水般的散开。
    而看到自己的提议，得到了一致的通过，郭桓这才意得志满地走向了窦澈。 大手一挥便叫来了号兵。
    “来呀，别让考生们答题了，把他们所有人都揪出来好好查一查他们的考间。” “不得有一丝的懈怠!”
    说着，郭桓来到了丁字二十二号门前，指着窦澈颐指气使的说道：
    “来呀，把他给我带出来!”
    看着窦澈乖巧的起身走了出来，郭桓眼神当中杀意迸现。
    “刚才那个考生被抓出来的时候，本官就看他不对劲!”
    “都过来给我细细的查一查他!”.
    郭桓一声令下。
    一群号兵便钻进了窦澈的考间。。
    而窦澈此时却是沉默不语，背着双手站在旁边。
    就好像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的一样。
    看着窦澈这样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郭桓的心中顿时扑通一声。
    也是在窦澈的手里吃亏吃多了，他总觉得当窦澈这样信心满满的时候，会不会 给自己留了什么套。
    这样想着，郭桓伸手拿过窦澈的试卷。
    看到窦澈并没有对策论题写下一个字之后。
    郭桓的心这才放了下去，看着旁边的窦澈不住~的冷笑。
    事到如今，就连最后的隐患都已经被-抹平。
    郭桓倒想看看，这个小子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能够逃离自己的手-掌心?
    要说郭桓的这个计划，如果有什么隐患的话。
    那么唯一的隐患便在时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