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京城天气晴朗,阳光也明媚,是一个行人走出门来都能会心一笑的好日子。
可安晴晴却准备去要饭。
要饭没什么不好的,况且安晴晴虽然身体健康有手有脚,但那既非人的身体,更不是人的手脚。
是的,她如今已经不做人了。她成了一条小狗。
尽管安晴晴冥冥之中感觉到自己这辈子不会永远是一条小狗,但具体怎么变回人身,她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也许要吃足够多的的狗粮?也许要被很多人爱?她不知道,她现在只能做一条小狗。
小狗很好啊,既不用上班,也不用上学,每天只要傻乎乎地吃饭发呆玩玩游戏。
可惜安晴晴第一次做狗,还是流浪狗,不仅吃不饱饭,更不会用小狗的身体,走两步摔一步,玩游戏更不用指望啦。
所以她这样一位曾经靠自己努力走出大山、考上首都院校,母狮般的女人,在意外死去又重生成一条流浪狗的现在,只能先卖弄自己软萌的外表,要饭为生了。
生活不易,小狗叹气。
安晴晴卧趴在公园的喷泉池边,圆溜溜黑晶晶狗眼睛望着水面,人模人样地叹了一口,随机萌晕一个坐在旁边长椅上偷拍的小姐姐。
粗心大意忘记关闪光灯的小姐姐配合着反光的水面,狠狠晃了下安晴晴的眼睛。
安晴晴打了一个喷嚏,毛茸茸的耳朵抖动着,转头望向那位小姐姐。
“天啊!”小姐姐右手拿着手机对准喷泉池边灰白色、看着胖乎乎的小狗崽狂拍,左手捂住口鼻,满脸姨母笑,好像被萌到流鼻血了。
很正常,安晴晴想,她这么可爱,迷上她是应该的啦。
但是她肚子饿了,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纵然业务再不娴熟,为了好好活下去,她也该行动起来去要饭吃了。
安晴晴艰难地爬起身,摇摇晃晃的。
她的四肢各有各的想法,好像初次见面不认识彼此,在她努力协调下缓慢而别扭地向前。
一个小孩儿跑过,停在安晴晴不远处观察片刻,冲身后追赶来的母亲喊道:“妈妈,这个狗走路同手同脚的诶!”
走了没几步的顺拐小狗僵在原地,羞耻地低下头颅,软乎乎的尾巴也缓缓垂下,被灰溜溜地夹进了后退间。
“没关系,噗嗤,狗狗没关系的哦。”那个拍她的小姐姐忍着笑来到安晴晴身边,用甜蜜的嗓音轻柔地安慰道。
“嗷呜。”安晴晴轻轻呜咽一声,无奈地就地趴倒。
不是她想顺拐,是她真的走不好。
安晴晴前世做了二十几年两脚行走的人,重生来这的短短三天,实在是不足以让她学会四肢着地的行动方式,能勉勉强强往前挪已经很不错了。
小姐姐却以为安晴晴是倒在她脚边冲她撒娇。
“天哪,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小姐姐惊呼着向安晴晴伸手,试图抚摸她柔软的狗头。
摸吧摸吧,安晴晴心中无所谓道,很快接受自己新的求生方式。不过摸完了能给她点吃的吗?
她鼻头抽动,从小姐姐身上嗅到了烤肠的味道。
索性小姐姐也是一个懂道上规矩的人,在将安晴晴头上的狗毛揉乱又梳齐后,她一脸满足地从随身帆布包里掏出了一根包在塑料袋里的烤肉肠。
自烤肠被剥出塑料袋起,那股油腻又霸道的香气就涌进安晴晴的鼻子,饿了一晚上的她不由自主地跟着烤肠转动着自己的脑袋。
坏心大起的小姐姐故意捏着烤肠来回移动,安晴晴被拿捏着,眼珠子转来转去,牢牢盯着香喷喷的烤肉肠,想吃的欲望赤裸裸地写在狗狗眼睛里。
小姐姐被逗地哈哈大笑:“哈哈哈,好了好了,给你吃。”
烤肠被小姐姐递到安晴晴嘴边,安晴晴“嗷呜”一声,一口咬住烤肠,没嚼几下就吞进了肚子。
“呜呜。”安晴晴舔了舔嘴巴,低下头将两只前爪垫在脑袋底下,继续可怜巴巴地望向小姐姐:还要!
对方恻隐之心大起,一手疯狂撸动安晴晴的狗头,一手在包里翻来翻去,又翻出一包肉松面包来:“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这个。”
应该能吃吧,安晴晴前天晚上吃的正是在垃圾桶里翻到的半个肉松面包。
想到自己并没有因为肉松拉肚子,她便没有心理负担地张口接过小姐姐的投喂。
安晴晴将面包叼在嘴里,但她的嘴巴太小了。于是趁着口水还没有滴出来,她低头松嘴,轻轻地将面包放在自己的前爪上。
不比篮球大多少的小狗狗俯身,呼哧呼哧地啃着肉松面包,面包下面垫着小小的肉垫,防止面包掉到地上沾了灰尘。
安晴晴吃面包的速度很快,但看起来又很有礼貌。
太可爱了!小姐姐觉得自己的心也变成奶呼呼的,慈爱地望着眼前的小奶狗。
安晴晴沐浴在小姐姐温柔的目光中吃到一半,听见身前隐隐约约传来几声虚弱的猫叫。
她停下动作,右耳翻折着转了两下,定位到小姐姐身后的一处灌木丛。
脑袋微侧,她听见那声音又出现了,认出是熟猫的叫声。
重生至今,她只有一只熟猫。
那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睁眼,眼前没有狗妈妈,更没有主人,只有一个破破烂烂的纸箱。
一只可能是刚失去孩子的母猫给她叼来半个冷透了的烧饼,救了饥饿濒死的她。
等她吃完烧饼再抬头,母猫却已经不见了。
现在这只母猫又出现了,声音还这样虚弱。
安晴晴叼着剩下的小半个面包爬起身,抛下小姐姐挽留的声音,向母猫所在的灌木丛走去。
母猫受伤了,它的一只后腿鲜血淋漓,一道拇指长的伤口横在上面,疼得它只能虚弱地侧躺在灌木丛和墙根的夹角处。
安晴晴看到母猫的肚子也是瘪瘪的,便将叼着的面包放在母猫面前。
可惜母猫已经忘记安晴晴是谁,面对她小心翼翼的靠近,母猫回以警惕的目光,更是随着安晴晴的逼近忍痛拱起身子,背部毛发炸起。
“哈!哈!”母猫色厉内荏地张嘴冲安晴晴哈气。安晴晴只得止步。
前世安晴晴也在老家喂养过流浪猫,知道对方这个样子,自己若是再停留,它很有可能就要暴起逃跑了。
为了给母猫留出安全空间,安晴晴转身离开。
跌跌撞撞地挤出灌木,小姐姐已经走了。
安晴晴蹲坐在路边舔舔爪垫,走了这一段路,她发现自己让出那半个肉松面包后便还是饿。
饥饿的感官将这只灰白团子折磨得头晕,安晴晴一爪按在肚子上,感受着那里一阵一阵传来的咕噜噜的叫声,发现自己还是逃不掉四处奔波要饭的命运。
没办法,为了活下去,她只能认命地抬起脚,生疏地再度踏上要饭的道路。
她一路歪歪扭扭地走到公园后面的一处小吃街,这里人流量大,食物丰富。过去几日只要她一脸垂涎地蹲在某个显眼的角落,就时不时会有好心人投喂她一星半点的吃的。
现在她又在老地方蹲好,摆出职业讨饭小狗的表情,耳朵直直竖起,等待某位心软的神到来。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讨饭小狗从端庄蹲坐,到颓唐卧趴,没有一个人为她驻足。
呜呜,今天也要饿一晚上了吗?安晴晴不敢置信。
就在安晴晴绝望时,一双黑色的皮鞋落在她的眼前。
她抬起头,发现是一个挎着公文包,手里拿着瓶啤酒的中年男人。
他想投喂她吗?
“嗷呜。”安晴晴轻声叫唤,湿漉漉的眼睛真诚地望向对方。
男人低下头来仔细观察她。
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刺激着小狗的鼻子。
不对劲,安晴晴直觉要遭,四肢打滑着站起身就想跑开。
但不熟练的小狗根本跑不过意图作恶的成年男人。
男人怪叫着向安晴晴踢去,皮鞋坚硬的头部重重击打在安晴晴柔软的肚皮上,将这只年幼的小狗踢得飞出一米远。
安晴晴摔落在地上,呜咽着蜷缩起来,腹部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冒金星,几乎幻视到前世小时候被村外混混踢打时的场景。
男人将啤酒瓶对着安晴晴砸过去,啤酒从半空中落下,浇在安晴晴灰白色的皮毛上,酒瓶初被安晴晴挣扎着躲开,却还是通过墙壁的反弹砸在了她的背上。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被安晴晴凄惨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嘶哑难听的笑声将安晴晴从眩晕中唤醒。
不行,得快点逃。
安晴晴又挣扎起来,但身上的疼痛叫她不由自主地抽搐,只想躺在地上好好缓一缓。
不行,不可以,不能躺下。
安晴晴知道这时候躺下等于束手就擒,她已经认出这个男人正是这几天街尾狗肉馆的常客。
怪只怪她心太大了,作为一只流浪狗竟然敢接连几天在狗肉馆附近乞讨。
安晴晴咬牙站起来,颤抖着身躯在男人只顾大笑时跑开。
跑了没几步,她听见身后传来追逐的脚步声,一脚深一脚浅的,仓促间回头,发现果然是那个男人追了上来。
她只能转身往小巷子里跑。
幽暗拥挤的小巷仅供身体瘦弱的孩子或是小动物通过,安晴晴踉跄着窜进这里,跑进了光找不到的地方。
男人挤不进小巷,追丢了安晴晴,只能在巷子口跳着脚大喊大骂。
安晴晴不敢放下警惕,跌撞着继续往巷子深处走,她的脚步一瘸一拐,身上的毛发被啤酒浇湿,纠结地粘着砂土,成了一绺绺狼狈难看的样子。
终于,安晴晴穿过一整条小巷找到了另一个出口。
阳光再次照射到她身上,将她身上的伤痕和污渍照得纤毫毕现。
巷子口处,是一辆和这条小巷格格不入的豪车。
一个男孩站在安晴晴面前,穿着被洗得泛白的旧衣。
他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转头看向从巷子里钻出来的安晴晴,和抬头望向他的安晴晴正好对上眼睛。
安晴晴死里逃生,四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匆匆撇一眼男孩便不去管他。
男孩却低下头,凝视着这条颤颤发抖的幼犬:
“好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