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席卷起阵外侍女们的衣摆,她们面无表情,任由淅淅沥沥的雨打湿衣衫。
阵内的风力稍稍小一些。
但温媚儿发上的白色掺着血的头纱还是被带出千里远。
陈昭伸手,本想抓住那随风而起的头纱,但是另一只手腕上却突地感知到了更大的力气!
他猛地回头!
在原本空白的镜子中竟然伸出来了几只白骨!
它们紧紧抓着陈昭!
似乎是想要将他困进镜中一般!
“……!”
怎么……
开不了口!
根本说不了话!
陈昭不能呼唤温媚儿!
阵外所有鬼族的视线也在温媚儿身上!
这一刻,竟没有一人注意到,他马上就要被镜子吞了!
白骨的力量过于大,陈昭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温媚儿此时已经全然被她眼前的镜子吸引去了注意力。
镜子中是很久之前浑身脏兮兮的她,蜷缩在一处角落里,受了惊受了累,万分疲惫。
虽然那时温府的管家好声好气同她说,只要她在温府一日为奴,便可衣食无忧一日。
可温媚儿还是说不上来的心慌。
果不其然,当夜,她就被关进了这间书房内。
外面的人落了锁,她逃不出去,只能在角落里祈求神明庇佑,爹娘安康,两个弟弟无事,一家人早日相见。
“这是我进温府的第一日,他们以打扫的名义,将我囚困在了温诗初的书房内。”
音落,温媚儿低头。
她没注意到陈昭的没回应。
反倒是脚边的第一根烛火,熄灭了。
镜子,像是连接到了另一个时空。
一转眼,身侧的白骨消失,陈昭只能看到暗夜下的小路上,一个男子被身后四五个白魂追着揍。
这男子……好眼熟。
“温家年轻老爷?”
男子听到声音,匆忙中抬头看向了陈昭。
“小兄弟,我不是温家老爷!”
他虽然跑得着急,鞋都丢了一只,但还是在解释自己的身份:“我是温家的少爷……”
他身后的白魂们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硬生生提着棍棒追打他。
眼瞧着,温诗初向这边跑过来了:
“小兄弟,能救救我吗?!”
陈昭试了试。
在白魂靠近的瞬间,他本能提起手,手指做出了反握着什么的动作。
就像是这个动作已经习惯了数千遍。
刻进他身体的本能反应里。
可他记不起来他应该拿着什么。
成为魂体越久,关于生前的记忆,似乎就越模糊。
他现在除了沈云卿,鬼王温诗初之外,很多旧事都是如一团雾般,看不清记不真切。
手上空无一物。
白魂从他身边穿了过去。
他救不了这个逃窜的温诗初。
温诗初倒是不意外,像是早早预料到了一般,径直向着一个方向奔去。
陈昭也跟着去了。
直觉告诉他,离开镜子的关键,一定在温诗初身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镜子里会关着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温诗初。
难道这是……十多年前的时空?
陈昭想着,身体已经跟着温诗初穿过了一扇大门,眸子瞟过上面的两个大字:
“温府”。
昔日的温府规模还很大,比陈昭和沈云卿去过的温府还要大上许多倍。
温诗初在前面东拐西拐的,一个劲儿的逃命。
身后的白魂也紧追其后。
陈昭时不时同温诗初速度一致,时不时又停下来观察他身后的白魂。
看起来有些像是民间描述的“寻找替死鬼的冤魂”。
温诗初最后停在了一处窗子下,粗喘着气。
白魂在距离他五米的位置,也停下了。
他们的眼中似乎有畏惧,迟迟不敢上前。
陈昭从白魂中挤了出来,抬头。
窗子在他眼中如同无物。
身为魂体,他直接看到了在书房内缩在角落里的……
温媚儿。
只是他眼中所见的温媚儿周身上下都散发着强烈而摄人的血光。
就像是什么命中注定的大凶之物。
仅仅是靠近,就会被吞吃入腹一般。
也正如陈昭所感应的,有个白魂胆子稍微大了些:“不要以为躲在至凶之体旁,我们就不敢抓你回鬼界!”
白魂语气恶狠狠地:“受其庇佑,你也终究会成她的腹中魂!”
温诗初不听白魂的劝告,甚至推开了窗子,一翻而进!
白魂情急之下向前了半步!
只在刹那——
缩在角落里的温媚儿脑袋无意识地抬起,那双漆黑的眸子就像看不到眼瞳一般!
白魂瞬间被她身上的血光所吸取!
眨眼间就没了声息!
反倒是温媚儿身上的光,更亮了一些。
陈昭迟迟不敢向前。
温媚儿……究竟是什么来头……
能吞魂体??!
但……
陈昭又看向站在书案前不敢动的温诗初。
为什么同样为魂体,温诗初没事?!
而温媚儿就像看不到温诗初一般,只以为是夜风吹开了窗子,她略略思考,还是起身向窗子走了过来。
随着她的靠近,温诗初一动不敢动,陈昭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
开玩笑,他现在也是魂体,鬼知道会不会也被直接吸进那团血光中去。
只是,温媚儿没有完全靠近。
在她同温诗初的魂体擦肩而过时,时间静止了。
夜风穿堂而过。
站在窗前的,是红衣飘飘,眼眸清清淡淡看向他的……
沈云卿。
“此处,是他们二人的曾经。”
沈云卿没有开口,声音却传进了陈昭的耳朵里。
“不要动用任何灵力。”
沈云卿好看的眉眼轻轻飘向暗处:
“有鬼祟盯着。”
“动用灵力,就会被永远困在这处阵内。”
“这是过于已经发生的事。”
“你我,只是温诗初邀请来的见证者。”
见证?
陈昭抬眼。
沈云卿读懂了他的表情。
“一步一步来,你很快就会看到真相。”
话音落,沈云卿伸出了手。
明明两人刚才的距离还相隔五六米远。
可此时就像是近在咫尺。
陈昭一伸手,就搭在了沈云卿的手心上。
手指感觉到温热。
陈昭低头。
不知为什么。
似乎是什么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他一个抬手,他就会自然而然搭上去。
就像是百般信任。
一个印记在陈昭的手指上被简单刻画。
不是不能动用灵力么?
陈昭来不及开口询问,就感觉到沈云卿用力将他向窗子内拉。
两者在转瞬间调换了位置。
过劲的力道让陈昭向前倾了倾,一不留神就脱离了镜中。
依旧是雾蒙蒙的天气,望不到日光。
只是眼前——
不是深潭下的温媚儿,而是身上已经多了两道子的……
温诗初。
他闻声侧目瞧了眼出现在身旁的陈昭,嘴角若有若无地弯起一个弧度。
呵,沈云卿。
嘴上说着世人生命短暂渺弱,何渡爱河。
自己却顶替陈昭进了这阵中成了必不可少的一处阵眼。
是的,温诗初邀请沈云卿来参加他的婚事,并非无意之举。
而是有心强求。
这阵因是要逆天而行,所需的鬼气纵然庞大,却也不足以。
还需一道人气,一道灵气,一道妖气,一道魔气。
温诗初本以为他要寻最少三个种族的喽啰来献祭才好。
但他没想到,沈云卿身上......全都有。
所以在上次一眼之后,他邀请他来入阵。
只是更诡异的是,这个名叫陈昭的少年身上也有。
甚至还多了一道他看不透的气。
似是从未见过。
真是奇了怪了。
所以这阵启动之时,镜子优先拉进去的是陈昭,而不是沈云卿。
而沈云卿感知到了,甚至都没听他开口,就自身入了镜。
但不重要,只要这个阵能继续下去,并且完成......
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温诗初双手合十。
鬼族哪有信奉神佛的。
可如今,他却希望真有神明可以保佑一切顺利进行。
仰头,看向望不可及的高处,自讨:
“由于是受到永夜之裔的诅咒,我死后魂体不能归于鬼界,游魂就想将我分食。”
“我无处可逃,想回家中寻道士庇佑,只是家中道士水平太差,无一人发现我,我四处逃窜,最终在那种情况下……”
“见到了媚儿。”
“被称之为‘至凶之体’的温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