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在二班!
他怎么会在二班?
二班明明是文科重点班。
况且她今天在二班站了那么久,根本没见到沈先生的身影,他明明长得那样招人。
蒋初初强忍着身体的战栗,推开教室门,毫不犹豫走向后排,停在角落里的男生旁边,试探地点了点他的桌子。
“同学,你好?”
睡着的人烦躁地动了动,似乎嫌弃别人打扰了他的美梦,没有理会,继续睡。
蒋初初干脆拉住那人清洗得有些泛白的衣服,紧迫的声音继续道:“你知道沈纪年吗?”
清瘦的身体明显僵硬,可依旧没有抬头。
这人的变化并没有逃过蒋初初的眼睛,心底越发肯定他认识沈纪年。
他穿的虽然很干净,可那衣服却像是很多年前的,似换洗过无数次。后面的领子有些撕烂,甚至有几针缝补的痕迹。
黑色的裤子还算能看,却有些小,明显不合身。脚上穿着的鞋子更是破旧不堪,一侧都已经开胶了。
他家庭情况不好。
“咕咕~”
没等她想清楚,就听到了怪异的声音。
在这寂静的教室尤为清晰,蒋初初很确定饥饿的声音并不是发自她。
晶亮的眼睛盯着不大待见她的男生,犹豫一番,问得小心翼翼:“同学,可以告诉我沈纪年吗?我,我请你吃饭。”
“滚!”清冷而沙哑的声音沁人心脾。
那个男生终于抬起了头,微长的发盖住了眉毛,凌厉的眼透过发丝让人生寒,死死地盯,似乎面前的人让他极其厌恶。
鼻梁上的一颗青痣,随着他的冷冽颤颤巍巍。
时间就停在这里,蒋初初的脚黏在地上,动弹不得。
唯一动弹的泪珠子,从眼眶渗出,一滴一滴地顺着白皙如玉的肌肤垂下。
蒋初初不自觉抚住心脏,张了张嘴,喉咙紧得很,似被千斤石头压住了一般,没吐出一个字。
她怎么可以这么傻,认不出沈先生。
沈纪年怔住,幽深的眸子从女孩子的身上移开,不过一瞬,就垂下头,拉开桌椅,站起身来从一边离开。
高大的身影涌来,一瞬间挡住了霞光,蒋初初抬头望着眼前直立行走的人,心脏一骤,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是沈纪年,完完整整的他,是没有截肢的沈先生。
刀琢般的俊容上,青涩里是熟悉又是陌生。
“你别走!”娇软的声带着哭腔,白皙的手紧紧扯住男人的衣角。
他停下,低头望了一眼阻碍他的东西,锋眉紧皱,薄唇冷冽地吐出两个字:“放开!”
丝毫不掩饰地厌恶,吓得对面女生身子颤抖了一下,却依旧没有松开。
沈纪年抿了抿干涩的薄唇,不顾后面的阻拦,刺啦一声,破旧的衣服撕裂,大步离开。
蒋初初呆呆地看着手中扯掉的一小块布料,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高大却瘦骨嶙峋的背影。
上辈子他从未凶过他,更别提吼她。
他是沈纪年,却不是从前的沈先生了。
沈先生爱她,可这时的沈纪年却不爱。
可那又怎样。
他就是沈纪年,她的沈先生。
蒋初初晶莹的眼睛闪着光亮,好看的嘴角上扬,直勾勾地盯着离开的人。
他从来不愿讲述曾经的遭遇,只说过他曾经的生活不太好。既然这样,她就主动来到他的生活好了。
“沈纪年!”她上前抓住骨节分明的大手。
男人身体僵住,低头看向掌中的软糯东西,清冷的瞳孔紧缩,关节微微屈伸,再也没有更大的动作。
任由那股似云的触感抵触他的心间。
是暖的。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软软的触感便脱离了他的掌控,抬头看去,罪魁祸首笑颜如花。
发丝遮掩住的眉头微皱,伸了伸僵硬的手指,握成了拳头。
“很抱歉,把你衣服扯破了,请你吃饭,好吗?”蒋初初挥了挥手中的布料,眼巴巴盯着他的眼睛。
上辈子,初相识,他就喜欢捏她的手。
可现在,她没有把握。
空气中,多出了一丝紧迫,男人一直没有说话,眼睛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吐出了一个字:“好。”
带着模糊的记忆,蒋初初在家的附近找到了卖菜的地方。
她并不打算带着沈纪年去饭店,因为他最喜欢吃的,是她做的饭。
路上,蒋初初一边将买来的东西递过来,让他拎着,一边试探性地询问了一些话。
“我叫蒋初初,高二的。”
“你家在哪里?”
“你是住校吗?”
“听说你的数学很好,以后你可以给我讲数学题吗?”
……
他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路无言。
直到蒋初初停下脚步,打开了家门,他才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
那细嫩的手再次握住他的,仍旧没有厌恶的感觉。
第一次,和人皮肤相触,他不觉得厌恶。
很怪,她和别人不一样。
他也看不出她的目的。
被拉着进入了房门,他毫不反抗,深邃的眸子掀起一丝讽刺。
要开始整他了吗?
蒋初初带着沈纪年来到厨房,抬头望着他,很认真地从兜里面摸出一颗糖,拆开,踮起脚尖,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就要将糖塞进沈纪年的嘴里。
沈先生很喜欢吃甜的。
男人下意识去阻止。
“啪!”
那颗软糖掉落在了地上,蒋初初手背通红一片。
沈纪年愣住,紧盯着落在洗碗池旁边的那颗糖,又看向那原本洁白如玉的手。
幽深的眸眼多出了一丝迷茫。
竟然不是。
蒋初初扶着通红的右手,没控制住猛然酸痛的眼睛,泪液浸湿了通红的眼眶。
今天,沈纪年吼了她,还打了她!
如果是上辈子,她肯定哭给他看,指控他家暴,一天不理他。
可是现在,沈先生还很傻很傻,不会哄她……
蒋初初决定暂时放过傻傻的沈先生,揉了揉红肿的手,看了眼那颗糖,伸手就要去拾。
没等她把捡回来的糖果放到垃圾桶里,手中的糖果凭空消失!
她猛地抬头看去,那颗糖!被吃了!
沈先生吃的!
蒋初初愣在原地,甚至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沈纪年,沈先生有洁癖,最见不得脏东西,更何况吃下去。
虽然那颗糖算不得脏,可曾经,但凡能联想到脏的东西,沈纪年碰都不会碰。
“你……”
蒋初初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心底多出一丝暖流,他或许在哄她。
很快,这个美好的想法就被蒋初初彻底否定了。
炒锅里,五花肉上了一层金黄色,滋滋冒油,淋上调料,越发诱人。盖上锅盖,小火闷得胶糯软烂,大火收渍。
蒋初初用锅铲不断地翻炒,谁知越发诱人的五花肉不再听话,跳出了锅边,落到了炉火一旁。
蒋初初并没有理会,继续翻炒。
谁知,不过转眼工夫,那块五花肉就被骨节分明的大手拾起来,放入嘴里。
蒋初初傻傻地看着,忘记了翻炒的动作。
或许,沈先生现在还是个节约粮食的好青年。
这顿饭做得很快,炖了一大盆糯叽叽的五花肉,脆嫩的炒花菜,熬了一锅甜甜的小米南瓜粥。
都是沈先生爱吃的。
做饭全程,沈纪年一直站在一旁,虽然没说话,却很是有眼色地切菜,递调料。
掀开炖了许久的南瓜粥,搅拌了几圈,香气扑来,让人生津。她赶快盛了一碗,吹了吹,递给了一旁站得挺拔的沈纪年。
“先把粥喝了。”
那人老实听话,接过有些烫手的瓷碗,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低头就喝。
不出意料的话,有人被烫到了。
沈纪年被烫得红了半边脸,薄唇多了一丝血色,紧闭着不开口。
蒋初初脸色黑了半分,更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人被烫到了还继续喝!
“沈纪年!”她声音严肃,抓着他的手,很是坚决,不再让他再喝。
他低下头,不解地看向她。
“凉了再喝。”
谁知,这话刚落下,那人又喝了起来啊,几口下去,一碗滚烫的粥没了。
蒋初初忍着心内的不安,将一个温热的馒头递给他,让他吃菜。
他愣了半晌,接过筷子,低着头,夹了一块油滋滋的红烧肉,野蛮地大口吃着馒头。
几秒工夫,馒头没了。
蒋初初深吸了一口气,在他毫不掩饰的目光下,又递过去了一个馒头。
谁知,一个、两个、三个……六个!
蒋初初再也维持不了淡定,六个大馒头!她吃了半个都撑得慌。
默默地将剩下的馒头藏到了柜子里,她才放心。
看着桌子上光洁的盘子,蒋初初怀疑沈纪年没有吃饱,可再没有吃饱,也不能由着他了,这样吃下去,他怕是要撑得胃痛。
上辈子的沈纪年有严重的胃病,或许就是因为他暴饮暴食,喜欢吃滚烫的食物造成了。
这辈子,她一定要养好他的肠胃。
盘子刚空,沈纪年猛地站了起来,看了蒋初初很久,薄唇轻启:“开始吧。”
他的声音本就带着几分沙哑,好听得让人犯罪,深邃的眼睛盯了她看了很久。
蒋初初眨了眨桃花眸,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心脏猛地缩了一下,低头咳了咳:“开始什么?”
“你说呢?”他的神情依旧冷冽,嘴角勾起了一丝讽刺的笑,找一群人把他按在水里,拿水果刀割他,还是心情不好泄愤,都随她便。
“开始刷碗?”蒋初初不确定地说,指了指桌面上的空盘子。
那人怔住,深深地看了蒋初初一眼。
许久,才弯腰收拾桌面上的碗筷,去厨房,将锅碗瓢盆放在水槽里清洗。
蒋初初跟了过去,一点儿都没想揽活。
家里面的这些活一向是沈纪年干的,他很会刷盘子,又快,又干净。
“你还没告诉我你家在哪里?”蒋初初见他将厨房收拾干净,拿了纸递给他擦手,对上他被头发掩盖的眼睛,询问道。
他擦了擦手,冷冽的声音响起:“我没有家。”
蒋初初呆住,似乎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抿着嘴巴,看了他许久,不去说话,憋得脸色都发红。她先忍不住,大声指责:“你骗我!”
“没骗你。”他说得简单,似毫不在意。
“那你爸爸妈妈呢!”她有些怒气地追问。
“没有爸妈。”又是和方才一样平淡的语气。
“你明明告诉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憋了回去,娇艳的眸子多了几丝红,甚至声音都带着些哭腔:“你是不是不想理我?”
没人回答她的话。
又等了很久,那人还是没有吭声。
蒋初初抬起通红的眼,对上冰冷的目光,身子微微颤抖,粉唇紧绷:“你走开!”
房间静了很久,紧接着。
开门声,关门声。
几秒的工夫,人就没了。
蒋初初紧紧地抿着嘴巴,忍着眼中的泪意,匆匆打开门,想要追上去,可她追了很久,都没有见到那人的影子。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止不住泪珠。
他从来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每回发脾气,他都会想方设法哄她开心。
现在,不一样了。
挣脱轮椅的沈纪年,高大的让人仰望,却会撒谎了。
他说过,曾经有一个圆满的家,爸爸妈妈都很爱他。
可现在,他却说没有家,也没有爸妈。
是不想和她有牵扯?
可她怎么可能不去找他?她已经足够克制了,都没有亲他,抱他。
蒋初初累极了,眼角含着泪,蜷缩在沙发上要睡去,睡前,她迷迷糊糊决定明天找到沈纪年,不能让他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