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牧承感到一阵极速坠落。
像是下楼踏空后径直跌入万丈深渊。
他大口呼吸着。
呼吸着。
依旧觉得气息不畅。
像是在溺亡的边缘失控挣扎。
却又浑身无力。
只好任由重力摆布,彻底沦为一个让命运随意摆弄的玩偶。
灵魂出窍依旧嘴硬的伍某:干!要死死快点!!
突然。
跌落的速度放缓,四肢再次有了知觉。
伍牧承感受到了一阵突然闯入的嘈杂。
而后整个人被刺眼的光线笼罩。
他猛然睁眼。
发现自己规规矩矩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这场景好眼熟......
伍牧承立刻弹跳坐起。
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到齐远在和医护人员做对接,签了好些字,而一旁的叶青青正抓着护士在焦急询问什么。
穿回来了?
他又四处环视了一圈。
这次视线范围内所接触到的物品都是正常大小,手是手,腿是腿,捏一捏确实是有痛感的。
一旁的手机还能用脸刷开......时间也对得上!
穿回来了!!
“叶青青!”伍牧承大叫着,顾不得身体久躺后的眩晕,一个翻身跑下床,“叶青青!回菜园,快回菜园!”
奄奄一息的小鹉还在基地等他!
“你醒了?!”
叶青青好像听到有人叫她,本以为是这两天没休息好出现了幻觉。
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伍牧承一副激动得要冲出病房的样子,她连忙对着准备离去的医生大叫:“医生!医生!”
“来不及了,现在马上去基地!快!出事了!”
伍牧承一个大步跨过去捂住了叶青青的嘴,不顾众人的诧异抱起她就往楼下跑。
“喂,喂,啥啥啊?你们两个跑哪儿?”
刚把转院手续办完的齐远跟在他们身后一脸懵逼,和才出门一秒又折回来的医护人员面面相觑,“医生,这情况正常吗?”
两人随着电梯来到住院部楼下。
看大病初愈的他虚到出了汗,叶青青挣扎落地,人还没站稳就被他牵起手继续狂奔。
“伍牧承!什么情况??你慢点!身体还没康复!”
她大声嚷着,却在晚风中不受控般涨红了脸。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今天下午各方面指标都不太稳定,听说机器一直在响,吓死我了。”
“之后再和你解释。”伍牧承准确无误地在医院露天停车场里锁定了叶青青的小面包车,等解锁后直接摁着她钻进了车里,“快,去基地。”
“好,好,知道。”叶青青已经被他整得有点迷糊了,“这个......”
“先点火!啊不,先系安全带。”
伍牧承坐在副驾驶上伸过手帮她扯带子,突然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些。
看着身旁面色泛红尴尬无措的叶青青,他自己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差点忘了自己是人。
当人和当鸟的感觉真不一样。
伍牧承尴尬地咳了两声,转移视线朝左右看了看。
这车怎么变这么小?
等他坐回去,叶青青深吸一口气,熟练地启动车辆,不忘询问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你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头痛头晕,或者人没力气?”
“没,头脑清醒,四肢健在,哪哪都好。”伍牧承调整着自己安全带的长度,为了向她证明,还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伸了伸腿,心里却一直忧心着那小东西,“你存有什么宠物医院的电话吗?”
“嗯?”叶青青不解,“有,怎么了?”
“手机给我。”
叶青青看伍牧承一直心急地喘着粗气,怕他给噎着了,便没再多问,直接把手机递给了他。
“叫周琨。”她补充。
“嗯。”
伍牧承轻车熟路地在通讯录中找到了周琨的电话,拨通了后报了急救情况和菜园地址。
不断催促他们尽快派人过去。
“一只玄凤,对对,情况紧急,麻烦快过去看看!记得带点急救设备。”
“小鹉出事了?”叶青青听到对话后立刻把油门踩到底,“伍牧承你得和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不是,重点是你又怎么知道的。”
“我梦到的。”伍牧承尽力平复着呼吸,随口扯了个撇脚理由,将她的手机还到中控上的支架放好,“看你没带鸟出门,是还放在基地养着吧?那就宁可信其有。”
“有什么?”
“有鬼。”
“......”
小面包车在县城道路上一路疾行。
伍牧承看着一侧忽明忽暗的灯光,瞬间也有些恍惚。
他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如果回到菜园一切安稳,根本无人闯入,小鸟安然无恙,那便是万幸。
最多被当个神经病。
哦!还差点忘了报警!
伍牧承掏出自己兜里的手机,还没拨通号码,叶青青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顺手帮她点了接听,再外放。
“喂?”感觉见鬼的叶青青现在对陌生号码都有顾虑,不再习惯性自报姓名,“哪位。”
“您好,是叶女士吗,我们是晋原县公安局的,请问您是青青蔬菜基地的负责人吗?”话筒里传来一个严厉沉稳的男声。
“嗯?”
“请问是叶青青叶女士吗?”
带着一股脑儿的疑惑,安全起见叶青青还是先把车速给降了下来,“对,我是,怎么了?”
“是这样,我们刚刚接到报案说有人潜入基地偷菜,好在出警及时,人已经抓到了,麻烦您先来一趟基地确认损失。”
“偷菜?”
叶青青一脸懵,基地里哪儿还有什么菜呢,才刚清理干净,新的种子埋都没来得及埋......
“好的,我马上到。”她答道,车速也跟着快了起来。
“哔哔哔——哔哔——”
“不慌,看来人已经抓到了。”看叶青青开始变得焦躁不安疯狂按喇叭一路超车,伍牧承轻轻地揉了揉她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背。“宠物医生也过去了,就算是真见鬼也会没事的。”
同之前在鸟身里蹭她一般。
叶青青心里微微一颤。
原本以为今晚就要和他告别了,连句话都没法说,也没理由跟着他回临安。
还好。
还好他醒了。
她庆幸他活得好好的。
但,这小动作是不是变多了点?
“谁刚刚跑得差点摔了......待会儿没事了你就先回医院做个身体检查,躺了好些天了,也没吃什么东西,不能感觉没问题就算了。”她轻移了一点紧握方向盘的位置,若无其事地嘱咐着,“可别漏了点后遗症什么的。”
“知道。”伍牧承笑,“这么关心我呀。”
“我是感谢伍总对基地的上心,投入了这么多,都没等到产出就挂了,多亏。”
“是,谢您好心。”
伍牧承把副驾驶的车窗摇了下来。
伴着夏季夜晚的微凉,他的嘴角朝着那透亮的月色咧上了天。
当人真好!
他一定好好做人。
刚拐个弯,两人就看到了基地门前黑压压的一群人。
以及闪着彩光的警灯。
是伍嘉承。
他报了警,在外面蹲着和乐队一行人把两个准备逃跑的壮汉偷菜贼给截下了。
“我就说我能帮上忙!”
看到哥哥的到来,伍嘉承不忘上前邀功,“你醒啦?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得劲儿?怎么都快奔三的人了还食物中毒啊哈哈哈哈......”
依旧身穿病号服百口莫辩的伍牧承:“......”
“我这几天在县里连着有商演,就想看看你在忙什么这么投入,还不和家里说实话,竟然都把人搞到医院去了!嘿,结果总看到这两人在周围瞎晃,肯定是想偷菜!”
伍嘉承一边说一边狠狠地摁了下对方的头。
那动作让伍牧承想起刚刚的遭遇。
当时的痛感和恶心是那样的真实。
绝对不是幻境!
他心急如焚地跑到那堆下午新到的有机肥旁,就看到了瘫在地上的奄奄一息的小鹉。
“哟,小东西,真是受苦了,医生马上来了,再忍忍。”
伍牧承不敢乱动,只好轻轻地揉了揉它的羽冠。
感受到一阵温热。
小黄鸟的眼睛扯开一条缝,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庞,鸟嘴微微张了几下,而后再次无力地闭上了眼。
叶青青确定没见过今晚闯入菜园的这两人。
她下车后还没和警察同志说几句话,就看到了冲进基地里的伍牧承。
小鹉......
叶青青连忙跟在伍牧承身后,看他停在了空荡荡的菜架子旁。
而刚刚出门前还好好吃饭的小鹉此刻正虚弱地躺在地上,羽毛被摔得血腥稀烂。
像泔水桶里一口掺了蕃茄酱的土豆泥。
“小鹉!”叶青青心疼地冲了过去,看到小鸟嘴边还有些异物残留,“这是怎么了?”
“问问周琨到哪儿了,催一下。”伍牧承的语调倒是缓了下来,他指了指一旁被蛮力扯大的化肥袋口,“估计被喂了不少。”
叶青青心急万分,电话却一直没通。
“来了来了,别催了,这里。”
没几秒,周琨的声音就从两人身后传来。
只见来人一手举着亮屏的手机,一手拿着吃了一半的饭团,身上还背着一箱有好几个抽屉的超大急救包,气喘吁吁地埋怨道:“这鸟又咋了,真是没得消停一天天的。还有你们菜园犯什么事儿了?啥情况啊搞得外面那么多警察......”
“周医生,这边。”
伍牧承有条不紊地领着周琨看案发现场,就着贴合逻辑的推理和对方讲解自己的亲身经历。
初步诊断后,两人又配合着一起给奄奄一息的小东西催吐。
终于,一些黑乎乎的东西从小小的胃里流了出来。
看着周琨舒了一口气,伍牧承紧皱的眉才终于缓了点。
“我先把小鹉带回去,这里设施不全,怕是胃里还有残留。”周琨把小黄鸟护在怀里,收拾好设备起身,“你们先忙,这鸟就放心交给我吧,这种中毒情况每天都有几单,我现在可是权威医生了。”
“对它好点。”伍牧承看着对方一手兜鸟毫不怜香惜玉的样子,十分不满地撇着嘴,“用最好的药。”
上次在手术台上自己被这庸医整得差点没痛死。
“知道了知道了,青青你男朋友怎么对鸟比你还亲。”周琨笑着一直守在他们身后插不上手也说不上话的叶青青,又逗了逗迷迷糊糊的小东西,“我又不是第一次救这鸟了......是吧,肯定让你好好活着,以后还要生一堆小黄鸡呢,是不是呀。”
“他本家。”正和警察同志了解情况的叶青青头都没回就答了一句。
伍牧承微微一愣。
男朋友......她没反驳?
某人顿时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