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金病了,病得很重。
钟皇后不明白为什么宋福金会忽然病倒。
那些妨害身体的饮食,明明自己已经给婆婆停下来了。
“毒可以下在别的地方。”
宋福金轻描淡写。
“母后,您知道……”
“我知道。”
每一口奇妙的东西进入宋福金嘴里面的时候,她都清楚。
钟皇后特别恐惧。
“是……是……是皇上吗 ?”
宋福金哈哈哈哈地笑起来。
“钟氏,我死了,那个女人才能进宫。”
钟皇后的表情凝固了。
“钟皇后,以后看你自己了,李璟还是比较忌惮我 ,所以只要我活着,他就不敢把种时光弄进后宫。不知道那个女人会以什么方式进来,我死后,身边的得力人手交给你,至于你怎么守住这个后宫看你自己。”
钟皇后不明白,既然宋福金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肯说出来,默默无言地承受一切。
“我忽然间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比如王氏,我不明白她那么有能力,为什么躲到一旁,万事不关心。我现在终于懂得她的心情了,不值得。”
宋福金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软榻上。
“不值得啊,男人的江山,跟我们女人有什么关系?当初李璟在大殿上逼我的时候,身上有一把剪刀。我要是垂帘听政,他就用剪子把头发剪掉。皇后,如果他那么做,就是把弘冀带入万劫不复。”
一个儿子,把亲爹逼得出家了,如果有人想要造反,打着李璟的旗号就行。
“我不只是心疼李璟,我不希望弄得鱼死网破,让大唐乱起来。钟皇后,我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实际上,一步错步步错,什么都是错。”
宋福金的表情平静极了。
她好像说着别人的事情。
“皇后,我这一辈子,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我也算计过你,你不要记恨。 凌氏那件事,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
钟皇后的眼泪刷刷地流下来。
“不必了,母后,有时候我能理解您。”
宋福金摇摇头。
“没什么好理解的,我都是为了一己私欲,对此我也不辩解。 钟皇后,以后这个皇宫交到你手上,要记住,不要太心疼你的夫君,只坐稳你的位置就好。”
这是宋福金的肺腑之言。
“无论那个女人以什么方式进入后宫,你都不要正面和皇上对抗,想办法让群臣知道这件事。我会在死前把孙晟调回来,以后有事情,直接联系孙晟和韩熙载。当然,有时李璟不会听任何人的话。这个时候,皇后,你的手就不能太干净了。”
宋福金交给钟皇后一个盒子,里面是她从胡僧手里得到的药物。
“这种药很难得,就是太医院的太医,也不好查出什么,非常珍贵,我手里的也非常少,所以除非非常时刻,并不轻易使用。只剩这一点儿了,皇后酌情使用吧。”
钟皇后把盒子拿在手里面,默默地点了点头。
“钟氏,当初我悄悄找人警告你,无论如何,你要和李璟多生几个儿子,否则就让别的女人代替你的位置。也许你当时会恨我,觉得我咄咄逼人,现在,你会感谢我的。女人,在这个世道,就是要有很多的儿子,只要你有很多的儿子,你就赢了。其他的,不要去争。 ”
钟皇后明白,这是宋福金教导自己,不要和别人争夺男人的爱。
钟皇后点点头,自己那点儿对丈夫微薄的爱意,早就消散殆尽了。
“皇后,尽量享受做皇后的一切,男人的江山,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宋福金说完这句话,有些疲惫,她想睡觉了。
李璟对母亲有感情,他给宋福金用的药只是让人虚弱,并不让人痛苦。
“钟皇后,去吧,哀家要睡了,至于弘冀,让他在周宗身边好好学习,如果没有意外,他在周宗身边能学到很多。他要学会蛰伏,要懂得蛰伏,这一点要学他的父亲。李璟什么本事都没有,蛰伏这一点做得倒是十足十。”
李璟不敢见自己的母亲。
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利用了宋福金的母爱,赢得了一切。
但是他依然惧怕宋福金爱权力胜过爱自己。
为了这份惧怕,他不惜让母亲从世上消失。
李璟很心虚。
宋福金在最后的时光就一个要求,想见玉山一面。
玉山从庐山回到了西都。
“玉山,锦琅还活着吗?”
宋福金忽然问了一句。
玉山微笑一下:
“投胎了。”
宋福金也笑了:
“玉山,实际上我一直羡慕王氏,她能够不在乎,我却如履薄冰。到底是太原王氏的女儿呀,即便家族已经没落了,但她还是有资本去不在乎。”
“你现在也不在乎。”
“是啊,我不想在乎了。”
宋福金的眼神现在和当年的王氏差不多。
“玉山,我不后悔,没用那两份遗诏,我不后悔。这个王朝毁灭就毁灭吧,我为什么要为李家的男人操心?我为什么一定要为李家的男人负责?我就算做了很多,史书上会有我的好名声吗?老百姓会有我的好口碑吗?他们会编排我什么呢?谁又能够知道。”
宋福金摇摇头。
“武则天最后留下来的是无字碑。真聪明,女人啊,无论做了什么,都会被抹去的。留下无字碑,他们男人反而没有办法。除非以后有无数的女人能当皇帝,有无数的女人能当史官,有无数的女人能权倾朝野,否则,一个女人在世间上无论留下来什么,都会被抹掉的。既然如此,我何必为李家的江山操心。哈哈哈哈哈哈……”
宋福金笑过之后对玉山说:
“玉山,谢谢你,带走了锦琅。”
“也许她现在就看着你呢。”
宋福金看着玉山背后的侍女,不是小贝,是另一个女孩,陌生面孔。
女孩的眼中有泪水,但是忍住没有落下来。
好熟悉的眼神。
宋福金的眼眶湿润了。
“西都不是个好地方,走了别回来。”
宋福金闭上了眼睛:
“我挺期待种时光的,我想知道这个女人想做什么。不过我觉得她并不那么聪明,只是魅惑罢了。她受过的训练里面,并没有操控权力这个选项,她现在做的不过是她一贯擅长的。”
玉山理解宋福金的意思,种时光说到底,只是被培养出来的红粉尤物,宋福金没把这个女人放在心上。
“不过,越是这种女人越是能祸害男人的江山。有趣,既然李昪舍不得杀这个女人,就让她继续祸害李璟好了,这是他们父子两个的孽缘。”
宋福金露出了恶意的笑容。
“玉山,最大的报复就是放任自流。”
玉山冷哼了一声。
“真是一群自私又懦弱的人。包括我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