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影,丁夏站在门口挥手与连春儿道别。
她怅然若失,想着若是自己不想嫁到赵家,那以后应当是没有机会再见了,便是再见,也只是萍水相逢点头之交,微微一笑便当做打过招呼了。
“没什么好的,也就规矩不一样。”丁夏低着头,喃喃不语。
她还是不太懂那一番话的意思,那个叫连春儿的年轻妇人为什么会和她说那么多话。
哈,难不成,真是把赵三郎当亲弟弟一样,所以对他的亲事才会这么上心仔细。
丁夏都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她就是没读过书,也知道一个道理,世上没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好。
真心实意,情面难却,还是爱屋及乌。
丁夏分不出来,她也懒的去想,乡下姑娘嘛,将来擦亮眼睛嫁个好婆家就行了,至于那些世情如何,道理规矩对不对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道理是写在书上的,学问在读书人心里,他们觉得没错,哪怕别人再不甘心再不情愿又能怎么样?
丁母步履匆匆,先是与丈夫在屋里争了半天,然后眉开眼笑的找到闺女,“这些日子就不要往外跑了,好好在家捂捂。”
她把闺女满意的打量了一遍,底气足的很,这村里人娶媳妇,不就是能干持家,长相标致,我闺女样样不比别人差,那赵家要是看不上真是瞎了眼。不过她又想起一事,忍不住埋怨,“你这脾气也收一收,将来嫁到婆家可没人吃你的气。”
“说不定人家就是瞧上了我的脾气呢?”丁夏把井绳放下去,水桶在水面晃了两下,然后慢慢沉到水底。
丁母帮她把水桶拉上来,“娘是过来人,在你奶奶手上熬了几十年才熬出头,别看村里人说你奶奶讲道理,那是在外面,关上门,我们这些做儿媳的就是眼中钉肉中刺,吃口凉水她都觉得不顺眼。夏夏,嫁人不是投到谁家当闺女去了,没人会像你爹一样纵着你没大没小。要是家底比我们家差的还好,你爹和你哥哥能上门帮你撑腰,但要是家大业大的,你就是被人欺负了,我们也没处去说理。”
丁夏双手提着水去灶房,丁母跟在她身边,一心要把自己当“儿媳”的经验一股脑的塞到她心里。
“那娘还让我嫁到赵家。”丁夏用力提起木桶,把水倒进水缸。
丁母听着哗啦啦的声音,不仅有点心虚,但随即想起这一门在她心里并不算坏的亲事,又坦然起来,“赵家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做好媳妇的本分,让人挑不出理,谁敢无缘无故的欺负你?要是真这么缺德不要脸,别说是赵家,就是镇上的地主老爷,娘也敢上门骂他们个三天三夜。”
丁夏忍不住笑了起来。
丁母继续喋喋不休,“虽然那赵三郎是有点不像样,但如今年纪还小,将来两口子有事好好商量,日子照样有过头。你别觉得娘是惦记着赵家的钱,咱们家也没穷的吃不起饭了。养了闺女都有这么一遭,嫁谁不是嫁呢?你以为那种现在看着老实本分的男人就是好的,将来指不定什么德行呢。还不如现在找个家势大的,将来哪怕嫁的人不好,好歹家里有钱。”
其实还有些心里话,妇人没有说出来,闺女对小儿子一向疼爱,将来嫁人,要是婆家有钱有势,她肯定会补贴拉扯弟弟一二。
丁夏道:“娘,赵家那么有钱,我的嫁妆要是少了,怎么在婆家站稳脚跟。”
丁母有点别扭的说,“你爹不是把家里的两根老木都给你打嫁妆了,村里哪家姑娘出门能抬这么多东西。”
“她们是她们,我是我。”丁夏正色认真道:“娘,你要想把我嫁到赵家,我的嫁妆就要再厚三分。”
“我养你这么大,还没朝你要过一分钱呢,你反倒向我讨债来了。没有!一分都没有,我嫁给你爹那会儿,只带了两身衣裳就过来了,你大姐出门的时候也才带了两床被子。”丁母横眉竖目,“我一门心思为你好,你要不领情就算了,错过了赵家,我看你还能找到了什么好婆家。”
彩礼和聘礼都是老辈传下来的规矩,嫁妆也是,但后人不争不抢,嫁妆反倒成了一种施舍。
丁夏缓缓笑道:“娘,那我不要嫁妆,只要赵家的一半聘礼。”
这话更是戳到了妇人的痛处,“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
丁夏垂眸,轻轻叹了口气。
世上哪有那么多不孝子,只是当爹娘的偏心罢了。
嫁妆是一个的人底气和退路,丁夏不会在这上面退步,她不拿家里的东西,只是拿自己该得的东西。
她娘收了纳礼和聘礼,就该给她一份体面的嫁妆。
嫁妆的薄厚自然也得根据纳礼和聘礼来,要是赵家愿意出五两银子的聘礼,她就要一两银子的嫁妆。
不然将来进门,婆家亲戚谁会把她放在眼里。她娘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舍不得在她身上花这么多钱而已。
丁母心气不顺,连带着好几天都没给闺女好脸色。
但那丫头铁石心肠,心硬的很,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该喊娘的时候也丝毫不犹豫,倒把她衬的像个尖酸刻薄的后娘一样。
丁父小声说,“要是夏夏真嫁到赵家去了,就再给她添个银镯子。”
丁母在夜里一拍桌子,“你张张嘴说的轻巧,银镯子是地上捡的啊?钱呢?哪来的钱啊?”
丁父深怕被儿女听到,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家里不至于连这点钱都没有吧。”
“家里一年到头才挣几个钱?吃吃喝喝,能余两个子就不错了。将来小冬年纪大了,要不要娶媳妇?到时家里孙子多了,要不要建房子?”丁母手心拍着手背,“你以为这个家这么好当的,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你们爷俩要是有本事挣钱,我会舍不得这几个子?”
丁父在旁边一个劲的说,“你小点声,小点声。”
丁母瞪了他一眼,“就是你惯的!”
这一场母女间的冷战,迟早有一个要妥协,妇人咬牙切齿道:“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