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叶秋安在皇宫住了有十来天,期间只是太后的慈宁宫与她的住所两点一线。
“叶家小娘子!”
李溪风风火火地进屋,叶秋安下意识地要藏手中的话本子,却仍被李溪抽去。
她随意地翻了几眼,勾起兴趣,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看的怪有意思的。”
叶秋安微微发愣,杏仁眼瞪大,跟小猫崽似的。
民间稀疏平常的话本子,这位贵不可言的金枝玉叶竟然不知晓。而且她瞅着娇里娇气的八殿下也不像是会习武的,那李溪都是怎么打发时间的啊,太可怜了吧。
叶秋安的语气不禁染上怜悯,“是话本子,可有趣了。殿下若是喜欢可拿去几本,我这可是还有好多私藏呢。坊市中可寻不得了!”
虽觉得叶秋安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怪,但生性骄傲的八殿下仍高高抬着下巴,大声道,“那行吧,看在你这么真诚的份上,本殿就赏脸拿几本话...”
连忙捂住李溪的嘴,叶秋安低声道,“我的好殿下,你可小点儿音。若是被嬷嬷听见了,我的宝贝可就直接遁天祭神,也免得认祖归宗,直接和已升天的前辈们碰面把酒言欢吧。殿下,等你要看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些,切记切记,别被发现。哎,谁让那些大人们根本赶不上时代的潮流。”
她一想到之前连个全尸都没剩下宝贝儿们,痛苦脸,心抽抽。
自打张嬷嬷知晓她看的是什么,和尚破戒爱上我、高冷王爷轻点儿爱、书生抛弃我这糟糠妻此等宝藏书籍后,神情大变,不仅辣手摧花还严守死防她看话本子,生活快乐指数急剧下降。
本就枯燥的生活,枯上加枯。呜呼,悲夫。
幸亏幸亏,当初她精明地把一些绝版的早早地珍藏起来,免遭嬷嬷的魔爪,而且还有春芽的里应外合,她的小书库在惨遭近乎满门灭绝后又重新丰盈,人丁再度兴旺,还是能衬得起送几本话本子的豪迈。
李溪也哦了一声,弯腰捂着嘴在叶秋安耳边轻声问道,“在哪呢,快让本殿看看。”
耳边传来丝丝痒意,打了个颤,这位公主殿下怎么和话本子里绰态知礼的公主形象大有径庭,咋咋呼呼的,不过怪娇憨可爱的。
“对了,本殿今日找你来是想带你凑热闹。千盼万盼地,都快望穿秋水了,清潭那可算结住冰了。太子哥哥他们现在正冰嬉呢,玩的可欢腾了。走走走,顺便带你去看看李六惨兮兮的输样。明明那么菜,还爱玩。不过也正是他那个摔的底朝天乌龟样,最有看头。看见他吃瘪不如意我就痛快。”
听见这个,叶秋安心里也来了劲,翻出几本话本子塞给李溪的小婢,就兴致勃勃地跟着李溪前去清潭。
“还是你有意思,本殿的那些姊妹就爱端着个架子,同她们玩真真是放不开。看个冰嬉都推三阻四地,下学就回各自殿中那一方小小天地呆着,也不怕闷出事来。”
“走走走,我同你讲,看他们男郞冰嬉可有意思了。不过总是我一个,母妃后来挂不住面,总想拦着我,还好如今有你了。”
“不瞒你说,我还想亲自下冰面尝试尝试呢。不过太子哥哥总说我还小不让我下去。我如今可都八岁了。真是烦死了,怎么谁都把本殿当小孩子。”
李溪拉着叶秋安的胳膊兴冲冲地。
没想到,八殿下同她一般大,还好还好,她比这位公主殿下成熟多了,而且,金枝儿竟还是个话痨,这一路走来,她愣是没插上几句话,想她叶秋安何时丧失过话语主动权啊。
她们刚到,恰好男郎们刚比完一场,各个意气风发,哦不,除了那个衰王八。
叶鹤之看见自家宝贝妹妹,潇洒飘逸地滑过来,“渭渭,你可小心些,别被滑倒。而且离潭面远些,等你大些了,兄长再带你玩。”
李溪抛了个眼神给叶秋安。
真可怜,原来你兄长也是这样。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些会糊弄人。
叶秋安秒懂,回了个眼神,又乖巧的点点头,“知道了,兄长。渭渭就在这看着,你也要小心哦。”
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叶鹤之拍拍叶秋安的头,“行,那你和八殿下好好玩。”
叶秋安兴兴头头地看了几场,每每看见李渺摔得惨样,强忍着不笑出声,她都快把这八年来的悲伤事想了个遍,而毫无顾忌的李八娘笑的却颇欢,大笑从脸生。
不过,溜了一圈倒是没有看见被她撞倒的男郞牧遥,前几日本来想着偷偷溜去看望一下,但张嬷嬷看的属实紧,压根没机会溜过去,也不知道那颗小白菜恢复的怎么样。
李溪眼珠滴溜一转,“你在找牧遥吗?李六那群人总是欺负他,他也不怎么爱说话,他就几乎不参加游戏的。而且,他好像这次病得厉害,这段时间也没来过学斋。”
听完,叶秋安感觉内心的愧疚感再度爆发且愈演愈烈,抿抿嘴角,凑近李溪的耳朵,“殿下,请您等会儿派个小婢去张嬷嬷那告诉她我同你去了,我去瞧瞧牧遥。牧小王爷这次发病不管怎样也是同我有关的。”
“行。不过他那个地方偏的很,你能找得着吗?”
“这你就放心吧,我那天细细问了一个小太监。不是我叶秋安大言不惭,我叶渭渭称识路第二人,没人敢称第一。”得意洋洋。
李溪白了她一眼,摆摆手道,“行吧,那本殿就大发慈悲同你唱一出大戏吧。梨雨,本殿同叶家小娘子聊的甚欢,你去同张嬷嬷说叶家小娘子被本殿留下了,晚些本殿派人把渭渭送回去,不必担忧。”
叶秋安感激地笑笑,跟李溪走了一段路后,分道扬镳。
尽量避开小婢小太监来往的地界,不过她真是低估了牧遥居住地方的偏僻程度了,还有老大距离,附近就没什么人影出没,也就窄窄的一条小道,侧立怪石,嶙峋奇异,又杂植些喊不上名号的林树,只剩下干枯枯的覆雪树枝,嘶,说这是冷宫也不为过吧。
虽说很是偏僻,但溜眼一看,怪石、虬枝、白雪,倒是构成一副寒雪冰峨临薄木图,颇有一番兴味。可惜她叶渭渭是个俗人,就喜欢有人气的地方。
怪不得李溪说牧遥是个闷葫芦,搁谁呆在这渺无人烟的地方依旧为多情玉脸,终究会被磋磨冰霜薄情人儿啊。
穿过小径,入眼的便是微微掩着的门扉,斜风轻撼动,已有些落色的木门吱呀作响。
透过门间的小缝看进去,玉雪琼林铺地,通往院中正门的路,被人用扫把扫出一条窄窄的路径,恰好能使一人通行。
叶秋刚刚走到木门旁,准备拍门示意,冬凤敲来门自开,“可不是我要硬闯的,它自己打开的哦,那我就进来了,可不是我不讲礼数的哦。牧小王爷多多见谅。”
叶秋安收回手,抿着唇,抬步往里走去。
院中央的枯树早已无全枝,树下设有一方木矮几,上置一盏宫灯,灯影深处,一个羸弱纤细的身影临窗端坐。
叶秋安凑过去,木矮几上平放着一方砚台,宣纸铺开,白底黑字,许是牧遥母国的文字,十分晦涩繁杂,她并不认识,但透过一撇一捺,她只觉得泼墨挥毫间,就晕染出一片声弘气势,飘逸非凡。
“想不到他身子骨病歪歪的,弱柳扶风一推就倒。写出的字倒是笔酣墨饱,锋芒尽露。见字如见人配到他身上,啧啧,倒是令人觉的古谚语也是没那么真了。”叶秋安小声嘟囔了几句。
庭院内萧瑟,完全不如太后宫中,哪怕太后年事已高,喜静礼佛,散了宫中些许人,但依旧是小婢娉婷来往,细语软调不绝,再加上石栏清泉叮咚悦耳,美娘子又与美景相配,甚是赏心悦目。
她都进来好大会儿了,除了端坐窗前不吱声的牧遥,便未曾见着个人影儿,这里的小婢、小厮竟是这般懈怠。
“牧遥,牧遥?”叶秋安站在木几旁,透过窗轻声唤名。
然而,久久没有回复,窗后的人影一动不动,叶秋安在冬凤吹拂下微微打了个寒颤,搓搓手抬步往屋内走去。
室内并无炭火,温度和屋外竟然是相差无几,屋内空气中寒意递冷,环视一圈,墙角处竟还有绿苔攀爬。
屋内布设也十分简单粗陋,一桌一椅一床,软榻巾架衣柜。
怪不得他好些时日身体也未曾恢复,就这环境怎能让人早些痊愈,他可真是个小可怜啊。
旧时记忆翻上心头,狸团也是这般啊。
那好像是个寒冬雪夜,她同兄长赏会回家途中,觉得坐马车没甚意思,就与兄长撑着伞漫步回去。
就见一个雪白的球在路中央瑟缩,走近一看是只狸猫,身体虚弱马上就得以往生。
她一时心软就将它带回家养在身边,现如今脱胎换骨,毛发柔顺亮泽,体型也打了好几圈,脾气也愈发上涨,蹬鼻子上脸的。
要是能把狸团带进宫就好了,也不至于这般无趣聊赖。
叶秋安刚抬脚,头疼欲裂,跌坐地上。
“狸团!”
眼前是触目惊心的红,昔日柔亮毛发变得干枯,灰杂代替雪白,上面还沾染了扎眼的血。
细微颤抖的猫叫声入耳,藏不住痛苦。
“叶秋安,这就是你没管好那个小畜.生的下场。”
叶秋安粗喘着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这种情况。
“叶秋安!”脑海里又传来声音。
“你是谁?”
“你。”嗓音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