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国公府夫人的集会是不会邀商贾之家,多少得避着。但依着卫家夫人高萦思与高贵妃这层关系,又在卫家茶庄举办,各家夫人都顺势托下人递帖子过去。
之前卫轻聆不愿去和这些少爷小姐打交道,一方面是大家文绉绉的很,另一方面是人情世故阿谀奉承她一点都不会。高萦思推脱了几次,委实推脱不了的,便让卫轻筱去了几次。
因高萦思置办卫轻聆的丧事,这次的帖子直接由其身边老仆送到了卫轻筱手中。骆家三小姐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各家集会她都是爱去的,本是想寻个岔子不去的,为着这玉佩的事,卫轻筱和魏清泠都应了这次的约。
转眼便是集会之日,卫家两位小姐早早便去了白茶庄,白茶庄依山而建,庄里有山,山间有茶庄。沿着幽静的树林石子路蜿蜒而上,小山上有大大小小的茶室。每一间都隐匿在一片绿色当中。
茶庄的装饰简单却不失格调,灰砖卷棚悬山屋顶和竹林树林融为一体,若是不踏入茶庄,便是看不到具体有多少间茶室。
国公府夫人的集会定在最大的一件茶室,不似其他都城的茶室,白茶庄的茶室分为里屋外屋,东厢房西厢房,和大户人家住宅无异。因此,来茶庄置办集会成了这两年新兴之事。
卫轻筱和魏清泠两人,早早便在隔壁一间较小的茶室坐下了,主人未至,若先到地方歇着显得喧宾夺主了。两人一壶茶,好生惬意。
魏清泠借此向卫轻筱探了探骆家的底细。都城北镇抚司的指挥使便是骆家的当家人—骆兴修,骆家为锦衣卫世家,深受历代帝王重用,更是对外对内一把最利的刀。
骆家到了骆宸这代,不知是天意使然还是意外横生,骆家的男丁仅他一人。之前倒是有几个哥哥,不是夭折了,便是意外殁了。尤其是骆家长子骆以林,少年将军骆以林,一生征战,却在随帝王北伐征战中不幸早逝,骆兴修因此一夜白了头,皇帝念其功苦一生,特许了骆宸破格提为锦衣卫都指挥同知,现代掌管锦衣卫事务。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便看到一骑人马从林间上山的身影。卫轻筱和魏清泠随了上去,为首的国公府夫人正招呼一众夫人,交谈甚欢,身后便是宜宁县主带着几位年轻的小女娘。
紧挨着的小女娘眼熟的很,魏清泠仔细瞧了瞧,认出这是前几天在街上见到的小姑娘,能出现在这儿,想必也是哪家贵胄小姐或是什么少夫人。小女娘扭头,瞥见了最后的魏清泠和卫轻筱,便蹦蹦跳跳的来到了最后,“这不是卫家的轻筱姐姐吗,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呢。”说完才看到一边的魏清泠,又问:“这个姐姐倒是有些眼熟,是哪家的姐姐啊。”
卫轻筱张了张嘴:“这是我妹妹,卫轻聆。”小女娘听到卫轻聆几个字,像小兔子竖了竖耳朵一般,“呀,这是我嫂嫂呀。”然后就拉着卫轻聆往跑向了另一条小道,不多久就到了一座小亭,亭子里有两人在下棋,看起来与世隔绝。
“哥!”小姑娘向执白子的男人招了招手,魏清泠看了眼棋局,黑子狠戾,白子攻守兼备,看情况,两人厮杀了很久。正好这声叫声压上了棋局的末尾,黑子男子起身抱拳,一句“承让了。”
不凑巧,两人回头,执白子的便是上次在街头那捉贼的锦衣卫,而那黑子却是李酲。
自上次云县回城一别,已经一月有余了,但魏清泠看到李酲依然心有余悸。“杀了”这两个字,多少次午夜梦回伴随着李酲低沉的声音,出现在魏清泠的梦里。当时想着查清李酲身份就去报官,托小桃打听了很久,都没听说这号人物。如今看李酲与这锦衣卫厮混在一块儿,想来状告李酲这事,似乎有点儿投诉无门的意味。
“哥,你瞧这是谁?”
“冉冉,你不是随县主去参加行茶令了吗?”这锦衣卫今日倒是一身鷃蓝襕衫,袖口衣襟处是一圈深青色缘边。随着那被称作冉冉的女子的眼色余光,男子看向了魏清泠。
“这小姐倒是有几分眼熟。”不知为何魏清泠觉得这男子说话带着一丝窃笑,似乎有些玩弄的意味。
“哎呀,哥。”冉冉挎上了男子的臂弯,“上次咱们在街上见过的啊,还帮我追了荷包的,卫家卫轻聆,是嫂嫂。”
“冉冉休得无礼!”男子呵斥了一声,转身便是欠了欠身对着魏清泠道歉,“在下骆宸,冉冉年纪小不懂事,总是咋咋呼呼的,卫姑娘别往心里去。”
“骆宸??”魏清泠瞪大了眼睛,心想,“原来这不好惹的男的就是我那素未谋面的夫君。而且还和我这杀父仇人狼狈为奸。”虽与骆宸仅一面之缘,不过这又是抢玉佩,又是与这李酲一起下棋,想来也不是什么善类。
魏清泠露出了擅长的假笑。
这厢骆宸和骆冉冉还没应付过来,那边李酲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本来坐在石凳,偏偏此刻起了身,“阿泠,好久不见。”如果此刻眼神可以变成飞刀,李酲应该会被魏清泠给飞成筛子。
“哦,看来李大人和卫家小姐还是故交。”骆宸饶有余味的对着李酲点了点头。
“算不得什么故交,一个故友是卫家的旧相识了,托我帮忙照顾照顾卫家女儿,与这丫头算是有过一两面的缘分。”李酲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又让人瘆得慌的表情。
“哥,这位是?”骆冉冉好像并不能看出几人复杂的心思,依旧是一脸人畜的无害的询问在场她脸生的。
“在下李酲。”李酲抢在了骆宸介绍前报出了自己的姓名,似乎害怕骆宸说了些别的。骆宸见此,打了几个哈哈,糊弄了过去。
卫轻筱和叽叽喳喳的骆冉冉不一样,看着这空气中似乎有些复杂的气息,便只在几位相互介绍时委了委身问好,多的话也是一句没说。
五人在这小亭一时有些尴尬,骆宸招呼骆冉冉带着魏清泠和卫轻筱两人去赴国公夫人的约,说是迟到了要多罚三句行茶令。
骆冉冉一听到罚行茶令,又是急匆匆左边挽着卫轻筱,右边拽着魏清泠跑了过去。一时间头上金钗,玉坠叮当作响。三双绣花鞋蹬蹬蹬,不多会儿隐匿在了这山林间。
“骆大人,愿赌可要服输了,人我今日便要带走了。”三个小女娘跑开后,李酲那副似笑非笑的脸倏然变得冷漠。
“这人,你动不得。要动也可,只能动这说不了话的。”骆宸依旧是轻笑,“其他人什么时候可以干预锦衣卫办事了,说的严重点,你这背后的主子,锦衣卫也是动得。”
“骆大人言重了。”李酲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断眉在此时变得温和了些许。
骆宸步步紧逼,双眉深锁,镇定地拷问道:“区区一个小蟊贼,怎么劳烦李大人上门要人了。”
“哈哈哈,听说这蟊贼手头信息广得很,便想找他打听一个人。”李酲说着又坐在了石凳上。“骆大人,我这棋局赢了,我向你讨个奖赏如何?”李酲饶有兴致地捻着棋子,在棋盘上摆弄着。
“李大人,不防直说。”骆宸不是一个绕弯子的人,本来答应李酲的棋局,也是想见见想捞这蟊贼的究竟是个什么人。
“听说卫家这小姑娘也有块玉佩落这蟊贼手里了,若是没什么紧要的,不知能否行个方便。”骆宸有些惊讶,以为李酲会让他帮忙打听打听,不料却转到了上次那玉佩头上。
“李大人自可安心,若是无关紧要,那玉佩我会亲自登门送到卫府。”听到骆宸这话,李酲抱了抱拳,说了句告辞,快步下山了。不知为何,听到李酲上门要人没有如此烦躁,却在李酲要玉佩时,骆宸感到心中窝着一股无名火,或许这火,在李酲那句“阿泠,好久不见。”已经埋下了火种。
骆宸看着李酲刚刚坐下时摆弄的棋局,棋盘上仅摆放了黑子,便是这寥寥几步黑子,白子已无下子之处,看似处处生机,实则步步牢笼,无力回天。骆宸恼得很,一掌重重落在棋盘,棋盘应声断裂,黑子散了一地。
李酲早些日来骆府拜访,说是二皇子托他为骆老送一坛西域新贡美酒。席间,李酲趁骆宸多饮了两杯,便提出了赢棋局便带走蟊贼一事,骆宸没应声,倒是骆老酒吃得多了:“宸儿,一个小偷罢了,审完便交给李大人问问吧。”酒醒,骆家好面子,虽是酒桌上的事,但是自己老爹说出去的话,骆宸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了这约。
本身骆宸这棋艺也一般,所以安排在这白茶庄,一是,白茶庄位置佳隐蔽性好,二是即使在白茶庄出了什么事,相信卫家也是向着骆家的。
骆宸在亭间又添了壶茶,摆了摆手,林间树叶窸窸窣窣了几声,几道寒光划过,树叶又恢复了宁静。
骆宸嘴角轻轻勾起,“李酲啊李酲,你是知道我爹守信,但你不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