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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廖谨篇:他又有家了

    旁人都说有娘的孩子像块宝,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可五岁的廖谨觉得,他和大哥还不如没有娘。

    娘在他们两个这里从来都不是一个令人温暖的字,而是无尽的刻薄冷漠。

    娘所有的爱都给了下面那个弟弟,年幼的廖谨是个沉默的性子,他不习惯争抢,他只会默默的干活,希望也能得到一句爹娘的夸赞。

    可在他五岁那年,老天闹了灾,家里粮少了好多。

    那天是廖谨六岁的生辰,他割草回来,娘炖了肉,破天荒的给了他两块。

    他好开心,好开心。

    他吃了一块,留了一块,想要给小黄,那只他养了一个月的狗。

    小小的廖谨揣着那块肉,看着小黄进出院子的狗洞,从日落看到了天黑。

    寂静的村庄里,狗叫起来是那么的清晰,安静的让廖谨害怕。

    娘在屋里喊他去烧水,端着开水进入屋里。

    他却听到弟弟说:“娘,狗肉香,还吃。”

    “哐当”是木盆摔落的声音。

    “你个扫把星,这点活都干不好!”

    娘寻常骂人的时候,廖谨是低着头,顺从老实的,可这一次,五岁的廖谨梗着脖子,看着娘,甚至已经听不到娘的骂声。

    大脑一片空白,可又好像无比清醒。

    那是他的小黄,毛绒绒的,可根本就没有多少肉,它还不到一岁。

    揣在怀里的肉,比火还烫,灼烧着他,胃里面更是翻江倒海。

    眼泪流下来,不知道是心里痛,还是胃里难受的。

    五岁的廖谨就是想哭,哭他自己,哭他的小黄。

    “哭哭哭!晦气东西!”

    那一夜,对五岁的廖谨来说格外的漫长。

    天亮了,他的小黄却再也见不到了。

    廖大哥回来的时候,廖谨已经烧了一天了。

    “哥,她是我亲娘吗?”

    小廖谨开口,声音沙哑,平静却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崩溃。

    也不过十岁出头的廖大哥抱住了他,待到第二日,将他带到了一个小土包前。

    “这是你娘的坟。”廖大哥说。

    廖谨看着那座小小的坟包,又茫然的看看大哥。

    “你不是娘亲生的孩子,但我是。”

    廖大哥自嘲的一笑。

    “你娘温柔,说起话来都是好听的,像一朵娇弱的百合,她是被爹捡回来的,后来有了你,旁人都说是她勾引了爹。”

    “可我见到了,是爹拿着铁链拴着她,她求过我,可我帮不了,我只能给她偷偷送些药,送些吃食。”

    “后来,她生你,难产死了,爹拿着破布一裹,就给扔了,是我捡回来,埋在这里的。”

    “这才是你娘,所以,不用为了我娘难过。”

    五岁的廖谨只是习惯了沉默,却不是傻,反而他更能听得懂。

    他跪着,看着眼前的小土包。

    这里面埋着的是他娘,一个只和他相处过十个月,就长眠于地下的人。

    廖大哥看着年幼的弟弟。

    虽说家里那个三弟才是他同父同母的弟弟,可眼前这个才更像是他弟弟。

    因为……他也只从躺在地下那个女子身上,短暂的感受过母爱。

    他做错了什么?他错在出生的时候差点让娘难产。

    或许,他没有错,廖谨也没有。

    夕阳下,廖大哥牵着廖谨的手离开。

    狗尾巴草摇啊摇,小小的坟包旁边多了一个更小的坟包。

    ……

    廖谨的力气大,廖大哥是知道的。

    他说:“廖谨,你是个天生的修行者,等到你十岁,哥就带你去宗门!给你测灵根!”

    他说:“到时候,咱们两个就不回来了。”

    或许是因为年幼时,他从廖谨娘身上感受到的善意太过温暖,所以,他想要尽力让廖谨也感受到这抹温暖。

    廖谨在心里默默记着他要离开家的日子,算着距离十岁还有多少天。

    爹娘骂他,他默念着日子。

    干活累了,他默念着日子。

    旁人骂他是天煞孤星,他还是默念着日子。

    他期待着十岁,期待着大哥来,可从来没有想过,十岁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谁也不知道山里的狼群中会出现一只实力堪比筑基中期的狼王。

    而廖谨和廖大哥偏偏就遇上了。

    十五岁的炼气后期终究是比不过筑基中期实力的狼王。

    廖大哥护着廖谨。

    相比之下,他最起码还是个修士,还是个兄长,怎么能躲在弟弟身后。

    血腥味道刺鼻,廖大哥用尽了所有手段,廖谨胳膊都撕裂了半条,终于等来了一名路过的修士。

    可廖大哥却快死了。

    内脏破裂,血哇哇的往外吐着,廖谨怎么捂都捂不住。

    廖大哥的嘴张开,血往外流着,可他还是要说,却发不出声音。

    廖谨哭着,可终究没有看懂廖大哥想说的那个“跑”字。

    背着廖大哥回到家,廖谨又被打了一顿。

    “死的为什么不是你这个扫把星!”

    “可怜我们老大,前途多好,为了你死了。”

    “你克死你娘,克瘸了你爹,又克死了你大哥!廖谨你就是个扫把星!”

    廖谨握着拳头,他也想要知道,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小小的坟包旁边,又多了一个只埋着衣服的衣冠冢。

    中间的是娘,右边是小黄,左边是大哥。

    廖谨看着那三个小土包,沉默了许久,又徒手挖了一个坑。

    他将他自己的衣服埋了进去。

    因为他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死,死也不知道会死在哪里,没有人会给他收尸。

    他要先将自己埋进来,埋在他们身边。

    ……

    廖谨离家出走了。

    爹娘让他滚,他滚了。

    十岁老实的孩子第一次见到村庄之外的世界,原来外面的世界更是残酷。

    人人都在为了生计奔波,为了一口吃的,逐渐变成了狠戾的模样。

    因为软弱的都被“吃”掉了,根本就活不下去。

    廖谨性子狠不起来,却幸好有着一张能唬人的外表,可能是前十年太过倒霉,老天想起了角落里的这个小倒霉蛋。

    廖谨遇到了一个快死的老修士,测出了他的土灵根,将自己为数不多的传承给了廖谨。

    廖谨也算是争气,他厮杀,不怕死,凭借着天生的蛮力和莽劲儿,还有那一丝丝的小聪明。

    他不愿意混迹于人群人海中。

    多数的日子,他都在山林间度过,与野兽灵兽交手,他想要去给廖大哥报仇。

    一次次的生死磨练中,居然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迈入了筑基中期。

    也就是那时,廖谨再次回去,踏入了那个吃了廖大哥的山林中。

    他想着,若是死了,正好离他给自己挖的坑不远,兴许还能死在里面。

    廖谨拿着那把长矛,寻找着那只狼王,可哪里有那么容易,他遇到了好多灵兽,寻了好久。

    终于才寻到了狼王的踪迹。

    身上的旧伤让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在全胜状态下和狼王交手,生死之战,哪里有什么公平可言。

    用尽一切的算计和办法,拼干了血,只要对方死。

    血模糊了双眼,胸腔里似乎被血雾覆盖,呼吸都夹杂着血腥,廖谨像是一个火把,在寒冬中拼了命的燃烧。

    筑基中期的实力,蓦然升至了筑基后期。

    略有生锈的长矛发狠的刺入狼王的眼中,肩膀却被狼爪一爪震碎。

    “十六岁的筑基后期。”

    清朗温润的少年音传来,像是梦般。

    廖谨费力抬起头,眼睛却已经看不清楚了,只能见到一抹青绿色。

    是个人,拿着一个大棒子缓至而来,像天神,又像是染血的罗刹。

    廖谨张嘴,却吐出了一大口血。

    他问:能不能劳烦把他埋在不远处的三个小坟包旁边。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他说:阿娘、大哥和小黄埋在那里。

    那人似乎还想要问,廖谨却感觉自己撑不住了。

    看着昏过去的少年,严辞叹了一口气。

    弯腰塞了一枚丹药在少年嘴里,然后一把将他扛起来。

    救吧。

    就像当年师尊救他一样。

    三个小坟包啊!

    严辞想,那三个小坟包估计也不想要旁边出现第四个小坟包了。

    ……

    廖谨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还活着呢。

    “醒了?”

    他转头,就见到了一名温润挺拔的少年郎,一看那气度就是大门大户的弟子。

    不像他,一看就是土了吧唧的,好似只有命硬的特点。

    “这是……”廖谨开口,带着拘谨。

    “苍炎宗,第一峰,我房间。”

    那青衣俊朗的少年开口,手却在一个个瓷瓶中翻找,而后掏出一枚黑黢黢的丹药,放在他面前。

    “把你带回来,确实有些不合规矩,但秘境相连,我也没有想到,出来后,就在宗门附近。”

    严辞没好意思说,自己用丹药给廖谨续命后,还带着廖谨闯了三天秘境。

    秘境相连,出口和入口都不是唯一的,严辞运气好,出口正好离苍炎宗不算远,这才能将廖谨带回宗门,用蕴养经脉的丹药及时给廖谨续上。

    让廖谨以后的修行路,不用因为这一次的受伤,而愈发艰难。

    “谢谢。”

    廖谨抿了一下唇,声音喑哑,可却还能让人从中听出满满的感激。

    然后,他就见到了那个像极了玉面书生的少年将军轻笑,道:“有人给我一条生路,遇上了你,我也该拉一把。”

    他也不是见一个救一个。

    可能……是那句把他埋在三个小坟包旁边,触动了吧。

    当时,他在玄琅宗动手的时候,也曾想过,死了还能不能和爹娘阿妹葬在一起,携手度黄泉。

    救廖谨,也是在救自己。

    “好好活着,替他们看看还没有看够的世界。”

    严辞笑着,拍了拍廖谨的肩膀,转身去大殿复命了。

    独留廖谨一人坐在床榻上,回味着嘴里弥漫开的丹药清香。

    活着……

    天黑时,那个离开的少年回来了,但却是来告别的。

    “这是丹药,你先收着,等修养好了,可以自行下山,离开。”

    “那……你呢?”廖谨问着。

    严辞将头发梳好,玉冠戴上,整理好仪表,回头看着有点瘦弱狼狈的少年。

    “我去历练了,对了。”严辞看着廖谨,声音温和清朗:“在下严辞。”

    “在、在下廖谨。”

    “好,廖谨,宗门内只有师尊一人,你寻常别下山打扰他老人家就行。”

    “好”廖谨应下。

    廖谨很老实,答应旁人的定然会做到,他每日的活动范围就是严辞的床榻和外面的院子。

    七日,刚休养个差不多,廖谨就准备离开了。

    老实的孩子,看着自己空空的两手,想着严辞救他用了不少丹药,只能是在院中对着严辞的房间磕了三个头。

    “想留下来吗?”

    骤然一道声音响起,让廖谨瞬间紧张起来。

    一道枫红色身影缓缓从一旁的林中走出,男人样貌出挑,眉宇间尽是肆意洒脱。

    若非严辞说过,这里除了他,另一人就只有他师尊。

    廖谨绝对不会将眼前的人和师尊二字联系起来。

    不是说实力不行,而是……感觉,不像师尊,反像一个被抛弃了的年轻人。

    胳膊被人握住,廖谨感受到一股灵力漫游于体内。

    “十六岁,筑基后期,天资卓越,天生神力。”男人看着他问道:“拜师吗?”

    言枫眠自然知晓徒弟带回来一个人。

    严辞离开后,他每逢无聊,就会神识落在少年附近,倒是让他看出了些许端倪。

    这少年天生神力,性子也算得上安稳老实。

    对于修炼重剑,这天生神力可是有着天然优势。

    而且,严辞一人闯荡秘境,若是遇上些麻烦,终究是势单力薄,若有一人与他作伴,自己也能放心些。

    廖谨被这个惊喜砸懵了。

    “你若来,吾便再给你寻一座山头,在此处安个家。若是不愿也无妨,苍炎宗确实有些……”

    言枫眠话还未说完,就见那老实的小子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给他磕了个头,声音巨大的那种。

    “弟子愿意!”

    廖谨想哭。

    安个家。

    这三个不经意说出来的字,却让他瞬间溃不成军。

    一个能教导出重新给了他一条命弟子的师尊,定然是个好师尊。

    真好,他又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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