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澄鸢当然不会完全按照规矩来,他是装傻又不是真蠢。
语言是拥有力量的,他不会说将自己全部奉献给神明,这样的话一旦脱口,那便是贩卖自己灵魂的交易。
巧妙避开语言上的陷阱,顾澄鸢将兜里的铃铛拿出来。
铜质的铃铛血迹斑驳,沾满锈迹,最上面系着暗红色的丝带。
当然,也是几块钱的地摊货,都是道具效果。
“我追随您的声音前往此处,请让我聆听您的召唤。”
“现在,我将为您献上仪式,恭迎您的降临。”
察觉台词不对,吴瞬间变脸,某些事情是他的底线,对待神明,第一句就得死奉上血肉之躯,以及最纯正的灵魂。
“你...您什么意思!这句话不是这么喊的。”
手指瞬间抵在两人中间,睫毛微颤,顾澄鸢掀开眼眸,怒意不比吴少。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在质疑我的做法?还是在质疑神明的做法?”
“没有人的灵魂是纯正的,就是因为你们总是奉上如此腐朽的灵魂,神明才会落到这种地步。”
“你究竟懂不懂,说话!”
吴瞬间立正站好,像是做错事罚站的孩子,抖动的频率与朱豪不相上下。
惶恐的语气中,饱含对顾澄鸢的畏惧,以及玷污神明的后怕。
“对,对不起,我错了,真的错了。”
又是重复喊着我错了,但顾澄鸢知道,这种人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只会一次又一次犯错,没有把话记在心底。
但没事的,他会帮神明惩治这种不听话的信徒的。
谁叫他是代行者,是神明最宠爱的孩子呢。
呵呵。
“你既然知道错了,就立马给我滚,如果你没有脑子,以后就不要轻易质疑我的行为。”
手掌放在胸口,顾澄鸢正气凛然:“我代表了神明,我代表了这一切,你觉得是你可以否认的吗?”
脑袋摇成拨浪鼓的样子,吴快速否认:“不敢不敢,我再也不敢了。”
“您说什么都是对的,您才是正确的,我是迂腐的,我不该冒犯您。”
或许是语气过于虔诚,连靠在墙面的纸人都选择跪拜,几十只同时挪动身体,表达认错的态度。
朱豪撇嘴,他的视线不敢盯着神龛,只能悄悄拉着大哥的衣袖。
“哥,后面还有人看着......你,你要不歇一会?”
顾澄鸢点头又摇头:“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神明,我无怨无悔。”
“你先退下吧,我要继续仪式了。”
朱豪:......
还给你演上了。
若不是见识过顾澄鸢的能耐,恐怕会误以为他被精神污染,精神被完全洗脑,救不过来了。
可惜,谁都都能洗脑,唯有顾澄鸢不会。
他继续念着咒语,内心把石像骂了千百遍——
谁让你这么安排的,又是隧道又是宴会的,懂不懂探索。
我们都没有探索副本,你开头就是王炸,不让人活直说!
不过没事,马上我就会收割你的成果了,你就在后面好好看着吧。
顾澄鸢嘴角上扬,目前已知的情况是,信徒的信仰同样是污染,会侵蚀神明的精神,造成反向的精神污染。
他掌握了更多的能量,可以套一层皮,去欺骗幽鸣村的信徒。
如此一来,被污染的是背后的神明,获利的是他顾澄鸢。
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个,顾澄鸢的笑容愈发真诚,他本不打算割破皮肤,但念在背后这尊神像十分可怜,还是决定赏赐一滴。
也是看在神明完全不吸收血液的份上。
顾澄鸢专门观察过了,吴的鲜血是直接滴落,根本没有在石像上残留。
他的话语一半真一半假,恐怕神明的确瞧不上幽鸣村的劣质口粮,连送上嘴的饭都不愿赏两口。
嫌弃的表情溢于言表。
疼痛感从手指传来,吴本想阻止,说血量太少,但他又回想起方才的誓言,忙不迭打了自己几巴掌。
视线从其他人身上收回,顾澄鸢缓缓走近,从左右两侧观察石像。
嗯......的确有种熟悉感,但又不知道从何而来。
那种似乎遗忘什么的感觉再次发生,他抿着嘴,决定将繁杂的思绪收回。
“那么,我将鲜血奉献给您。”顾澄鸢无所谓道,反正是走个过场,他抹完就走。
可下手前又觉得太脏,手指悬在空中半天,不想直接触碰到伤口。
他特地挤了挤,让血自然滴落。
发出“啪嗒”一声。
“好了,仪式完成了,神明说祂很满意,今晚你就跪在这里盯着,不要去其他地方,明白了吗?”
顾澄鸢叮嘱几句,却见朱豪的视线越过自己,惊恐地望向石像的位置。
不是说看了会让理智值下降,这小孩是没有脑子吗?
顾澄鸢正打算呵斥几句,却听见吴欣喜若狂的声音。
“祂真的回应您了,您果然是神选之人,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所有人,啊啊啊,太完美了。”
“我的父亲,您在天有灵,也会为此感到兴奋的。”
什么叫真的回应?
直觉告诉顾澄鸢,此时此刻应该直接逃跑,但他还是选择回头。
撞见石像将那滴血吸收,在脸上形成模糊的五官。
像是用毛笔画上去的。
顾澄鸢:?
顾澄鸢:!!!
这个老六,还真回应了!
顾澄鸢拔腿就跑,但太迟了,也根本没有作用,他已经奉上了鲜血,身心完全属于神明。
谁能从无形的大手下逃走?
没人能做到的。
顷刻间,顾澄鸢失去意识,最后的画面停留在谢烛暝焦急的脸上,和不远处的石像上。
石像仿佛在幸灾乐祸,朝着顾澄鸢笑。
可惜身体脱离掌控,不然顾澄鸢高低得比个中指,表达对神明的笔试。
但他无力回应,思绪被带往远方,那是属于幽鸣村的过去。
顾澄鸢站在绿绿葱葱的草坪上,以第三者的视角,观赏幽鸣村发生的事情。
难道接受意识的所有过程,是带信徒了解历史?
这是什么必备读物?
印象里,滨海医院也有类似的场面,顾澄鸢无奈地叹气,随意走在幽鸣村地路上,不同的景象在他身边一一展开。
顺着蜿蜒的道路向前,有关幽鸣村的故事也灌入脑中。
不包含个人色彩,与另外两人的形容,存在些许的差别。
幽鸣村的确世代供奉着神像,那是几百年前,一位祖先在山上砍树时,偶尔在土堆里找到的。
在迷信的年代,人类的力量薄弱,他们将希望寄宿于虚无缥缈的神明上,企图获得保佑。
那位先祖最初是善良的,他许愿幽鸣村能繁荣昌盛,他父母的疾病能够痊愈。
于是,幽鸣村躲过了战乱,饥荒,瘟疫,连自然灾害都绕开他们,一直相安无事。
先祖因为许愿的原因,成为幽鸣村的村长,但自此其,每天晚上都会做着同样的噩梦。
在梦中,他见识到庞然大物,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那是直击心灵的冲击,村长变得痴傻,终日被孩子照顾,连如厕都要他人帮忙。
年幼的孩子感到痛苦,他将石像认定为邪物,当晚跑到大山上,从高处将石像抛下。
可奇怪的是,在丢掉的瞬间,他的父亲便暴毙在家中,尸体严重腐烂,散发难闻的恶臭。
其他村民发现问题,却不觉得怪物是邪物,他们的目的绝对不纯,不是吴所说的至善之人。
之所以会存在那么多其他石像,单纯是为了分摊神力,可无论怎么雕刻,他们都无法回想起神像的模样。
初代的石像无人能记住,他们称石像本就无主,是无名的存在。
为了愿望,他们在没有外貌的石像前跪拜。
殊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何种愚蠢的行为。
“所以说,你究竟是一开始的那个石像,还是村民因为扭曲想法构成的石像?”
顾澄鸢对着空气询问,无人回应他的话语。
“好吧,我接着看就是。”理解到祂的想法,顾澄鸢耸耸肩,接着朝路的尽头走去。
时代在变化,幽鸣村的地势落后,没有紧跟上时代的潮流。
许愿让村民变得懒惰,外加上精神层面的污染,无人会去农地干活。
幽鸣村逐渐荒废下来,也有不少人选择离开。
村民见孩子一个接一个离开故乡,做了件重大的决定。
他们决定把外乡人骗进来,让他们许愿,构建出新的乌托邦。
可许愿要符合幽鸣村发展是极为困难的,人都是自私自利的。
他们命令女孩外出骗人,不同意的一律关禁闭,店长的女儿也是这么不见的。
最后,招来一个外乡人,也是新任的村长。
他的野心比任何人都大,精神也比其他人稳定,就算完全被污染,也没有人察觉到异样。
因为他本身就是黑的。
心是黑的,连灵魂都是都被染黑,污浊不堪。
他帮忙建设幽鸣村,更多出自他自己的意愿,并且他发现一件趣事。
利用人命祭祀的方法,实现愿望的速度会更快,但这么做是危险的,会让神明的力量更加混沌。
但村长管不了那些,他只想实现,实现所有的欲望。
“我要创造属于我的幽鸣村!我们这里是最美好的,是最棒的地方!”
“谁也不能阻挡我,谁也不能!”
地面上,村长大声呼唤着,腥风血雨席卷了幽鸣村,那段时间,连云都是血红色。
而幽鸣村仅存的良善之人,也是稳定住幽鸣村的,竟是一开始被伤害的女眷。
她们的欲望同样强烈,精神世界是意志的结合,承载所有人的祈愿。
于是,她们双手合十,做出与村长截然相反的祈祷——
“请让幽鸣村回归正常。”
“请让阳光普照大地。”
“请让迷途者不再进入幽鸣村。”
于是,幽鸣村外被白雾覆盖,神秘的隧道阻挡其他人的脚步,可她们理解错了一件事。
向被污染的神明祈求愿望,最后获得的,不过是更悲惨的命运。
幽鸣村维持正常的假象,在精神世界里,几乎是不可能的。
更具有迷惑性,也让精神世界与现实缓慢融合,最终造成如今的局面。
“所以,又是被欲望吞噬的人类,因人类愿望而生的神明,最后会被人类杀死,我说的对吗?”
顾澄鸢转身,对视那道漆黑的身影。
“所以,这次我特地来处理你了。”
将腰间的配枪拿出,枪口对准神明的脑袋。
而话音刚落,他的脖子便被一股大力掐住,子弹同时射出,从祂的脸侧擦过。
战斗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