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
远处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头扛着一个锄头慢慢前行,锄头的另一头挂着几壶酒。
直到走到了一个高大雄伟的墓碑前,这才放下锄头,将酒摆在了墓碑前。
老头刚刚打开酒,一手撑着地准备坐在递上,远处便走来了几个身影。
“陈老头,你这咋还这身打扮啊?知道的是你来为玄修守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这挖坟呢!”段月白看着一身穿着粗布蓝衫的陈相言,忍不住调侃。
那墓碑正是已经去世近半年的景宣帝寒玄修的,自寒冥飞和叶潇二人逃婚后,景宣帝便身体支撑不住了,奈何二人到达北境时,北境军情紧急,二人临危受命,又大退敌军,景宣帝无法自私的将其召回,眼巴巴盼了一年半年多,便再也支撑不住。
陈相言瞥了一眼前来的四人,叶镇海、段月白、云南天以及青花。
只见每个人都拎了几壶酒,陈相言难得露出笑意,唤来了暗卫,让其准备些下酒菜摆放在这里。
五个人多年都在天南海北,一时无言。
段月白率先拿起了手中的酒,“这酒可是青花所酿,埋了十几年,酒香浓郁,来,先来尝尝这口!”
叶镇海不甘示弱,“亏你还是潇儿的师傅,潇儿的酒才是一绝,纯度极高,香醇可口,唇齿留香,来来来,我从潇儿那也弄来了几瓶最好的,都来尝尝。”
云南天也提了酒,放在一旁,“我这酒没啥,只是从云山后山挖的,具体多少年也不知道,都是历代云宗宗主埋得,我没埋过呢!”
段月白掐指算了一下,好么,怎么说也要有个五六十年吧!
众人一同看向陈相言旁边的酒,陈相言看着酒陷入沉思,谁也没告诉他这群老家伙会炫酒啊!他这酒楼买的,能站得住脚吗?还是找个特别牛的身份,杜撰一下呢?
陈相言这边还没有想到对策,那边暗卫及时将下酒菜上来。陈相言连忙让人将下酒菜和酒都放在地上,五个平均年龄已经年过五十的人围在了一起,而对着墓碑处,则专门留了一处位置。
既然好酒好菜都上桌了,五人也不必拘泥,纷纷争抢着品尝,中间也不忘为墓碑处递上一杯。
酒过三巡,陈相言看着墓碑,陷入沉思,不知不觉,眼眶微湿。
叶镇海回想当年种种,心中疑虑,借此机会,也想问个究竟,“大哥,这些年,你和二哥为何如此针锋相对呢?”
一声大哥,让陈相言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滑落两旁,回想过往种种,三人一起长大,陈相言年长,成为三个人中的老大,叶镇海年幼,成了三人中最受宠的小疙瘩。
三人年少轻狂,也曾闯过祸,也曾立过功,也曾马革裹尸,也曾仗剑走天下,可是,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水火不容呢?
想到此,陈相言猛地擦干眼泪,忍不住骂了一句“狗皇帝!”
众人诧异。
陈相言也没有卖关子,直接简单讲出当年之事。
原来当年白秀秀偷跑出来,白渺渺念姐妹之情,将其留在宫中。
谁知白秀秀竟然趁白渺渺怀孕的时候,爬上了寒玄修的床。
寒玄修心中大怒,奈何白渺渺不忍自己妹妹的哭诉,便将此事按捺住。
谁知,白秀秀仍然想故技重施。
寒玄修识破之后,自己嫌弃白秀秀,竟然把陈相言扔给了白秀秀。
一夜春风一度,可把陈相言恶心坏了。
当然,这事也不是寒玄修故意的,他也找了个侍卫,但是当时他也中了迷药,没有说清楚,下人给同样中药的陈相言给送了进去。
但是陈相言可不听这些,他只觉得寒玄修先是抢了自己的女人,又逼迫自己睡了一个让人恶心的女人,心中不快。
不久之后,白渺渺身体每况愈下,陈相言以为是因为寒玄修负了白渺渺,这才导致对方身体不济。直到生了寒冥飞不久去世。
至此,陈相言恨极了寒玄修。
可是陈相言是何人?
当年他虽然被送进宫中伴读,但是实际上不过是家族不受宠的孩子,其母亲也被父亲宠妾灭妻给害死,他从小受着压迫长大,心中早就是一个冷血动物。
但是寒玄修不一样,尽管心中最爱白渺渺,但是寒玄修是他内心的一道光,拉他出了悬崖,并给了自己勇气和实力去对抗家族,让自己从一个小可怜变成一个家族领头者。
而寒玄修本可以以此让陈相言成为他不可背叛的下属,但是寒玄修却是以兄弟待之,对待寒玄修,陈相言可以恨,可以怨,可以胡作非为,但是绝不背叛。
于是,他找了许多神似白渺渺的女人娶回家,恶心寒玄修。
帮助白秀秀,给寒冥飞和寒冥坤添堵。
培植党羽,在朝堂跟寒玄修唱反调,气死这个狗皇帝。
而寒玄修也是知道这一点,加之心中有愧,便纵容陈相言无法无天。
只不过二人心中隔阂很深,但是信任不可动摇。
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存在。
这个矛盾一存在便是二十余年。
直到寒玄修去世。
“我竟没想到,他竟然一直服用白秀秀给他下的毒药,竟然他如此年轻便先离开。”
“他心中有愧,心里苦,无处发泄,便以此作为惩罚自己的手段,他对渺渺的爱,早就超脱生死,若不是因为这个国家等着他,恐怕他早就随渺渺走了,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无需自责。”段月白安慰道。
“可是你那满院子妻妾儿女怎么办?”叶镇海想到那些人就头疼,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陈乔人还行,他从小长在我身边,我对他耳提面命,可能受我的影响,有些偏执,但是不走偏路,对朝堂局势都有很好的见解,可以为坤小子用,至于其余人,哼!我并没有放在心上,若是老老实实便罢了,不行的话,坤小子随便处置,陈乔也不会说什么的。”陈相言的温暖只存在于二十余年前,尽管如今有了妻妾子女,不过是利益使然,感情什么,都不存在的。
叶镇海有些唏嘘,他虽然自幼丧母,嫡母不慈,但是受着父亲的保护,没有让他受到什么伤害,反而让他极度的重情重义。
面对陈相言的冷血,他无法感同身受,甚至让他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但是他也知道,不管陈相言对待别人究竟如何,对待自己,始终如二十年前,冰冷的面具下,也有个温暖的心。
看着场面有些阴沉,段月白有些受不住,凑到陈相言身侧,小声耳语,“你可知道,镇海老弟和云大哥要成亲家了?”
陈相言狐疑,云南天只有一子,叶镇海只有一女,并且嫁给了寒冥飞,他们二人如何做的亲家?难道叶潇红杏出墙了?
看着陈相言瞬间看着叶镇海变了脸色,段月白也深知有可能让陈相言误会,便赶忙开口解释,“镇海老弟的大儿子因为一些事对女子避之不及,云南天的儿子又因貌美吸引无数女人,这些女人有很多手段狠毒,让云横心灰意冷,两个厌恶婚姻的男人走到一起,这一拍而合。”
陈相言看向云南天和叶镇海,“他们也能接受?”
叶镇海无所谓的笑笑,“不接受又能怎么样,都有心理阴影,还不如让他们顺其自然呢!”
云南天耸耸肩,“江湖中人没有那么多讲究,云横没有什么家产继承,云宗也从来不是他的云宗,将来找个孩子过继是一样的。”
段月白看着陈相言有些难以捉摸的表情,有些好奇,“如果你儿子这样你会如何?”
陈相言冷哼一声,毫不犹豫,“杀了!”
众人:……
直到几人拿的酒全部喝完,这五个人只是有了一点醉意。
“行了,让玄修看着咱们吃吃喝喝,他该骂咱们了,酒都没了,散了吧!”云南天说完,起身拍拍屁股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叶镇海在五个人里酒量最差,起来有些摇晃,摆摆手也跟着走了。
段月白看着靠在墓碑旁的陈相言,也拉着青花离开。
陈相言感觉其他人全部离开,心底里化不开的悲伤,“玄修,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我定会与你携手并肩,绝对不会再和你斗气了。你若下辈子还想与我做兄弟,麻烦你走慢些,让我看到坤小子坐稳江山,我便去陪你,可好?”
陈相言的悲伤其余老头无法感同身受,但是青花却知道。
段月白与青花刚上马车,青花便从暗匣里拿出一小瓶酒,继续饮着。
段月白无奈,“我说,你现在看到他的状态了,可还有什么想法?”
青花挑眉,“什么想法?”
段月白:“你可别说你心里已经没他了,若真的没他,你一个闲云野鹤怎么会苦守京城二十余载,你若心里没他,怎么会违背不得入朝堂纷争的祖训,只因他一句话便巴巴的忙前忙后?青花,当年你同我们虽然相识没那么长,但是我还是了解你的,你是个重情的,可是你偏偏喜欢那个最为寡情的。你看看他那个冷血的劲头,你该放下了!”
青花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酒瓶,一饮而尽,“其实我早就放下了,只不过厌倦了漂泊的日子,想休息一下罢了。至于你说他冷血,说明那些人没有走进他心里,他是最重情义的,否则,他会放弃王爵,来为先皇守陵吗?我再在京城赚点钱,赚够了,我就回老家,再找个院子,酿酒,吃酒,卖酒。”
别人不懂他,青花很清楚,陈相言必定存了死志,待天下安定,他便可以功成身退,那么她也可以真的放下了。
段月白叹气,其实这世间最要命的不是情,而是执念,但是一个人若没有了执念,那么人活着可还有何意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