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商场打烊,聚会才结束。
商场门口,大家互相说着各种祝福话语,挥手告别。
不考虑倪岁和边郁的这段小插曲,这场聚会还算圆满。
此刻,倪岁肠子都悔青了,误信小人之言的代价太大了。
想到这里,她面无表情瞪向正和骆嘉雪说客套话的汪娜。
这时程睦笑着走到倪岁面前,张嘴就问她有没有男朋友。
倪岁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实诚地摇头。
“嘿,这不巧了,边郁也单身,你们可以再续前缘。”
倪岁:?
他们有什么缘可续?
大晚上能不能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
没多久,大家都散得差不多了。
汪娜挽上倪岁的一脸讨好地笑道:“我送你回家。”
倪岁淡淡瞥了一眼,无情抽回自己的胳膊,“不用,我坐车回去。”
“那怎么行,怎么能让你挤公交车。”汪娜发起撒娇攻势,直接搂住倪岁的腰蹭了起来,“干嘛呀,我又不是故意的,别生气了好不好。”
倪岁最怕她来这一套,腻歪得很。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前面就是车站,几站路就到家了,你早点回家休息,开车注意安全。”
“我家岁岁最善良最可爱了。”汪娜最知道怎么哄倪岁,“那我走了,你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知道了,啰嗦。”
汪娜走后,倪岁对着天空呼出一口蜿蜒绵长的气,想借此消散心中的烦闷。
此时夜色渐浓,就连星星也裹上棉被睡觉了。
她望着面前竖得笔直的电线杆,忽然想到了边郁。
这么一看,他和电线杆竟然有些相像。
一样的修长挺拔,一样的没有温度,一样的……碍眼。
倪岁不是一个性格冲动的人,但每次在边郁的事上她总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就好比现在,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她嘴里喊着“边郁去死”,然后冲到电线杆面前就是一脚。
这一踹,电线杆纹丝不动,只把她疼得要死要活。
“我和这根电线杆长得很像?”
玩味的声音蓦然响起。
倪岁吓得身形一歪,险些扭到脚。
转身,她撞上了边郁似笑非笑的眸子。
他还没走?
那刚刚她……岂不是都被他看见了?!
“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边郁从灯影下走出,目光晦暗不明。
“亏好没走,否则不就错过了你的精彩表演。”
想到刚刚聚会时他面不改色说出的话,再结合他现在这个态度,倪岁心里的火又窜了上来。
暗恋她?她才不信。
他分明就是想捉弄自己,看到自己失态他就满意了。
“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你怎么老欺负我?”
边郁眉角轻挑,紧抿唇线,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你觉得我在欺负你?”
“这不是欺负是什么?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开我玩笑,你安的什么心?暗恋我?我看你是想暗杀我。”趁着这个劲头,倪岁将压抑在心里多年的委屈全都喊了出来:“你就是个恶魔,我真的、真的讨厌死你了!”
她用尽全身力气去表达对边郁的讨厌,每一个字都像是要将边郁的心脏穿透。
接着,她看见边郁的目光漂浮了一下,某种不知名的情绪瞬间弥漫眼底,竟然像是在走神。
这下倪岁更气了。
“原来你这么讨厌我。”边郁声音微冷,嘴角划出一道自嘲的弧度:“我这是告白了告个寂寞。”
也不知道是不是边郁太会演戏,倪岁的心里竟莫名抽了一下,那是一种很深很玄的触动感,仿佛自己真的说错话误会了他。
“倪岁,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
倪岁被问住了。
是啊,边郁到底做什么让自己这么讨厌他。
真要说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倪岁不想背一个记仇的名声,显得自己很幼稚、很小气。
边郁轻轻勾唇:“陈年旧事,我看你不是也一点没忘。”
他知道她记仇,只是不知道这些“仇”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能让她心心念念记这么久。
倪岁:“……”
他竟然都不记得了!
“不然这样,我送回家,路上我们掰扯掰扯,我要真有做错的,我道歉。”
倪岁诧异地看着他,一脸活久见的表情,她倒不是一定要他认错道歉,但既然他态度这么诚恳……
“好,掰扯就掰扯。”
一切总得有个了断。
……
傍晚九点,路上车辆和行人都明显稀疏了。
边郁的车很整洁,车里没有任何挂件摆饰,既无趣又寡淡。
倪岁在心中腹诽,果然车如其人。
“说吧,我洗耳恭听。”等红绿灯的时候,边郁忽然开口。
倪岁干咳了两声,仿佛在为接下来的讲话做铺垫。
“首先我要声明,我不是个爱计较的人,是你让我说我才说的。其次,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能恼羞成怒。”
她现在可坐在副驾驶位上,万一他一个不高兴和她同归于尽怎么办。
边郁扯了扯嘴角,喉咙深处浮出了一声低笑,眼睛里闪过痞气,“在你眼中,我情绪这么不稳定?放心大胆地说,再不说都到家了。”
“我想想,该从哪件事开始说。”倪岁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那就先从高一下学期开始说。”
“真是难为你了,这么久远的事还一直记到现在。”
倪岁撇嘴,偏头无视掉边郁的嘲讽。
“高一下学期刚开学,班主任说重新排座位,可以自由选同桌。我和汪娜都说好了坐一起,结果你对班主任说自由选同桌容易造成部分同学被边缘化,最后班主任听了你的话还是决定按学号排座位,我们俩学号挨一起,又成了同桌。”
一同桌就是三年。
第二个路口,边郁踩下刹车,前方红灯秒数在变化。
边郁自然也记得这件事,“这怎么是欺负你,这事我对理不对人,不是只有你不想按学号排座位。”
“好,这个不算,那再说说高二上学期晨会的事。”说起这件事,倪岁就窘地直咬牙,“有一次晨会,你作为年级第一在全校面前分享学习心得,可是讲到考试最后一名的时候你竟然直接点我名字,我只不过物理这一门课没考好,你至于让我在全校面前成为一个笑话吗。”
这件事绝对不是她玻璃心,她相信换做任何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这时红灯结束,绿灯亮起。
边郁踩下油门,不发一言。
似乎在努力回忆这件事。
然而不等他回忆起什么,倪岁已经开始控诉下一个委屈。
“高二下学期,五月份的时候,你突然转性给我送了好多零食,还都是我爱吃的,我以为你是因为晨会的感到内疚,我就大发慈悲接受了你的道歉,没想到,就在我吃零食吃胖了整整两斤的时候,偶然听到你和别人说我坏话,你们说,我再这么吃下去,就会变成猪……你太恶毒了,竟然想出这种损招欺负我……”
听到这里,边郁的面容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她说他恶毒。
他是白雪公主的后妈吗?
“你听错了。”
倪岁反驳:“我亲耳听到的,不可能错。”
“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也许不是谁的错,而是我们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类似于印象偏差这种。”说到这里边郁停顿了一下,“能听懂吗。”
倪岁:“……没听懂。”
她现在脑子本来就一团浆糊,他还说这么深奥难懂的话。
“好,忘了我刚刚说的话,你继续你的控诉,说到高二了是吧?接下来是不是要说高三了。”
……
小区门口,边郁靠边将车停下,递给倪岁一瓶矿泉水。
“说完了?”
说了这么久,倪岁确实口干了,她接过水灌了两口,“嗯……差不多了。”
“那我能不能也说两句。”
“你想说什么?”
“我记得你高中有段时间痴迷于天文地理,每天一下课就研究宇宙行星,还说以后想当个天文学家。”
倪岁伸手点了点下巴,不确定地说:“好像是有这回事……”
边郁继续说:“你知道吗,天文学专业并也不好考,就算考上了,如果不是对这个专业很感兴趣,学起来会很枯燥,甚至不考研读博就没有出路。但我还是坚持下来了。”
要知道,当初家里是想让他学金融,未来继承家业。
他的人生里原本不会出现这样的变数。
是她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走向,偏偏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喜欢天文学,又这么难考,那你干嘛选这个专业?”倪岁表示不理解,这不是脑子不好吗。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迟钝。”
倪岁皱眉:“又讲我。”
边郁面露无奈:“阅读理解讲究联系上下文。”
倪岁越听越糊涂,联系上下文?上文是她曾经的梦想是当天文学家,下文是他报考了并不感兴趣的天文学专业,还成了一名天文研究员。
连在一起的话……
似乎都能连上了。
他是想说,他成为天文学研究员,都是因为她。
因为这是她曾经的梦想。
她,倪岁,刚过完24生日,就收到了来自她的死对头、一个狂妄自大的讨厌鬼的告白。
更令她匪夷所思的是,他的告白似乎是真心的。
此刻,无数思绪如潮水般疯狂涌入大脑,被她锁进心底、逼着自己永远不要想起的那个秘密时隔多年再次弥漫心脏。
她差点忘了,曾经有段时间,她也对边郁生出过好感。
只不过这份好感并没有维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