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澹的愁云没有从召唤士头顶消散过,反而进化成为乌云。
看来不久后,就能落下阵阵响雷了。
漫无目的的旅程有些刺激的味道,这全肇因于麻烦制造者──松与麻烦扩大者──打鸟。
挑衅着在旅途中可以看到的任何活物,从六岁的小孩到两个人高的魔兽,被牵连的召唤士只能无止尽的怨恨自己的命运。
但在某个小镇中,打鸟却沉浸下一贯的骚动,连带着松也收敛了许多。
赭红的屋瓦、灰白的矮墙与被马车辗过一回又一回的凹陷石板路面,这些都刺激着打鸟的记忆。
他曾与六个好友来到这个小镇,尽管六人中已有两人不再属于这个世界。
“打鸟,你在想什么?”
松问着伫足于路中心,无视来往人群而独自沉思的男人。
“我来过这里。”
“嗯,所以?”
对这无意义的怀念不是很有耐心的男人显得有些烦躁。
“我大概能找到一些关于斩铁剑的线索。”
这句话倒不是那么没意义了。
松追着已经跑开的身影,四处探找的打鸟也正搜寻着过去的记忆。
忽然间老旧的三进大宅抓住他的视线。
有别于四周两层矮房的西式风格,这里有比较多的东方味。
同样赭红的屋瓦,相同灰白的矮墙,却多了尖起的屋脊与镂空的小窗,对开的木门半掩着,将里头古怪的气息流出。
即使这个小镇并非完全死寂,但在这间宅院旁仍是空无一人。
打鸟想也不想地推开摇摇欲坠的木头门,越过早已踩凹的门坎。
“疯老头,你还活着吗?喂~”
在不安中跟进的两人这时才看清楚了宅院内的状况。
东方古风的庭院拥有着假山流水、老树石亭,这些是意料中的事情。
不过意料之外的景象却吓坏了软弱的召唤士。
每一处、每一处都插满了‘剑’,哪怕是奇形怪状的假山、池塘中的顽石、老树的枝干,又或是石亭石椅,都满布了生锈的剑、折弯的剑和到处是缺口缺角的剑。
有些剑半露出刃部,有些剑直插入根部,有些剑仅是挂在其他突出的剑上。
这诡异的景象都说明了此处的不寻常,不过松也有些理解为什么这里可能有斩铁剑的线索。
随着打鸟的脚步踏入中厅,那个曾来过的男人早已闯入后厅大呼小叫。
腾出些空档看看四周围,还是数不清的剑。
有些是吊挂在墙上,有些是置在木架上,甚至有些是成堆的叠在地上。
松好奇地拿起一把看来有点不寻常的剑,木质的剑鞘也无法减去几分铁器的沉重感。
抽出一看,流光在刃处转了一圈,随即黯淡。
“那把剑不属于你的。”
突然的声音让紧张的尼尼亚慌张抽出防身匕首,急忙转过身。
松却是挽了个剑花后才还剑入鞘,缓缓回过身来。看着眼前的抠偻老头。“为什么?”
“它很高兴被你这种程度的强者握在手中,却也知道你不是它的真命天子。即使你把它带了出去,过不了多久,它还是会回到这里。”
老头儿眯起眼,饶富兴趣地看着陌生的男人。
松也不甚在意,只是反复看着手中的武器,追问一句:“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剑最后的归宿,也可以说是它们的坟场。
”打鸟背负着双手,跟在自己的身后走进中厅。
他看着老头困惑的眼神,露出得意的笑容。
“不记得我了吧。我来到这里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老头释怀地松懈眼神。
“这些日子里求剑的人进进出出,多如牛毛,小老儿又怎会记得每一人。”
摆出一副请随意的神态,老头打算回到内进。
但打鸟的一句:“跟在剑圣旁边的那六个。”
这才止住他的脚步。
皱出额上一丝丝的深纹,再度眯起双眼,抱着些许的怀疑回头,老者努力认着打鸟的模样。
十五岁未满的淘气模样渐渐浮现脑海里。
“是啦,忘呀。你会出现想来不会是找剑,而是来找人的吧。”
看到点头同意的动作,抠搂的老头子也只是转身领着一行人走入内进。
各型各色的怪剑总是吸引住打鸟的注意,就连松和感到阴森气氛的尼尼亚都无法轻易移开视线。
他们甚至感觉到有几把剑因为陌生人的造访,而产生异动。
来到一间有空椅子的厢房,这让初来乍到的两人颇感意外,很难想象这杂乱的宅院中会有一丝空间与意料之外的空闲。
各自坐入型式不同的木制椅中,打鸟都有点怀疑这些椅子是不是从不同地方捡来的。
在短暂的路程中,松与打鸟早已穿插着将寻找奥丁神器的事由道出。
而一路上,老者也都以鼻音嗤声回应,那种轻蔑的感觉不言自明。
正坐于太师椅上,笔直的背让人看不出半点苍老。
与盘腿坐在藤椅中的打鸟眼对眼,看着眼前的男人抓住自己的脚踝前后摇晃,他试着从那双眼中寻出一点真意。
但这似乎只是徒然。
“你们这群小鬼从来不把我满屋子破铜烂铁看在眼底,如今却想寻一把斩铁剑,到底在想什么?”
“首先想找剑的人不是我,其次我只是喜欢找东西的感觉。有趣就好嘛,疯老头。”
“看来这就是你的想法了,是成是败不关己事,快乐就好。真是恶劣到极点的兴趣呀。”
看着傻笑的打鸟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老者清了清嗓子。
“斩铁剑,有多少剑都想要挂上这个名号。”
起身,步入厢厅,同样是数不清的剑做为布置。
所差者这里的剑都有它自己的特别。
站在架于壁笼上的一柄古剑旁,满是皱纹的老手轻抚上剑身。
“第二代剑圣曾嘲笑过世人:人类羡慕鸟儿的翅膀,所以向他们的神祈求。神回应了向他祈求的愿望,人类高兴地振动他们那纯白无瑕的羽翼,但他们却不像鸟儿般飞上青天。
人类再度向神祈求,神却告诉他们:就算赐给你们黄金之翼,你们也飞不起来。因为你们的心太沉重了。”
“第二代剑圣!”这样的名词同样引起两个小的好奇。
松对这个‘第二代剑圣’到底有多强饶富兴趣,尼尼亚则是想要知道这个遥远历史人物的所有故事。
猛地紧握一把铁剑,老者将剑劈入墙上早存在的裂缝中,令剑牢牢地嵌在裂缝底端。
但这并未将那道古老的痕迹加长,充其量只是削落了一些粉灰。
“第一代剑圣与其说他拥有强大的力量,不如说他是开创五千余年人类历史的先驱,大陆最初的五名英雄之一,这才令他显得伟大。
但身为第一代剑圣的部属,尾随着那伟大的男人四处征伐,并继承了剑圣封号的第二代,才真正配得上‘强’这个字眼。”
走入最底的厢厅,其他人自然是匆匆跟上。
推开陈旧的木门,原以为又是间收藏了数不清长剑的处所,却只摆了两张积满灰尘的檀香红木桌,一把古老的三弦琴,与一柄被脏布包裹起来的断剑。
紧跟在老者身后,松与尼尼亚来到放置三弦琴的桌前。
但打鸟却驻足门外,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也不愿望入门内。
“第二代剑圣不像个战士,更多像个诗人,或说哲人。嘲笑武力的他却拥有着与龙相抗衡的实力。尽管如此,他还是默默地辅佐着皇后所带领的人类军。”
老者自三弦琴底抽出把剑。抽的有些吃力,因为铁剑的锋利早已成为过去,它甚至被赭红的铁锈四处点缀。
“这是第二代剑圣最终留下的武器,他不曾用过什么神兵利器,但斩下的敌人头颅数量却是谁都比不上的。
他也不要求手中拿的是什么,却都能将其发挥的淋漓尽致。这把剑会留下,不过是因为藏在琴中,他舍不得这把琴而已。”
“琴比剑重要嘛。”
松伸出食指抹下琴上的灰尘,看都不看老者手中的锈蚀铁器。
因为从火族传授他的铸造工艺知识中,他看出那把剑虽是那个古老时代的上品;但于现代,充其量只是农具的等级。
他也感受不出有任何特别的力量在其中,反而是另一柄。
转头看向那柄置中的断剑,松带着好奇的眼光。
“那这把又是……?”
“第一代剑圣的配剑。”
站在门口的打鸟突然出声。
好奇的小伙子望望同样是装出若无其事的男人,笑笑后再看向裹住剑刃的脏布,又问:“这块布又是……?”
“人类统合军最初,也是最后的军旗。听说上头写着五英雄的真名。”
回望站在门口死不进来的打鸟,松不怀疑曾到过这里的他知道这些,只是在想有什么把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挡在门外。
“这些东西有什么特别的吗?还是有什么神奇力量让你不敢进来呀,打鸟。”
在旁的尼尼亚听完不禁吓了一跳,心头是噗噗跳。
因为这样开始的对话,通常都会带来两人间的争执,而她也免不了被台风尾扫到。
但今天的打鸟却是一个转身。
“有些事物让人敬畏,不一定在于它的本质或力量,而是它曾有的故事。这个鬼地方,我根本不想进来第二次。”
看着离去的男人背影,尼尼亚带着满心的困惑回看另一个‘知情者’。
她希望从老者口中探知更多历史,或者说‘故事’。
但那双惊愕的眼神让她把注意力移到另一个男人身上。
松早已不客气地拿起那把初代剑圣的遗物,并揭开了那块随时可能碎裂的古老军旗。
尘封在其中的古老气味随着揭开的旗面散发出,很明显地这块布可能千年以上没人动过。
以红色墨水,或可能是鲜血留下的五个名字,辐射状散布在一个奇特符号的周围。
而那五个名字则是以不同的笔迹,清楚地写着:葵·朱妮薇芙、玛奇·奥方、红·多朗哥、白脸和林。
“都没有什么了不起嘛。以既制的铁剑而言,在那个青铜器与铁器交错的时代算不错了。
可惜又生锈,又断的只剩半截。
写着名字的破布就更没什么了。”
“你……你……”
老者支支吾吾指着松,
“我看守这里一辈子了,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揭开它。”
“老头,这都没什么呀。”
随便将古旧的军旗缠上断剑,连原有置剑的木架都不管,就摆在桌子的一角。
“总之,这里有没有跟奥丁有关的神器?”
不理会迟迟答不出话的老头,松将视线转向无辜的召唤士。
“尼尼亚,你有没有任何特殊的感受?或是看到哪把剑很像奥丁的神器?”
“都·没·有!”
坚决的口气是在懦弱的女孩身上难得一见的,松却带着戏谑的表情耸耸肩。
“真是的,亏你还是个召唤师。差劲。”
“我……!”
气急的尼尼亚突然脸色一变,指着厢厅外一柄插在石阶上,造型奇特的古剑,冷笑地说:“假如你真的要找奥丁的神器,说不定就是那把剑。”
“哦,真的嘛。”
冲出门。
不费吹灰之力,松就将古剑从石阶中拔出。
“这就是奥丁的神器吗,难怪我有着特别的感觉。仪式呢?呼唤奥丁的仪式?”
“双手握柄。”
松听从尼尼亚的指示,双手紧握上剑柄。
“横剑。”将剑打横,置于胸前。召唤士疾呼一声:“往脖子抹!”
松二话不说,立刻!等等……
“……不太对吧,尼尼亚。你确定这是正确的仪式吗?”
“我从没说过我知道有关奥丁神器的任何狗屁仪式。”
怒气积压已久的召唤师毫不客气地大吼。
“那这把剑……?”
“你以为我是什么?神器探知器吗?你不如找一条狗试试它的鼻子有没有比较灵。”
“你做不到吗?真差呀。”
松摆摆手,甩甩头,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看着被糗的召唤士。
恼羞成怒的女孩话不多说,出指猛戳不屑的烂人。
“差?我从没说过我会什么,也没说过我知道什么。平白无故被你拖出来受苦受难,居然还这样说我。
你……你过份!你无赖!你流氓!你卑鄙无耻!你下流龌龊!你……你……你中华民国总统!”
再多的辱骂对这个男人而言,只像粪坑飘来的气味。
不在意的他任凭身后的小女人吠叫,他只是无所谓的往外走。
蹲在庭院,正在玩弄蚁狮巢穴的打鸟见到两人打打骂骂,笑着仰头往外走。
松不解地看着自己已经不怎么仰慕的男人。
“你又要去哪里?”
“好地方,跟不跟?”
“反正也不知道去哪嘛。”
不给肯定的答案,也没明确的拒绝,松只是跟上打鸟渐快的脚步。
惊觉到只剩自己一人的召唤师,匆匆追上两人。
“喂!你们怎么都没问我意见呀!喂~!”
看着一行人离去,老者若有所思的盘坐在中堂。
他睁开眼又合上,喃喃自语:“你们在述说些什么?”
不明的问句在那充满苍劲的声音中,像是问的相当自然。
但四下无人的环境里,又有谁可以是他交谈的物件,除非那堆发光振动着的剑具有灵性。
……发光?振动?
“你们又在兴奋些什么?”
忽地整屋子的剑冲天而起,聚集成束直盘上天。
望着大堂外的飞剑乱舞,老者只是眯起眼,凝视那螺旋盘天的剑舞。
“是嘛,那个小伙子会再回来这里。”
像是不曾低下,象征着坚毅果决的脑袋缓缓垂下,长呼出胸中的一口气,他像似卸下了多么沉重的负担。
“他会成为下一个守坟的吗?”
再吐了一口长气。
看守着这无止尽的剑坟,已经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曾经的豪情壮志早已被时间消磨殆尽,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孤独和寂寞。
也罢,既然命运如此安排,那我也可以痛快地离开了。
觉悟混杂着解脱快意的笑容,浮现在长者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
他那双枯槁的手轻轻地按在膝头上,仿佛在与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突然,泛芒的灵剑像是懂得了 长者的心意一般,霎时间光芒大作。
剑身上的铁锈纷纷散落,形成了一道灰铁色的飞雾。
与此同时,周围的群剑也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应,纷纷扬起耀眼的青芒,串成了一条威武的剑龙模样。
飞雾迅速附上了 长者的周身,如同灵动的火焰般缠绕着他。
然而,这并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湛青的磷火,它们正贪婪地吞食着这把老骨头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长者的身体在火焰的灼烧下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为一缕轻烟,消散在空气之中。
当火焰熄灭,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椅上已没有了盘腿而坐的身影,剑龙也重新变回了一柄柄锈迹斑斑的长剑,安静地躺在它们熟悉的地方。
长屋里再也感受不到一丝人气,仿佛这里从未有过人居住过一般。
只有那些剑身闪烁的微弱光芒,默默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幕间:好死气沉沉的一幕啊!仿佛整个世界都凝固了,让人感到无比的压抑和沉重。
敬请期待下一幕‘恐龙新乐园’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