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生如火,红玉澄以心。
言语本无恶,血灵则勘破。”
我在岚墨住了两个多月,每日肉不离口,好不快活。至于公事,钱缤实地考察后出了一套治水方案,她指出,岚河源自于如沙国背面的冰山,在北边高原沉入地下,到了岚墨由于地势降低地表沙化又露出地面,前些年屡次泛滥淹没农田,是因为近年来如沙国开采树木,导致地下土地流失,岚河雨季和旱季水流量差距太大,流量小的时候积了很多带不走的淤泥,使得河道不断抬高,雨季流量一大就承受不住,所以会漫出河道四处奔流。所以她的主意是在上游建一道河坝拦住河流,在旱季时可以让水存在水库中,先将泥沙沉积,等水存到一定深度再开闸放水,这是进城的河就不再带有那么多的泥沙,就不会在雨季泛滥了。一石二鸟,河坝拦住河流时还可以人工拓深河道,将之前的泥沙挖出,加高两侧堤岸。
我带着方案与濮犀知府商议后得她批准,三人一起去选了建坝地址,就选在岚墨西北面戈壁中的一道峡谷处,叫做刀锋谷,她说岚墨现在很穷,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工费给我修坝,只能给我派了一些有经验的工匠和五百个兵来帮忙。由我领着一共一千多人开工筑坝。虽说我带来的人本是名义上的治水工,不过我跟他们许诺了每月五百钱的工酬,我自掏腰包,比青城的佣工还高三成,同时兵部的月例也照发,又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打仗,他们也很乐意。在钱缤和当地工匠的指挥下上手很快,有几个已经学成了高级工匠了,我感到很欣慰,人还是要多学习,能屈能伸适应环境方能无往而不利。
转眼就到了霜降时节,天气也开始冷了起来,我在岚河水坝上监工,和大家同吃同住,每十日休两日回到范灵家住,偷懒时还玩一些比武的游戏,除了大家都会的掷石块,摔跤之类的,岚墨人喜欢带我们玩一种在骆驼驼峰上的游戏,两个人各倒立在一匹骆驼背上,互相用身体其他部位去攻击,谁先落地就输了,我学的很快,十次有八次都是我赢。因此,不仅跟他们混的很熟,也让他们对我的能力心服口服。不过算了算账,两个月花了五百两银子,我上次从古果岭回去后挣的奖金已经花了大半了,盘算着回去得向哪个兄长“借”点了。
这天又是休息日的前一天,下工后我骑马回到范灵家里,已经有人在等着我了。
“袁使者回来了,我正想邀请你二人明日出城去打猎呢。”安方指挥使忙不迭站起身来,对我笑着说。
我骑了十里路累得慌,先灌了一大杯水,然后意识到我不应该让比我官职高的领导等着我,赶紧握住他的手,连声应好。
“只是这沙漠里有什么可猎的呀?”我装出一副好奇无知的模样,安方很明显的放松了一些。
“可多呢,别看沙漠看起来寸草不生,其实有很多羚羊、狐狸、沙猫之类的,射箭或者做陷阱抓它们也挺有意思的。”他连忙解释。
我看向范灵,安方独自一人突然来家里发出这样的邀请,实在有些古怪,她垂了垂眼,示意我静观其变。
他们寒暄一番,范灵邀请对方留下用晚饭,席间她拿过割肉的刀,一边在手上片肉一边不经意间问了一句:“明日只是去打猎吗?”
“那当然,借着机会咱们也好好交流一番。”
“那另外两位?”
“濮知府的亲眷两日前去世了,她请了丁忧假回乡,阿里将军则去了如沙国处理一点部落上的纠纷,是以就我一人。”
“好,我们一定按时到场。”
饭罢,我和范灵送安方出门,临走前她叫住他,轻声问了一句:“安大人,我们会活着回来吧?”
他愣了一下,赶忙笑起来,我和范灵也配合地笑起来,仿佛她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笑完他说:“当然会了,以您的功夫,不至于被沙漠里的小虫蝼蚁伤了性命吧。”
“那是那是,范将军一直是我们青城人的楷模呢,她那武功真是绝世无双啊。”我适时地恭维,送走了他。
范灵拉我进她房中第一句话就是:“明日死定了。”
“你怎么这么笃定?我看他们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最多就是安方背着阿里廷来相邀,可能有心思拉拢一下咱们。”
“你看这个。”她伸出右手,摘下她中指上那枚金色指环递给我。
我仔细端详了一番,这才第一次看清,原来她手上戴的指环并非纯金,而是金色的莲花状底座,镶着一圈殷红如血的红玛瑙,内侧刻着篆书的“澄灵”二字,正中间镶着一颗小小的心,和整枚指环浑然一体,根本看不出接合处,这心也是彤红的,不知是玉还是琉璃所做,那红色不仅十分透亮,而且竟如血液一般脉脉流动着,还微微发热,就像手中托着一颗迷你心脏。
“叫澄灵的指环啊,上面红心很独特。”我也不知她给我看这个是何用意。
“你看这心也是红色吧,所以我说他方才所说是假。”她肯定地对我说,随后告诉我,这戒指才是她在莲山所采金莲中真正的“莲子”。
当时她和田崇信分开后,一个人进了山洞,里面是火热的温度,数百支金色的莲花在山洞尽头一片火焰中绽放,更离奇的是这火焰下面就是地下湖,红色的火在水上熊熊燃烧,莲花根扎水底,真是见所未见的奇景。
待她进入后,只见那火愈烧愈旺,四周的金莲不断在火焰中化为金色的飞灰,汇聚到中间一个巨大的花苞之中,待其他莲花燃烧殆尽,那花苞在她的注视下缓缓绽放,一束红光射出,映照了整个洞穴,那本该长着莲子的位置,出现了这枚指环。
莲花绽放后,那火焰也自灭了,升起一块大石截住了地下河的河道,原本的水面缓缓下降,出现了一条由莲叶铺就的路,她从那路上走去,摘下那朵金莲,那指环在她戴上时自动变成了符合她手指的大小,之后就出现了出口,她走出后到了瀑布后面,捡到了掉进水中的我俩。因为她自己也满是疑惑,就没有告诉我们洞中发生的事。
她讲到这里,我突然发现她那枚指环上本来彤红的心缓缓变色,我心中称奇,凑近看去,那红色褪去,成了半金半红,中间交汇处如墨染水,晕开双色的涟漪,极为绚丽。
她从一个盒子中取出一张巴掌大的金色丝帕,说这是指环中本来卷的,我打开看,是篆体所书的四句话:
金莲生如火,红玉澄以心。
言语本无恶,血灵则勘破。
“这诗也不押韵啊。”我嘀嘀咕咕,她敲了一下我的头,说重点是这个吗?
她说她拿到这戒指后试验过,只要滴上她的一滴血,戒指就会发烫,然后再问别人问题,若是真话上面的心就会变成全金,假话则会变成全红,但是好像不是次次都能用,有时滴了血也不会发烫,就没作用了,目前她还没找到规律。与我先前的经历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这么神奇?可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说出真相呢?不怕我利用你吗?”我早知道她会得到一些奇物,但我好奇的是她为什么对我全盘托出。
“我对你试过指环,没一次能用,可能是它也觉得你值得信任吧。”她耸耸肩。
“话说回来,怪不得你这么笃定我们明日死定了。”我这才明白过来。
“我方才偷拿了割肉的刀,出门时待指环发烫才问的他,绝对不会错。”范灵叹口气,继续说。
就算知道他对我们起了杀心也没办法啊,如今另外两位能主事的都不在,敌众我寡,捅破窗户纸也逃不掉。
“要是跑呢?”“那咱们带来的人怎么办呢?”
我们一同陷入沉思,是啊,若是我俩跑了,那岚墨就安方一人独大了,他想做什么都无人阻拦,那就算我们回了青城也难辞其咎,大概率也是一死,还丢下了我们带来兵中的兄弟姐妹。
“要是他有什么软肋就好了。”范灵喃喃道。
我灵光一闪,有了主意,同她商议一番后,我夜里披上一身黑衣,骑快马去了趟水坝,找了钱缤和几个校尉,嘱咐他们暗中部署,而后回去睡足觉,以期明日精神奕奕地去赴那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