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等你做完我再来接你亦可。我们可先去慕膻馆用食,再去城南看灯。等看完烟火,我便送你回来。”
如此贴心。
侧耳偷听的姑娘们皆捧心感叹于丸子的好运气。
第一次相亲就能相着个这么好的。
她们相了没有百次也有几十次,怎么遇到的不是嘴歪眼斜就是言行粗鄙。
气人得很。
看到自家妹子也面露艳羡,阮二抬手就送了她个响栗。
不满道:“你哪头的?”
“诶哟。”阮三吃痛地揉了揉额头,“那人家是比我们九叔温柔体贴呀。”
她也是秉着公平公正的态度在评价嘛。
他们九叔这样的远远瞧着都觉得骇人了,还怎么温柔缱眷鸿雁传情。
平日里写个情诗都像在写绝命书,还有何情趣可言。
天知道她那日在药坊冷不丁见到她家九叔,当天晚上她就做了噩梦。
梦里有一只浑身白毛的狼王指挥它手下的狼群要将她撕个粉碎,于是她就被那群双眼冒绿光的狼追了整整一晚上,她也跟着跑了整整一晚上不曾停歇。
第二日醒来腿肚子都还是软的。
同为女子,她认为丸子姐的幸福也很重要啊。
他们阮家儿女威武不能屈!
可她二哥显然不同意。
他觉得既然百炼钢都能化作绕指柔,那么活阎王也是可以变成宠妻狂魔的。
杳纨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于是欣然应承。
眼见不妙,阮二忙跳了出来,“诶呀,丸子姐,忘记同你说了。”
萧李二人同时转身疑惑地看他。
阮二一拍脑袋瓜子,作懊悔状,“十五那日啊,你东家说要请药坊里的所有人一起吃饭聚一聚呢。如果不去的话你懂的。”
说完就对着杳纨咧嘴一笑,十分纯良无害。
他特地用了你东家三字,丸子姐如此聪慧,应该能懂吧。
她自然懂得。
是若敢不去就扣她月钱的意思。
这怎么办。
一边是极有可能成为她未来良人的男子,一边是保障他们一家生活来源的工作。
真真是难选得很。
可萧公子不解其意,一行礼问道:“这位是?”
杳纨硬着头皮替他二人相互介绍了。
阮二也大方一作揖,“萧公子莫见怪,我大哥说一不二,所以李姑娘怕是不能与你同看花灯了。”
开玩笑,一场花灯逛下来能培养出多少奸情啊。
阴险太阴险。
现在的男子怎都如此心术不正,他丸子姐这般娇弱纯良似绵羊。
绝不能就此如了他的意。
阮二心中举着正义的旗子,说话的时候底气也就足了。
听出眼前人的言外之意,萧公子也未强求。
一施礼,“既然如此不凑巧,在下也不想姑娘为难,出游之事改日再说罢。”
杳纨歉意地回了礼,顺道儿依依不舍地目送了他离开。
不幸的是方才一幕全数落入了在后门叉腰瞪眼的某东家眼里。
“丸子!你给我进来!”
还沉浸在惋惜中的杳纨吓得一哆嗦。
她又做错什么了。
最终还是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跟受气小媳妇儿似的垂着脑袋随怒气冲冲的某人进了诊室。
“十五那日阮大夫真要请我们吃饭?”
芙姐和花未时凑上前想要确认她们是否真的有饭可蹭。
此时某人诊室里传来啪,嘭,咣当几声。
前堂里的众人皆吓得噤了声。
里头这是怎么了,丸子不会被打了吧。
只不过上工的时间见了个友人,不至于罢。
而此时屋里头阮某人的手正十分尴尬地悬在半空。
他面前的是哐当裂成两半的桌案和满地的书册纸笔。
这下尴尬了。
他的掌力什么时候强到一掌就能拍裂实木桌案的程度?他方才也没怎么用力啊。
完了完了。
要是丸子以为他真的在同她发火可怎么好。
他原来只是想闹个小脾气,得到点关注而已。谁让她真的去相亲。
只是这木桌怎得就如此脆弱。
一点作为实木桌子的坚忍和自觉都没有。
“东家?”
杳纨小心翼翼地喊他。
某人现在正鼓着腮帮子坐在椅子上不知与谁置气呢。
“东家?”
她又喊了他一次。
要杀要剐至少给个痛快罢,这样干晾着算怎么回事。
她刚想再问,阮沚手一指门外,怒道:“你!现在去把外头药柜上的所有药名重新换一遍,落下一个就扣你一个月的例钱!”
太丢人了,得赶紧把她支走。
杳纨虽然觉得他这火来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努力半哄半劝着想要缓和他的怒气。
于是讨好似的冲他笑,“我这就去磨墨写字,东家你别生气啦。生气伤身呐。实在不行你就扣我月钱消消气吧。”
反正他从来也没有真扣过,应该至多不过是借此来恐吓她跑腿罢了。
此就时该以退为进。
阮沚哼了一声不看她。
想了想,杳纨又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放到一边的高脚凳上。
“我煮了奶茶,晚点和点心一起给您拿过来罢。我前几日将糯米粉换成了木薯粉,木薯粉做的丸子会比之前的更有嚼劲哦,您要不要试试看呀?”
阮沚继续扭着脖子不说话。
“我尝试了很多次才成功呢,东家你就试试看吧。”
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砺,她已然知道怎么对付这个脾气古怪的东家。
千万不能跟他对着干,你只要把他当小孩子好言好语哄着他就开心了。
见他面色微动,杳纨忙趁机道:“那我先找人给您换个桌子,咱再说别的好不好。”
说着转身撩帘就走。
阮沚觉得很委屈。
他就说说而已,怎么真跑了。
他这娇还没撒够呢。
惦记了小半个月,回来后说上的话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完了。
然而他发现了另一件事。
“小白!!你是不是偷换我桌子了! 我的明明是特地找人打的水曲柳整木!这是榉木拼铁梨木的!”
月色皎皎。
药坊四人吃过晚饭后难得没有各自回房转被窝休息。
章阮二人坐在月光下的院子里把奶茶言欢,说着近日来发生的轶闻。
而花未时则在灶房跟着杳纨学习药坊里的一些杂事。
既然要领月钱,那就要做得像样一点。
她可不是那种光拿钱不做事的人。
“通常几位大夫看完病人后,我都会用艾叶煮水,再将这些用过的银针放入。大概在锅中煮个一炷香的时间再拿出来摊平晾干。如果条件允许,最好是在有太阳的时候。”
“光弄个针灸就要这么麻烦啊。”
“是啊,不然病人之间就极易感染。还有每晚都要用雄黄熏蒸每个大夫的诊室和前堂,因为都是病人们呆过的。大夫说:若是碰上有瘟疫的时期还得多加几十种药一起烧呢。好在我们现在国泰民安,用不上这些。”
“原来阿杳你平日里要做这么多的事,怪不得那个采花贼要雇我呢。”花未时感叹。
可惜杳纨并没有在意为何阮沚要多雇佣一个人,她的注意力全在后面那个称谓上。
她强忍住笑意,“你为什么总要说东家是采花贼呀?”
“难道你不觉得他那双眼睛长得就像要把姑娘们扒光吗?他光是看着我,我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因为答应了阮沚不能说他就是那个传闻中极风流但还好不下流的苏临城阮三公子,她只能这样含糊带过。
杳纨被花未时夸张的言语动作逗得笑出了眼泪。
不知道东家听到她此番评价会是怎样的心情。
虽说听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却是极有道理的。
杉杉在故意抹黑东家时也说过类似的话。
说他看着就不是什么正经的的大夫,总觉得与他对视一眼自己便要怀孕了。
你以为两个姑娘聊得话题很无聊吗。
不,两个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聊的内容更无聊。
听说今天有人来约丸子上元节出去看灯?
章大夫手执大号茶杯,另一边拿手撑头斜眼睨他的好朋友在他对面将奶茶嘬得嗦嗦响,还不停拿调羹在杯子里寻找新研制的木薯粉丸子。
这人怎么看着一点也不紧张。
阮沚刚嚼完塞了满满一嘴的珍珠丸子,极是不以为然。
一摆手,“放心吧,丸子最重视的还是我。”
“你从哪儿看出来丸子最重视你?”
章大夫失笑。
真是莫名其妙的自信。
还记得几个月前的某天晚上,某人春光满面地来找他围炉夜酒。
说丸子好像欢喜他。
自己问他如何得知时,他抱着酒坛酡红着脸傻笑道:沈夫人说的。
结果刚没得意两天,就跑出个丸子的前未婚夫。
呵,于是某人又垮了个脸,生生闹了好几天的脾气。
如今当真确认了?
“我当然晓得。诶呀,你不是当事人你不明白哒。”
某人此时满脸的我的心情你不懂哒。
原先他还不确定,以为丸子对他并不在意。
可你看今天他生气的时候丸子多着急啊,定是十分在意他。
“要是真重视你,还会去相亲?”章大夫嗤笑一声。
“你不懂,这叫欲擒故纵。”
“最好是。”
章大夫觉得在这事上与他全然无法沟通,无奈地摇了摇头。
挺聪明一人,怎么在这事儿上跟傻子似的。
似是想到什么,阮某人大喊一声,“丸子!”
在灶房跟小花姑娘聊得火热的杳纨听到东家喊她,急忙忙跑了出去。
“东家?”
这位霸王东家又不知要她做什么了。
许是奶茶喝完了?
或是点心不好吃?
还是炉火不够了?
她拿了个小红泥炉子一直温着奶茶怕冷了。春夜清凉,点个炉火还能暖暖身子。
阮沚清了清嗓子,理直气壮地询问人家,“与你相亲的那位萧公子如何?”
听到他这副底气十足的问话,章大夫差点笑出声。
你是人家的谁啊,问得如此理所当然。
“很好啊,十分投契。”杳纨答。
投契?
阮某人眉头一皱,心里有些不舒服。
于是酸溜溜地问:“那,那你觉得是灵毓好还是他好?”
阮大爷?
这跟阮大爷有什么关系。
杳纨一头的雾水,“都好。”
“那他们好还是小白好?”
“当然是章大夫好。”
还领着月钱呢,当着人家的面怎好说别人好。
只是这东家到底想问什么。
“那那,那我和小白,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