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曲蛰进入南海市福利院一住就是七年。
自从高考落榜后,她整个暑假都在想象着自己离开福利院以后的生活。有点期待又有点害怕。期待看到自食其力的自己,又害怕看到把生活过成一塌糊涂的自己。
福利院的规定是正式满十八岁才可以离开。距离她十八岁的生日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中午,她和陈悠悠去食堂吃饭,看着满盘子绿油油的青菜,唉声叹气:“我们又不是羊,为什么要吃草?”
“我们每周都有一天全素餐,你吃了这么多年还没习惯啊,不过等你出了福利院就再也不用吃了。”陈悠悠说。
曲蛰把所谓的“草”时不时的往嘴里送一口。没办法,不吃晚上会饿的睡不着觉。
食堂里的电视荧幕上开始播放今天的娱乐新闻。女主持人身材妖娆,声音脆甜:“据最新消息,今年‘超新星’冠军宋知南,他的首张专辑《南》马上要和粉丝们见面了,让我们先来简单收听下。“
“宋知南耶,我超喜欢他的,不仅唱歌好听,人长得又很帅...。”陈悠悠犯起花痴。
曲蛰眼睛盯着电视,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下,绿油油的青菜塞满整个嘴巴,她含糊不清的说:“收起你的口水,回头我帮你要张签名。”
陈悠悠轻哼一声:“你总说你认识宋知南,谁信啊?”
“爱信不信,我们可是青梅竹马。”曲蛰嘴上懒得解释。心里却犯起嘀咕,不是说好来接她的吗?为什么没有来?
那时的宋知南只有十一岁,瘦瘦弱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现在的他已成了炙手可热的明星,他有着修长挺拔的身材,以及清俊的眉眼和坚毅的脸庞。
他们福利院里的男生没有一个比他高的,也没有一个比他...好看的。
七年未曾见面,再次见到他是在今年暑期的一档选秀节目上,他一路斩关过将,顺利出道。成为拥有众多粉丝的超新星。
想到这里,曲蛰喃喃自语起来:“大概是做明星太忙了吧。”
陈悠悠:“当然忙啊,做明星的都忙。”
曲蛰:“......”
回到宿舍的路上她们撞见了王桂兰,陈悠悠挽着曲蛰的胳膊低下了头。
“把头抬起来。”曲蛰说。
“我不,一个眼神的交汇就有可能换来学校某个角落的卫生。”
王桂兰是福利院的主任,主要负责他们生活上和学习上的各种问题。但也总喜欢抓着某个人去打扫某个地方的卫生,有时是餐厅,有时是洗衣房,有时是宿舍走廊,利用他们的劳动成果借花献佛去拍领导的马屁,所以没人喜欢她。
安全的到达宿舍后,曲蛰蹬掉鞋子倒在床上。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个蓝色的笔记本一页一页的翻看着,那里面写满了她出福利院后要完成的心愿。
第一条:去见宋知南。
第二条:和宋知南炫肯德基。
第三条:和宋知南喝珍珠奶茶。
第四条:和宋知南踢足球。
第五条:和宋知南......
第六条:和宋知南......
......
......
第十条:和宋知南合唱一首歌。
曲蛰盯着笔记本看了好一会儿后。拿起笔在纸上蹭蹭两下,第一条:去见宋知南被覆盖在两条红色的线条下面,留下的痕迹意味着它曾充满希望的存在过,现在被放弃又或被丢弃了。
没有第一条计划,就没有剩下的计划。
曲蛰把头蒙进被子里,大喊道:“宋知南快从我的脑子里消失吧。”
同宿舍的小兰从上铺探出头悄声说:“曲蛰会不会因为没考好受了刺激,”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里出毛病了。”
“我觉得她多少有点,你忘了她还总说胡话,说宋知南是她的好朋友。现在又说讨厌宋知南了。”睡在小兰下铺的红红说。
陈悠悠看着她这副模样,无力替她辩解。更何况她也不相信宋知南会是曲蛰的朋友。
但仅仅不到一周的时间,她们对于曲蛰和宋知南是朋友的质疑声就消失了,确切的说是不在意了。
因为宋知南死了!
一个震惊全国的消息!
正在床上午休的曲蛰听到这个消息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陈悠悠从外面回来趴在床上哭的死去活来:“怎么就死了呢?老天爷太狠心了...怎么可以让这么...优秀的人死了呢?”
曲蛰一怔,宋知南今年才十九岁啊。
她从床上跳下来,跑进综合教室打开了电视机。几乎所有的电视台都在播放着宋知南去世的消息,俊秀生动的脸庞现在变成了一张黑白色的照片。
曲蛰有点呼吸不畅,耳朵里跟着出现了耳鸣声,她扔掉手中的遥控器,可尖锐的耳鸣声却久久挥散不去。
宋知南你不是说好要来接我的吗?怎么就死了呢?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
这一刻,曲蛰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想法,她要去见宋知南。
她朝着福利院大门方向跑去,跑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没有出入条,大门是绝对出不去的。可想要一张出入条比登天还难。
她退后几步,转向另外的方向,那是福利院的后院。一年到头无人问津的地方。
福利院后院里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曲蛰为了摘树上的野枣子,曾偷偷地把一张废弃的桌子搬到了后院。夏天把它藏进新鲜的杂草里,冬天把它藏进干枯的杂草里,因为这些杂草无论新鲜还是干枯都密密匝匝的。
然而有一天她发现踩在桌子上踮起脚尖就可以看到外面的行人。又过了一段时间,她不用踮起脚尖也可以看到外面的行人了。再后来她轻轻松松便可以抓住野枣树分过来的树枝,双腿荡悠几下盘上树枝。
她像往常一样,踩着桌子上准备跳到野枣树枝上,再顺着树枝爬到主树杆,再顺着主树杆滑下去,落地的地方就是福利院的外面。这个场景在她的脑海里实施了无数遍,每次都是顺利通过的。
可现在桌子却摇摇晃晃,她始终无法难以保持平衡。
“曲蛰你干嘛呢,快给我下来。”是王桂兰的声音。
八月的傍晚,太阳正在悄悄下山,留下暴晒一整天后挥散不去的热气,而此时的曲蛰,背后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曲蛰你敢爬出去你就死定了,快给我下来。”王桂兰的声音越来越近。
曲蛰深吸一口气,慢慢从桌子上站起来,用力向上一跃,抓住了树干,她放慢呼吸,想要把腿盘上去。
脚踝被人拽着了。
王桂兰凶神恶煞的盯着她:“想跑?也要问问我同不同意。”
曲蛰挣扎着哀求道:“王主任,你就放开我吧,我有一件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什么事情需要你用这种方式出去?正门不能走吗?”
“那王主任你能给我一张出入条吗?”曲蛰的手心被树干磨的生疼,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王桂兰试图拖住她,语气稍稍缓和了下:“那让我听听你必须要出去的理由。”
“我...我要去见宋知南,电视上说他死了,我不相信。”
“曲蛰我看你是追星追疯了,明星是你想送就送的?我看你就是想要害死我。”王桂兰刚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
曲蛰的手臂开始颤抖,手指也越来越使不上劲儿,她试图摆脱脚踝上的束缚。可王桂兰死抓着她不放。
“王主任你...先放开我,我快要坚持不住了。”
这时,桌子突然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王桂兰憋着呼吸想要找到平衡点,可曲蛰的双腿不停的挣扎,她也跟着摇晃起来。
“哐”的一声,桌子散架了,王桂兰拽着曲蛰一起摔了下去。
刹那间,曲蛰见到了年幼的宋知南朝着自己伸出一只手,她伸手去抓,却离他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一片漆黑中。
“曲蛰,曲蛰,醒醒。”
曲蛰脖颈处传来一阵酸痛,她慢慢睁开眼睛,一张陌生的小脸映入眼前。
“啊~你...你是谁?”曲蛰警惕的看着眼前的女生。
“曲蛰,你睡糊涂了,我是陈悠悠啊。”
“陈悠悠?”曲蛰歪着脑袋打量了她一番,圆乎乎的脸蛋儿,圆圆的眼睛,果然有陈悠悠的影子,她捧着陈悠悠的脸颊问:“悠悠,你怎么变小了?”
陈悠悠拍掉她的手:“什么变小了?我只知道你再不快起床,王主任就要罚你打扫卫生了。”
曲蛰脑子懵懵的,难道是在做梦?
梦里的人是没有感觉的吧?
她使劲掐了下自己的脸颊。
“啊,疼。”
陈悠悠:“不疼才怪呢。”
曲蛰反复掐着自己确认,可是,每一处都是疼的。
她从床上跳下来跑到洗手间的镜子面前,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她瞳孔骤然放大。镜子里的她——小小的身体,稚嫩的脸庞,显然一副小孩子的模样。
“悠悠,你现在几岁?”
“十二岁啊。”
她比陈悠悠大一岁,所以现在的她是十三岁。
难道她带着十七岁的记忆...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