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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和墨羽聊天时,她偶然间提到了她在江陵有个「男人」。以我十一岁的认知来看,就是男性朋友嘛。于是我随口就说:「我也有呀,在『过江学院』有很多呢。」她当时就噎住了。我俩大眼瞪小眼,我也不明白有男生做朋友怎么了。过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无语地大叫道:「是『情郎』!不是朋友!」
我再去想「男人」这两个字,虽然怎么也没想通它怎么直接等于「情郎」了,但也只觉得是自己太幼稚理解错了意思,立刻羞红了脸,抬起胸脯狡辩:「我开玩笑的!」后面她还跟我讲了很多事情,可这个时候我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管她说的是什么家长里短,或者她那个「男人」,我的脸滚烫滚烫的,越想越羞耻。
但特别有意思的,虽然我不知道我和另一个人互相喜欢就能成为情人,但我还是知道「情人」「情郎」这类词的意思的,也在小茶馆通过爱情故事,也见过陆叔柳絮这样的情侣。好吧,这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因为白翎又在嚷嚷为什么我明明知道为什么还不回应云彪。或许是因为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情人」这类词是给成年人用的,跟我们这些小女孩没什么关系。而且,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回应,也不知道怎么恋爱,更没有谈恋爱的欲望。再加上,我和云彪两个人本身见个面都尴尬,更别说什么拉手亲嘴唧唧我我了。
不管怎么样,就是没缘份吧!
墨羽回凌伊派的时间越来越少,甚至我和她的见面地点几乎都约在了江陵城。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在过江学院里造出了一个因为身体上透露着各种机械零件而看起来特别健美的机械人,奈何不会捏脸,随随便便贴了两个豆豆当眼睛,一个胡萝卜当鼻子。我看着它那副滑稽得认真的模样,就觉得,这么搞笑的事情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笑。于是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墨羽,我要搬回去给墨羽看。那时我特别庆幸墨羽不在凌伊派,不然我得背着这幅机器人走好几里路。
可在即将在凌伊派待满一年时,我突然意识到墨羽已经超过一个月没有在凌伊派出现过了。其实当时也是平常心,她回不回去与我没有干系。唯一让我有一些难过的,是我担心她有一天再也不会回凌伊派了。
而那天真的来了,正好是我在凌伊派待足一年的那一天。我当时还躺在卧房里赖床呢,怎知突然有人敲响了我的门。自从元妹那件事发生,我停止向任何人传授机关术后,几乎再也没人在这个点敲过我的门了。
「谁啊。」我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我向来有起床气。 「是我,墨羽。」墨羽在门外喊道。我一整个人直接支棱了起来,立刻翻下床给墨羽开了门:「哟,稀客啊。专门回来庆祝我入派一周年?」她也毫不客气,都是老熟人了,刚进门就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床垫上,神情和任何时候一样平静——她向来是这样波澜不惊的:「我想把凌伊派交给妳。」
「啊?」我蒙得把嘴巴张得老大,这太突然了。 「没什么。」她的眼睛里确实什么都没有,就连我这般对别人情感过敏的人也什么都察觉不到,她对这里就是一点留念都没有,「就是觉得江陵也就这样吧,我想去别的地方看看了。」
「可......」可这就让我当年入派的计划得逞了啊,我特别心虚地坐在了她身边,「妳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不知道。」墨羽回答得很直白,甚至语气里连一点好奇都没有。 「我......」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认罪了,「我第一次入派时,带进来了一副春宫图,被妳赶出去了。我记恨在心,于是我想回来把妳踢出去。」
墨羽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惊讶,也没有被我逗笑,她就是个和平时一样的大面瘫:「哦?我不记得了。」她的反应让我很是失望,却同时也让我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随即她给了我一把金耀顶的□□,金耀顶是我们后来一起由她保管资料的卧房改造的,因为她早已经不住在那儿了。她交给我后,没有给我任何指示,也没有说对凌伊派有任何期待。即便她是凌伊派的创始人,即便我们有那么多回忆在那里,她在决定离开时,就像是一个从未来过的陌生人。
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很无所谓地在凌伊派以弟子的身分转了几圈。我没有陪着她转,而是用□□打开了金耀顶的大门。我找到了那本弟子名册,就是之前没有找到墨羽的那一本,可这回我找到了,而同时我的那一页早已不见。墨羽的名字后面的框框里有一行文字:逐出门派。只要勾一下,她便被我除名了。也就是,被我踢出凌伊派了。也就是,我大仇报了。
可我迟迟没有勾下去,我的铁墨笔就这样悬在空中颤抖。我下不了手。最后,我合上了弟子名册,来到了金耀顶的危栏上,看着墨羽一个小黑点,在不认识她的弟子人群里游荡。凌伊派此时已经有了上百弟子,与我入派那天比起来,变化太多了。最后,我看着她离开了凌伊派的大门。虽说她给了我未来她会居住的地址,也记得凌伊派的位置,可我再也没有收到过她的消息。而我也非常默契地,再也没有飞鸽传书找过她。
「她跟她的情郎私奔了?」白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让我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么说吧,我和她聊天的几百万句话里,她就只提到过那么几句她的情郎,至少在我的角度说明这个人在她的生命里并没有那么重要。至于她走时有没有和她的情郎一起,我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她有个与江陵完全隔断的新生活,并且生活得好好的。因为江陵马上就要开始变风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