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云南昆明,6月29日。
宁初坐着医院派来的车在去昆明一个山村的路上。
天睛得像一张蓝纸,几块很薄的白云,像被太阳晒化了似的,随风飘荡慢慢蜉蝣着。
因为进了山,所以路格外不好走,一颠一跛地,宁初双眼紧闭,嘴唇发白,头越发地晕。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终于消失,一位叫高加明的男医生见宁初还坐着,拍了拍她的肩:“宁初,到了。”
宁初点点头,缓缓睁开眼,跟在高加明的后面下了车。
云南的太阳很毒,裸露的皮肤被太阳烤得火辣辣的,宁初刚下车就被太阳晃得睁不开眼,额上开始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到这种偏远山村来送先进设备并传授医学技术,条件之艰苦,没有人愿意来。
因着没有一个女同志主动来,于是宁初成了院长钦选的幸运儿。
宁初倒也不是不愿来,只是她这一走就得半个月,宁母身体不好,没人在身边她实在是不放心。
来的医生护士一共13个,大家都忙着把设备抬到屋里,宁初也不例外。
等到东西都收拾整理好,村长及村民请他们吃饭,这里的村民盛情相邀,大家没好意思拒绝。
村里的人用柴火烧饭,宁初闲着无聊,便出去帮忙拿柴火。
村长家的柴火放在柴房,而柴房比较偏僻,在正房的左边,那里是村子的边缘只用很短的木桩围着。
宁初起初没太在意,但左边的树林里断断续续地发出窸窣的声音,宁初跨过木桩,想到那边去看看。
走了没多远,宁初的脚步突然顿住,她感觉到有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她后脖颈处,身后的男人用枪抵着宁初道:“别动。”
宁初一动不动,生怕身后的人擦枪走火让她曝尸荒野。
男人从怀里掏出手帕迅速捂住宁初的口鼻,宁初闻着那呛人的味道没一会儿便昏了过去。
男人身后还站着另一个人,那人说:“把这妞儿带回去吧,长挺俊的,兄弟们一块玩玩。”
男人把右手抱着的昏迷的小男孩交给那人,用手帕把宁初的手脚绑上,顺便从村长家偷了一辆手推车把宁初架上去,用麻袋套住她的头。
其他人见宁初还没回来,纷纷出门找她,找了好几个小时,村子附近扩大范围找了许久连一个人影也没见到,于是高加明报了警,警方说时间不足不能立案调查。
于是无果,所有人只能等着。
昏黑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宁初睁开眼,她的手脚被绑住,一团布条塞在嘴里发不出声音。
她只能辨别出自己身下是些稻草。
她开始回想在树林里,男人用抢抵着她,那一瞬间冷汗淌了下来。
什么人才有枪?
在云南边境的山村,什么人会有枪?
宁初哆嗦了一下,不敢再往下想。
这时,门被推开,刺眼的阳光照进屋里,晃得宁初睁不开眼。
见她醒了,男人走过来说了一句话,宁初没听懂。
等到她适应了光亮,这才发现门口还有一个人,男人手里把玩着一把折叠小刀,目光并未在她身上。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蹲下,宁初往后缩了缩。
男人抬手取掉她口中的布条,宁初有了大口呼吸的机会,迅速地调整了呼吸,问:“你们是什么人?”
还没等她面前的男人说话,门口的人用中文问:“胡沙,人哪儿来的?”
胡沙笑了笑也用中文说:“中国妞儿,是个医生。瞧这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大城市的。”
“她我要了。”
宁初愣了一瞬,问:“你们是谁?买卖人口可是犯法的,我同事一定已经报了警,过不了多久云南警方就会找到你们的。”
胡沙笑出声:“哈哈哈哈,云南警方?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宁初顺着他的话问下去:“这是哪儿?”
“欢迎来到缅甸做客。听说过坤新吗?这里是坤新的地盘。”胡沙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宁初觉得手脚变得冰凉。
谁不知道坤新。
世界第一大毒枭。
她这是进了毒窝,瞬间,她刚才说过的话一下没了分量。
缅甸都奈何不了坤新,找不到他的藏身之处,云南警方更不知道她不在国境内,更找不到她,宁初头皮发麻,如此毒辣的天气她却觉得像掉进了冰窖。
话题回到中心,胡沙看向身后的人,说:“你不是一向不要女人吗?魏擎,怎么这次………”
魏擎笑了,说:“我们那儿的妞儿好。”
胡沙有点不甘心,毕竟这女人是真漂亮,不过魏擎跟在坤新身边7年他争不过,于是他说:“行吧,送你了。”
说完,胡沙走了。
魏擎走近几步蹲下替宁初松绑,魏骜正解着绳子,突然抬头看她一眼:“怕我?”
宁初没说话。
魏擎站起来朝她伸出手,宁初直接忽略,自己站起来,被绑的时间有些长,宁初踉跄了一下。
魏擎放下手问:“哪里人?”
宁初又没说话。
感受到灼灼的目光,宁初抬头和魏擎对视,她觉得那眼神像是在说“舌头没用我就帮你割了”。
于是宁初答道:“京津市。”
“挺巧。”魏擎道。
魏擎带宁初回了自己的地盘。
一路上宁初观察得仔细,这里就像一个寨子,所有毒贩都生活在这里,每个人有自己的领域,每一块都守卫森严,她想逃出去根本不可能。
她没办法逃出去,也只能先待在这里。
魏擎交代了她只能待在屋里就急匆匆地走了。不一会儿进来一个穿着深蓝布衫的女孩儿冲宁初笑了笑:“小姐,魏先生让我来陪您聊天。”
“你们这里的人都会说中文吗?”宁初也不再害怕,和女孩儿说话。
“对,我们需要这种语言。而且魏先生是中国人,听说大Boss也是为了魏先生让大家学的中文,说是这样魏先生就觉得像在自己的家乡,也不用再说缅语。”
“你叫什么名字?”
“您不需要知道,我只是个奴隶。”女孩儿仍保持着微笑。
宁初没有追问,换了个问题:“他在这里多久了?”
女孩儿愣了一下,说:“魏先生吗?他在这里大概有7年了。我来得晚,不太清楚。不过魏先生人很好。”
宁初听后想,这里能有什么好人。
天快黑的时候宁初让女孩儿回去了。
她找到厨房,又去找食材,等她忙活完,天已经完全黑了,几颗星星点缀在夜幕上,魏擎回来了。
见到一桌子的菜,魏擎愣了好大半天。
宁初从厨房里端出两碗米饭,说:“吃饭吧。”宁初只给自己盛了一点她很快吃完。
魏擎还在吃,见她吃完了想起那会儿忘了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魏擎问。
“宁初。安宁的宁,最初的初。”宁初答。
魏擎笑了一下,说:“菜很好吃。”
宁初想到那会儿他笑,和现在一比,看来心情不错。
宁初问他:“我睡哪儿?”
“床上。被子在卧室右边的衣柜里。”魏擎道。
宁初从衣柜里搬出被子,又拿了一个枕头,被子足够大,宁初一半铺在地上,一半折回来盖。
收拾好她准备去洗碗,却见魏擎早已经吃完,把东面收拾走,正在厨房洗碗。
宁初折回卧室睡觉。
魏擎一进来看到的便是地上一团小小的缩着的宁初,魏擎看了她一眼,说:“上来。”
宁初仍闭着眼。
魏擎又道:“要我抱你?”
这下宁初乖乖睁开眼抱着被子和枕头爬到床上去,魏擎给她留了很大的位置,说:“晚上别越线。”
宁初看了一眼他坚实的后背,把灯熄了盖上被子躺下。
这倒是宁初没想到的。
她还以为魏擎对她有非分之想。
过了一会儿,宁初没睡着她叫了叫魏擎:“你睡着了吗?”
“干什么。”
“你为什么做这一行。”
“不知道。”
“那……“宁初还没说出口,魏擎就打断了她:“以后叫我魏擎,睡觉。”
“哦。”宁初转念想了想,也是,你来你去的很不礼貌。
隔天宁初醒来时魏擎已经不在,餐桌上放着早饭,盘子下面压着张纸条。
“自己热了吃。”
真够简洁的,宁初心里嘀咕。
吃完早饭收拾好后,宁初便开始参观这里的每个房间,这里真的很无聊,什么没有。
外面有人敲门,宁初过去开门,是昨天那个叫胡沙的男人。
胡沙朝屋里瞄了几眼,问:“魏擎呢。”
“他很早就出去了。”宁初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说:“还有事吗?”
“我进去坐会儿。”还没等宁初同意,胡沙就进了屋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宁初留了心眼,没有关门。
“魏擎怎么样啊?”胡沙挑眉看向站着的宁初问。
宁初回答很坦荡:“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胡沙起身拽住宁初的手腕把她甩到沙发上诡异地笑了:“你对比看看我俩谁更好。”
胡沙将T恤脱掉,此时一把小刀飞到胡沙脚边,深深地插入木地板里。
胡沙被吓得一哆嗦,抬眼看去,魏擎正冷冷地盯着他。
“离她远点儿。”魏警站着没动仍死死盯着胡沙。
胡沙举起手道:“好,好好。”
他朝前走了几步折回去把衣服捡起来穿上,走到魏擎身边时,魏擎猛地拽住胡沙的衣领,一股推力逼得胡沙靠到木墙上。
魏擎盯着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她是我的人,别再让我发现你对她有想法。”
说完他甩开胡沙,胡沙悻悻地走了。
宁初站起来,魏擎收起之前的眼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往卧室走去。
宁初嘴比脑子快,“擎!”
魏擎停住脚步。
“谢谢。”宁初说完魏擎便抬脚进了卧室。
刚才事情发生得很快,看到魏擎进来的那一刻宁初心里涌上一股不明的情绪,看他情绪淡淡的,宁初条件反射般叫出了那个字。
在外面坐了一会儿,宁初也进了卧室。
魏擎裸着上身坐在床边,正在往左肩上上药。
宁初走过去,说:“我帮你吧。”
魏擎没有看她,说:“不用。”
药末倒在伤口上,魏擎一手用绷带往上缠,宁初上前拿过他手里的绷带缠绕了几圈后用手撕开系了一个蝴蝶结。
宁初把东西收拾回医药箱里,问:“怎么受伤了。”
“保护坤新。”魏擎将T恤穿上。
魏擎正要走,又想起什么,回过身对宁初说:“明天下午我有空,带你出去一趟。”
“好。”宁初应下。
下午的缅甸很热,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宁初穿了一件白色T恤,一条牛仔短裤,坐在摩托后面她的手攥紧魏擎的黑色T恤,另一只手时不时地擦一下额头上的汗。
魏擎带她来的地方是断崖下的一片沙地,旁边是海。
魏擎从腰间掏出一把黑色□□摊在手掌上,另一只手指给她看。
“这里,拉保险然上膛,发出一发上一次,”魏擎给她做了示范,“单手或者双手握枪,手要均匀用力,枪柄卡在虎口,食指放松,然后瞄准,三点一线,扣下扳机。”
说罢,一颗子弹从黑洞洞的枪口冲出,射进断崖的土壁里。
他把□□给宁初,让她做一遍。
见她姿势不正确,魏擎站在她身后指导她。
他的手握住宁初的手,说:“往高抬一下,别太使劲儿。”
宁初的后背虚虚地贴着魏擎的胸膛,她感受到他的心跳和灼热的体温,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还有他说话时的气息吐在她耳边,痒痒的。
宁初感觉自己的心跳乱了节拍,呼吸也变得不顺畅。
“集中注意力,瞄准,一会扣下扳机会有后坐力,正常现象,别怕。“魏擎说完牵引着她的食指扣下扳机。“砰”地一声子弹以极快的速度飞出去,宁初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魏擎教完又让她自己练习了一会儿,之后载她回去。
两人刚回去就有人把魏擎叫走了,宁初闲着无聊找了一本书看,大概是魏擎以前带来的,是一本《三国演义》。
坤新坐在木椅上,手里拿着一杯茶没有喝。
魏擎推开门进来,看见是他,坤新笑了笑:“你回来了。和人出去玩了?”
“嗯。是有任务吗?”魏擎问。
不一会又来了几个人,看见魏擎他们问:“怎么没听你和那医生有动静啊?”
“再养养。”
坤新适时打断:“今天临时有个交易,你们还是老样子,注意安全。”
魏擎和同伴说:“我去买包烟。”
晚上的缅甸算不上繁华,但有人在摆小摊,来来往往的人逛小摊买点东西。
魏擎走到一个小摊面前,问:“巴杰呢?”
管摊的缅甸男人说:“老板在里面。”
魏擎点点头走进屋里,巴杰正掰着指头算什么。
魏擎没和他寒暄,开门见山道:“有个被抓来的医生现在在我这里,她叫宁初,你去把这件事传递给她的同事,我会找机会尽快将她救出。”
巴杰应下:“好,知道了。有事就去吧,别打扰我算营业额。”
魏擎运完一批货回去后已经是半夜两点,他推开门时看见宁初窝在沙发上睡着了,那本《三国演义》倒扣在地面上。
魏擎走过去把书捡起来放在一边,他的胳膊穿过宁初的膝弯和腰间,牢牢地将她抱在怀里。魏擎将她放到床上,又给她盖好被子。
魏擎看了她一眼,推开卧室另一边的推门坐在外面的木阶上,外面黑漆漆一片和屋里微黄的灯光形成对比。
魏擎掏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他沉默地抽着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发出窸窣的声音,宁初揉了揉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又看到坐在外面抽烟的魏擎,她掀开被子趿着拖鞋推开推门,她看着他宽厚的背,轻轻地说:“擎,早点睡觉。”
魏擎低低地“嗯”了一声,并未回头。
宁初关上推门躺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