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发现江骁来了。
宋轻歌最先看到,正要过去却站住了,她看到了许因诺,江骁自然而然把那女孩圈成他的。
一声轻浮的口哨响过来,是聂正。
聂正乐,胳膊压在宋轻歌肩上占便宜,笑得邪性:“我说江总怎么会迟到,是接人去了啊。哎,知道江总今晚为什么请客了吧,为什么公司聚餐他还让大家带朋友来——因为他要带‘人’来啊!歌啊,记住喽,男人这样才叫动真格的。”
“滚!”宋轻歌打掉聂正的手,转身离开。
聂正兴致勃勃的看着吧台方向。
那边,江骁倾身,在许因诺耳畔说了什么。许因诺拒绝的摇头。江骁却不管,握了她的手把人拽下椅子,牵着向这边走过来。许因诺挣了挣,挣不开也就不挣了,不情不愿的瞪着江骁的后脑勺。
聂正对迎面过来的江骁高高举杯——服!心服口服!
露台这边清静,音乐声小,护栏外夜空澄澈,晚风惬意。
江骁坐下来,看看四周,问聂正:“怎么不去玩,一个人在这儿喝酒?”
“一个人”?
聂正立刻上头:带着妹子的人来问他为什么“一个人”?这是什么?这是炫耀啊!
聂正翻脸:“你怎么不去玩?”
场子里,大家玩得花样百出,跳舞唱歌拼酒玩游戏,百无禁忌。有几个女孩把一米九高的程序员逼到角落,举着各种香水狂喷他,喊着:“让他回去跪搓板!”
江骁眼睛亮亮的,像班主任看着学生放假,他笑:“我过去,他们放不开。”
聂正撇嘴,转向许因诺:“许设计师,最近在忙什么?”
许因诺定定的看着聂正,她是真的在回想“最近在忙什么”。
聂正以为她会说出很长很长的一段话来。但是,许因诺漂亮的眼帘一眨,看向了栏杆外的夜空。
聂正:……
搞艺术的女生都这么拽的
聂正看江骁,告状。
江骁像是在笑,又不太像,总之是没反应。
聂正气得:这是兄弟?这种兄弟!
他算是看出来了,江骁拿许设计师当佛供着的,只要她自在就行。
江骁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也不把许因诺介绍给谁——散场后谁都不认识谁,这样的环境里人才最舒适放松。
许因诺也不想结交谁,怡然自得的喝酒。空杯了,酒杯在那里,江骁自然会给她斟满。
宋轻歌远远的就看见聂正变成一个大灯泡,她准备了几个能和许因诺聊起来的话题,走过去。坐下来后,宋轻歌发现自己想多了:这里不需要聊天、不需要活跃气氛。需要活跃气氛的只有聂正,但聂正不需要搭理。宋轻歌乐得沉默,毕竟说话累嘴又累心。
同桌的三个人,一个比一个性子冷,聂正被冰镇得死死的。他坐不住、不舍得走,很是燥郁,手里无意识的盘玩着一个小东西。
宋轻歌看见了,从聂正手里拿过来:“这是什么?”
聂正烦:“不知道,无名神兽。”
是个小雕件,聂正今天在A市机场的特产风情店买的,准备送给小侄子。
许因诺:“镇墓兽。”
江骁奇怪的看她,许因诺会主动聊天?
许因诺坐姿端雅,后脊梁舒展悠长。她回应的看向江骁,居然是一脸浅笑,双眼失焦,醉光细碎。
江骁翘起唇角:她这是、醉了?
许因诺没喝多少,但她这些天一直都醉着,身体里蓄了酒,沾几口酒就醉了。
她在外面是乖乖女,滴酒不沾,更不知道有醉后有“酒品”一说,而且流派众多。许因诺喝酒也都是独醉,断片就得了。所以也没人告诉她,她喝多之后爱笑、絮叨,跟什么都能聊起来:跟自己、跟树叶、跟天花板……最近她跟那只流浪猫聊的多。
聂正还在消化着:“镇木受……枕木痩……阵……”
许因诺:“镇墓兽。古墓里守在墓室门口的凶兽,震慑鬼怪,保护亡灵。一般是成对的立在墓门两侧,一只兽面、一只人面,左边一个、右边一个。这只是兽面的,另一个呢?那只人面的呢?”
宋轻歌手一抽,被烫了似的。小凶兽“当”的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不是!”聂正瞪许因诺,“胡说八道!”
许因诺软醉,软绵绵的:“可它就是啊,它是仿的,原作被馆藏,在故宫博物院里。”
不仅是,而且是镇墓兽里的国宝级。
聂正的脸越来越难看。
宋轻歌都尴尬了。
桌上,小瓷兽兀自凶狠着:一双弯角、白眼獠牙、面目狰狞。颜色却绚丽,白色、绿色、褐色,一绺绺的颜色像在流淌。
宋轻歌转移话题:“这是……唐三彩?”
唐三彩,盛唐气韵、艺术瑰宝、享誉国际,拍卖会上更是高价频出。
聂正的脸色缓和些。
许因诺:“是唐三彩,随葬品,冥器。”
这回,聂正听得清楚明白——冥器。
宋轻想扇自己:提什么唐三彩……
聂正咬牙切齿的,猛的推开了座椅要走。他目光正撞上江骁,只能又坐下。聂总攥着冥器唐三彩知名镇墓兽,一下又一下的攥着,瞪着许因诺,发作不得。
许因诺无知无觉,她在喝酒,话说得多了嗓子干。
聂正嚯的站起来,腾腾的大步走了——到底是发作了。
宋轻歌看着许因诺,叹气:没见过这么不通人情世故的人,怎么混社会的?还能活到今天?
江骁是职场生意人,能看得下许因诺这样的做派和情商?
但江骁不说话、只管笑,眼里的纵容……
宋轻歌忽然间对江骁失望了:他再好,终究不过是个男人。
男人最敏感的还是颜色,看女人先看皮囊。江骁对女人“冰冰有礼”,不是他先看女人的灵魂,而是他对皮囊更挑剔。
宋轻歌忽然觉得乏味。她挺聂正,问:“冥器、镇墓兽,这种东西为什么要做成商品卖呢?”
江骁问身边:“为什么,嗯?”
“辟邪啊,转运镇宅。我做一个送你啊,我做的比这个好。”许因诺又一杯酒下肚,这会儿是真的醉了。
江骁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好。”
许因诺认真的看着他,非常严谨:“我告诉你,这不是抄袭,这是临摹,是致敬、是学习、是仿制……记住了吗?”
江骁眸色温柔浓沉:“记住了。”
宋轻歌待不下去了,起身离开,沉郁的呼出口气。她去找聂正,聂正在酒吧门外,抽着烟散怨气。
宋轻歌:“你误会她了,她说镇墓兽能镇宅辟邪,还说会亲手做一个送给江骁。”
暴躁聂正立刻阴转晴。他这一挂心肠是属鸟的,存不住东西,轻快。
聂正:“这个许因诺,话不说一口气说完,弄得我这儿跌宕起伏的,这不是涮人玩么?”
聂正絮絮叨叨的又说可半天,热闹的,把自己都逗乐了。
宋轻歌偶尔捧场,赏聂正一个假笑。她现在脑子里全是许因诺,她的笑、化的妆、托酒杯时俏丽的手型……
宋轻歌哀叹,放弃不了暗恋的男人怎么办?那就认识他的女朋友吧。从此之后,你满心满眼放不下的都是那个情敌。男人算什么、女人最爱的是女人。
走廊里,有包厢的客人散场出来。有人认出了聂正,走了过来,是个大方妩媚的美人,笑吟吟的:“聂总。”
聂正转身,笑容顿住,皱眉:“石帆?”
酒吧门里陡然爆发一阵尖叫和口哨声,音乐鼓点满燥,人们兴奋的齐声喊:“江总!江总!江总……”
在一轮更劲爆的尖叫声后,有人发疯怪叫:“江总我爱你!”
聂正和宋轻歌互相看看:里面怎么了
石帆颇有兴致,望着门里,明知故问:“江骁也在?”
酒吧里,宋轻歌走后,许因诺慢慢的咄着酒。她知道自己醉了,也知道江骁一直看着她——这是个等着她醉倒的男人。
许因诺歪着,手支着头,媚眼流光:“你……看什么?”
江骁不说话。
许因诺用手盖住自己的眼,这样他就看不见她了。这招很管用,她傻气的笑。
蒙着眼的手被江骁握了,往他身后绕。许因诺软软的跌在他怀里,手绕着他的腰。
许因诺恼火的挣扎。
“想不想撒野?”头顶的声音问。
她仰起脸,惊喜的:“想。”
人贴在他怀里,姿势是抱着他的,简直是送到嘴边……江骁对欺负女醉鬼没兴趣,拉着她起身:“走!”
许因诺踉踉跄跄的跟上,站定了,发现自己站在舞池里。炫目斑斓的光摇得天旋地转,音乐节奏控制着全世界,一张张模糊的脸,沸腾热舞。
狂醉打底,灵魂飘荡,□□自由。
江骁扶着她,鼓励的、甚至是引诱的,带着她扭动身体。他在她耳边大声说了什么,许因诺根本听不清,她尖叫了一声,也是听不见。她仰头哈哈大笑——就要这种感觉、就是要这种感觉!
她的目光缠着江骁,傻笑。
江骁眼里的光一跳,幽沉得不成样子。
许因诺忽然向后划出一大步,笑容渐散时眼底沉雾腾起,雾里是邪恶女巫的陷阱。
江骁情不自禁追着她。
恰一个强劲的鼓点,许因诺的身体突然打开,后仰如拉满的弯弓。
江骁还没看清楚,许因诺已经迅捷的跳了起来,竟然是一段爵士。旋转、跳跃、扭动,黑暗的乱光里,她跳得奔放又撩乱,鼓点和节奏缠在她身上一般的性感。
这个起势太突然、太惊艳、也太劲猛。舞池里叫声迭起,人群随着她一起沸腾狂舞。
许因诺腰胯柔韧,动作能延伸到不可思议的满,收回的瞬间刚猛迅速。她的人像她甩起的头发,是激流回荡的水中舒展又乱卷的海草。偶尔能捕捉到她的一丝眸光,在狂舞的黑发之后,冷烈绝艳,动人心魄。
江骁定定的站在喧闹里,看着她疯。
等许因诺跳累了,找江骁,发现他离自己很远,白色的衬衫有荧光。
她穿过晃动的人群去找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浑身都是脏泥巴,正走向班里最好看最优秀最干净的男孩子。她心里藏着恶念,特别想毁掉他,让他变得和自己一样的脏、一样的让人讨厌,她就能和他在一起了。
她双臂圈住江骁的脖子,在江骁诧异的目光里,仰头吻上他。
尖叫声、口哨声,跺脚声,一浪高过一浪。
许因诺落下脚后跟,离开他的唇。
所有的人都在喊:“江总!江总!江总……”
她的腰和后脑忽然被紧紧的箍住,人被压进烫热的胸膛,随即炽热生猛的唇报复般的吞噬了她。
是个凶狠的深吻。
许因诺感觉到了两人身体里同时暴涨的欲望,她想笑:人类、真的是动物啊……
尖叫声如潮,有人喊破了音:“江总我爱你!”
江骁放开她,拽她离开舞池。两个人都没说话,到吧台边时,许因诺还在抖。江骁声音哑涩:“晚了,我送你回去。”
许因诺垂着眼,柔顺的过分。
调酒师摸着一丝不苟的马甲,别有深意的看江骁。
江骁想骂他,说:“我一会儿还回来。”
调酒师翻个“谁管你”的白眼。
江骁走出酒吧,听见有人叫“江总。”
他看过去,拧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