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侑睡醒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过去的,但她现在是醒了。
她不敢睁眼。她不睁眼的话也许世界在不停地变化形态,她一睁眼破坏了某些平衡,使得世界坍塌,万一造成个什么严重的后果,使得她一直被困在这个古代社会该怎么办?
上辈子有“装薛定谔的猫的盒子”,这时是“季侑的眼”。
苍天啊!为什么是我遭受这种罪?季侑叫苦不迭。
她在床上实在是待不住了,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以后,终于睁开了眼,一看,还是木头床顶。差点没再昏过去。
可她实在是太渴了,不得已下床找水喝。她叹了口气,支起身,坐起,下床,一气呵成。她走到圆桌旁,桌上放着茶具,可里面没水,她白高兴了一场,便打开房门出门找水。
禄儿在院子里晾晒刚洗好的衣物,看到季侑开门走了出来,“诶哟”了一声,立马擦了擦手,赶紧跑过来扶季侑。
“小姐……”
“能帮我倒杯水来吗?”季侑没等她说完。
禄儿有点愣神。
“我想喝水。”季侑又重复了一遍。
“呃……好,马上来。”禄儿立马跑开,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碗水递给季侑。
“小姐,您今天气色不错,比昨天好多了。还能走路了!”禄儿又惊又喜。
走路……
季侑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双腿稳稳地支撑着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从床边走到了门外。季侑再试着在院里走了几步,没有任何异样感觉,跑了几步,又跳了跳,毫发无伤。她在试着打了几下拳击,也完全没问题。
“嘿!有力气了。”季侑惊喜。
过了一会儿她反应过来:不会吧?难道这就是她昨晚祈祷的“回归正常”?这可不是她要的“正常”啊!
她的心情又跌落到谷底。
“小姐咱们先进屋去吧,让禄儿来帮您梳妆。”禄儿还是一脸欢喜地说道。说毕便扶着季侑进屋道梳妆台前坐下。
季侑有些没精打采,禄儿却兴高采烈。
“小姐,今天要梳个什么样的发型?”
禄儿一遍问季侑一边打开匣子,让她挑选今天要戴的首饰。
季侑一看,满匣金银白绿。珠光宝气,大抵就是如此。
“呃……我不知道,你看着梳吧。”季侑一是没心情,二是自己也不知道要什么发型。她对发型的认知都是拿着图去找托尼老师,自从托尼老师一次又一次地令她失望,加上无尽地加班后,她要么扎马尾,要么披肩,方便省事。
给了禄儿创作的自由后,这个小丫头便叽叽喳喳地开始说个不停了:“我觉得这个汉白玉的发簪很适合小姐,我给小姐梳个髻,插上这白玉发簪,小姐啊就是顶顶好看的了。”
季侑愣愣地看着镜中禄儿在自己身后忙忙碌碌,禄儿还在说:“对了,待会儿啊还要告诉老爷和夫人小姐您能走动了。您不知道啊,老爷和夫人之前可急坏了,老爷四处在找名医,夫人日日在佛堂念经。小姐您现在没事了就好。这府里啊就可以接着布置了。”
“布置?”
“对啊,您四日后就要成亲了。本来布置到一半,结果您……唉,老爷发了一通脾气后,府里就没人敢提这件事了,都搁一旁了。诶呀可得抓紧些了,那些红绸缎子,堆得老高了,统统都要挂上去的。孙嬷嬷说咱这个院内要好好布置一番,不知道要挂多少红灯笼、红绸缎。”禄儿越说越兴奋,仿佛要成亲的是她。
“准新娘”季侑听着快要晕过去了。
“单身主义”的她凭着一己之力扛住了来自自己母亲、七大姑八大姨亲戚、以及她妈的各种朋友同事舞搭子牌搭子的压力,终于在长辈眼中的“高龄”——26岁时拥有了片刻宁静。
谁知道莫名其妙来了这边以后就要立马结婚。
季侑想,要是她母亲吴霞女士也跟她一起穿过来,吴女士是会先吓死呢还是先高兴疯?
“好啦,小姐,您看下,怎么样?”禄儿完成了她的“大作”。
“真不错,禄儿,你的水平可真高。”季侑仔细照了照镜子,禄儿梳的发型极衬她的脸型,将她的五官衬得更加楚楚动人。真想把那些给她剪过头发的托尼老师送过来好好培训一下。
禄儿被这真心的夸赞弄得不好意思起来,笑笑说:“小姐,要不要去跟老爷夫人请个安?他们现在应该在厅里用早膳呢。”
季侑从来没请过安,也不知道要怎么请,但她觉得自己不能老待在屋子里不接触外面社会,这非常不利于信息搜集工作,会影响回家大计,便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吧。”
说完便要往外走。
“诶,小姐您还没换衣服呢。”禄儿连忙叫住她。
季侑的脚步顿住了,又立马折回来,问:“衣服呢?”
禄儿回答道:“您之前在床上躺了五日,小的们将您的旧衣物洗掉了。小姐要不您自己挑一件新的?”
季侑点点头。
“小姐跟我来,衣服都这儿呢。”禄儿知道自家小姐把脑袋撞坏了,便处处提醒着她。
禄儿打开衣柜门,季侑不由得感慨,果然是大家小姐,这衣柜五花八门、五颜六色,料子看上去也极不错,这要放在现代,大概就等于满衣橱的爱马仕普拉达吧。
季侑上辈子作为个学建筑的,只学会了建筑上的审美,时尚品味一般般,便挑了件素白色的裙子。
“小姐啊,这件不行。”禄儿忙制止她,“这件只有在祭祖时候穿的。您要不换一件?”
季侑差点忘了,在现代社会穿黑白灰总没错,她经常一身黑的去办公室。可自己是在古代,全黑全白都是要避讳的颜色。
这么看来,“上班如上坟”没错了。
于是她挑了件白底绿色花纹的裙子,看上去挺低调的。
“小姐可真好看。”禄儿又夸赞道。
“哪里哪里。”这吹捧弄得季侑有些不好意思。
季侑又在房间里转了转,看到书架上摆着一些书,有诗集文选,还有棋谱琴谱,果然是大家小姐,琴棋书画一个不落。在角落里放着一本册子,封面上没有名字,她翻开一看,是原主的记事本。
上面字迹清丽娟秀,上辈子写了二十年字的季侑也写不了这么漂亮的字,只可惜她只在小学的时候学过毛笔字,别说写得漂不漂亮,现在还会不会写也是个问题。她希望这具身子还能保留一些原主的肌肉记忆。
她又细读了下册子里的内容。大多都是些诗文、随感之类的,什么折花惜春,拾叶悲秋之类的。虽然季侑不是学文学的,但也可以读得出这些文章堆砌辞藻、无病呻吟,像极了她刚上赏析课写的文章,自以为文采飞扬,实则狗屁不通。
看来这位季小姐和她一样没有什么文学天赋啊。
季侑又翻了翻棋谱和琴谱,原主倒是在上面批注不少,但是季侑完全看不懂。
这辈子注定是个文盲了。
季侑指着棋谱和琴谱问禄儿:“这些我都会?”
禄儿点点头:“老爷曾经请了先生专门教过小姐您呢。”
要给你丢脸了。季侑在心里跟原主道歉。
“唉,可惜我都不记得了。”季侑叹口气。
“小姐您也别太伤心了,您就要嫁人了,以后这些也没有多大用场了。”
“为什么?”季侑不解。
“官家小姐学这琴棋书画啊多是为了得个‘才女’的名声,在历都中就有了名气,不仅能给自家争脸面,还容易嫁得个好人家,给夫家添光。”
“所以学这些就是为了自家的名气和嫁人?”季侑问道。
禄儿笑道:“一般官家小姐也不缺钱,也不需要弹琴卖画赚钱。女子也不能去学堂做教书先生。倒是可以做个宫中女官,但一般官家小姐也不会进宫,都是嫁给历都的公子们。”
“可是嫁人和名气有什么关系?难道不都是官家人娶官家人吗?”季侑以为这些小姐公子的婚姻都是为政治利益服务的,只看政治地位,不管个人素质。
“虽然官家娶官家,可是官有大小。有些小官人家想攀高枝与大家结为亲家就要靠自身名声了。”
“这样啊……”季侑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么嫁人以后呢?”
“嫁人以后就是相夫教子,打理府里的事情。就像夫人一样。”
这些姑娘家也太惨了。辛苦学习的东西都不是为自己而学,到最后还浪费了。
季侑学过钢琴,每天被爸妈逼着弹琴,上学时每天也要背一大堆知识点,但是无论爸妈还是老师都会骂“你(们)以为学这些是为我啊?这些都是为了你自己”。
以前季侑就当耳旁风,听过就算了,就算考上大学、找到工作,也不去特意反思“学习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谁”这么个终极问题。
直到听到这些,季侑才真正体会到“为了自己学习”是什么意思。
“那我也是这样?”季侑又问。
“老爷当然希望小姐才貌双全,给府里增光。”禄儿回答,“咱们季府也是大家,历都里也有不少人看着呢”。
“那我也要相夫教子?”
“小姐您以后就是楚王妃了,当然以后要管着楚王府。”
季侑心情有些沉重,一半为自己,一半为原主。
苦学技艺十余年,只是为了让家族好看和嫁人。
丞相的女儿也是如此,还有谁能逃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