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

    晏同春素日不喜交际,说是养病,也当真安安静静地闭门在家,除了郑秉偶尔登门向她请教一些问题,顺便带来几句宫里的消息之外,颇有几分与世隔绝的架势。

    只是,郑秉目前的品级不高,能够接触到的东西也有限。

    因此,晏同春没有预料到的是自己这次养病,反而让辽王大为光火。

    “不都说那个阉人平时低调得不得了吗?怎么这次一受伤,就大张旗鼓地恨不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明摆着就是在针对本王!”辽王暴躁地背着手在王府里踱来踱去,跟亲信大发牢骚,“广安差点出事,本王都没找他算账呢!”

    看着辽王面色狰狞的模样,亲信不敢触霉头,只好唯唯诺诺地顺着他的话头:“确实是那晏同春不识好歹了……”

    “不对!”辽王眼珠一转,突然笃定道,“姓晏的长得柔柔弱弱一副棉花团子似的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敢公开跟本王叫板?一定是本王那好皇弟指使的!”

    “他就是想要找个筏子发作本王!而且居然还拿一个阉人来侮辱本王——”

    辽王一句话,将亲信险些给吓破胆子,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了,当即就匆匆打断他道:“王爷慎言呐!咱们现在可是在京城,比不上辽地,当心隔墙有耳……”

    同时心中生出些对自家王爷的埋怨来。

    都说天家无父子,兄弟之间更是如此。陛下愿意的话,可以屈尊叫您一声皇兄,但却万万没有您不干眼色叫人家皇弟的份,那位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了呐……

    东厂的一封密函递到卫绍昀面前,乾清宫顿时又碎了好几套茶盏。

    但卫绍昀偏生不能为此事明着发作。

    在他心里,晏同春自然要比十个辽王都要重要,但因为一个内侍而发作一个藩王,无论是从理智上还是从时局上来讲,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应该做的事情。

    他也不想晏同春因此在众人的口中背负上一个奸宦的名声。

    看着高进禄在自己面前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捡地毯上的碎瓷片,卫绍昀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他道:“好了,这些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干就行。”

    沉默了一会,卫绍昀还是没忍住关心晏同春。

    “晏卿这次受了委屈,你去库房里找些好的药材和补品给他送去,再带个太医去给他看一下伤。朕记得上次给他诊脉的那个姓周的太医医术还不错?就他吧。”

    他在内心自我说服道,朕这只是君主对臣下的普通关心,无论哪一个臣子受了伤,自己都会延医赐药的。

    “……跟他说,治好了晏卿的伤,朕让他坐左院判的位子。”

    高进禄不知道陛下和晏同春两个人又在别扭什么,照陛下宝贝晏同春的态度,他本来还猜测陛下一定会将晏同春留在宫中养伤呢。还在暗自叹息晏同春太没上进心,对食一事虽然是宫内心照不宣的事情,但若是因为一个小小绣娘,反倒懈怠了在陛下面前的差事,真是得不偿失。

    没成想,他这头刚刚嘀咕完,陛下自个儿就先忍不住暗地敲打太医了。

    高进禄无法理解地摇摇头,领旨出门去了。

    难道自己当真年纪大了?

    不过,卫绍昀虽然不能光明正大替晏同春出气,但并不代表没有别的法子。

    等到高进禄出门之后,他转头就命人叫来了高进英。

    “继续搜罗辽王的罪行。若是不够的话,派人去辽地接着搜——朕的意思,你可懂?”

    高进英瞬间就明白了。

    单膝跪地领旨的时候,他细长的狐狸眼一眯:“陛下放心。辽王爷便是没有,奴才也能让他有。”

    ……

    外头,远远瞅着高进禄从正殿里出来,他的徒弟康明立马颠颠地跑过来:“师父这是要去办什么差事?天寒地冻的,还是小的替您跑一趟吧?”

    高进禄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冬天天黑得早,等自己从库房出来,再去太医院,万一秦太医已经下值回家也麻烦,于是朝康明招招手:“你附耳过来……”

    去帝王的私库里挑补品这件事,交给康明他不放心,必须得自己掌眼。至于传话,左右那句话里头也没什么秘密,陛下偏重晏同春的事情,御前人尽皆知。

    竖起耳朵听完,康明嘿嘿一笑,撒丫子就溜了:“师父您就放心吧——小的保管办得妥妥的!”

    *

    鸟有鸟道,鱼有鱼道。

    在卫绍昀对各路藩王的动向了如指掌的同时,洪敏作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自然也有他自己的消息来源。

    听到辽王这番大不敬的话,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虽然洪敏也在内心鄙夷辽王是个没脑子的憨货,但是相比较之下,晏同春的存在更加让他忌讳。

    本来,晏同春不求上进,光知道在皇帝面前讨欢心的做派已经够让他不喜的了,之前拉拢不成也就罢了,现在对方却一反常态,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让洪敏不由得心中警铃大作。

    要知道,当今是个掌控欲极强的帝王,自从登基以来一直在有意思无意识地削减前朝宦官过于鼎盛的权力。晏同春若是能够立起来,陛下就算手指头缝里还能漏下点什么来,想想也知道定然不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难道自己又一次要功败垂成吗?洪敏心有不甘。

    自从二十年前尝过权力的滋味,他大半辈子都在为此奋斗。作为一个读过不少史书的宦官,洪敏是知道历朝历代都有大珰权势滔天,号令半朝。可惜自己历经两朝,都没能实现这个夙愿。

    而陛下如今春秋鼎盛,洪敏知道,自己等不到下一任皇帝继位了。

    他捏紧拳头想了又想,最终还是翻出笔墨写了一张条子夹在辽王新递上的请罪的奏折中:“……三日后午时,聚隆斋一叙。”

    做完这一切之后,洪敏又重新浏览了一遍辽王的请罪折子。其上字迹端正,言语恭谨,他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道折子根本不是辽王的亲笔,而且恐怕还是他身边的幕僚好说歹说才捏着鼻子递进来的。

    确认无误后,洪敏慢悠悠将桌面上那些已经经过御笔朱批整理好,又将辽王的请罪折子掺进去,才若无其事地叫来司礼监专管跑腿的小内侍:“这些折子陛下已经看过了,都发出去吧。”

    等到小内侍轻手轻脚地捧着装满奏折的匣子出门之后,洪敏才长吁一口气,一贯笔挺的肩背伛偻了,缓缓靠在身后太师椅的椅背上。

    *

    名医好药地将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在朝臣们年假过半的时候,晏同春额头上的伤口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祛疤膏还得继续抹。

    照例明天早晨洗漱之后替她抹过一遍药之后,翡珠凑上前去仔细观察:“大人放心,现在只剩下一点点痕迹了,只要不是贴脸看,基本上看不出什么。”

    晏同春不怎么在意地抬手去摸:“无妨。反正我进宫当差的时候都戴着帽子,应当能遮住。”

    “哎!”晏同春刚一抬手,翡珠就赶紧去拦她,“刚上了药呢,大人可不能摸。”

    刚一握住晏同春的手,翡珠的脸上就露出惊喜的笑容:“咦?大人的手比之前要热乎了不少呢!脸色似乎也更红润了……”

    闻言,晏同春亦是一愣。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恐怕是那些补品的功效。

    自己女扮男装多年,再加上年幼时干的都是苦差事,免不了有些气血亏虚的毛病,因此起床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都会手脚冰凉。而养伤的这些天,陛下赐下不少名贵药材与补品,都被担忧自己的翡珠该炖的炖了,该煎的煎了。

    一日一碗地养着,气色能不好么。

    本来,晏同春已经接受身体亏损这件事作为自己瞒天过海的代价,但没想到发现今天却有意外之喜,她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更加明媚起来。

    晏同春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打趣道:“还得多亏夫人照料有方。”

    一句话,又让二人双双想起了除夕夜的时候郑秉那副手足无措、仿佛自己犯了什么大忌的慌乱模样,银铃般的笑声顿时从卧房里流泻了出去。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一个小丫鬟敲响了。

    “大人,外头有人来请,说是高公公想见您。”

    高公公?

    是高进禄还是高进英?难道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晏同春的眉尖立马蹙了起来,扬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将人带到花厅中好生招待。说我马上就到。”

    而另一边,翡珠早就非常懂事地去衣柜中将晏同春的外裳给抱出来了。

    “没想到大人这么早就要回宫去,公服都没来得及提前拿出来熨一熨,有些生褶子了。”

    晏同春来不及在意这些细节,从翡珠的手中接过细棉布,匆匆躲到屏风后面去:“翡珠,你帮我看着门窗些。”

    虽然这是在自己的宅子中,但晏同春还是习惯了谨慎为上。

    宽大的寝衣从肩头落下,细棉布贴上胸.前的一瞬间,晏同春低低吸了一口气。布条刚从衣柜里拿出来,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又是裹在那处格外细嫩敏感的部位,安逸了数日的晏同春当即就有些吃不住。

    而且,更让晏同春感到不妙的是,自己好像长大了一些?

    她脸颊热热地咬着嘴唇,手下略微用力,试图将棉布条收得再紧一些。

    扯紧布条时受到的阻力和身前因为收到束缚而产生的不适感告诉晏同春,这不是她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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