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玲忙了一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又去送了水,这才回家。
许是这几天生病的原因,她提不起精神,一到小屋子里,倒头蒙在床上。
不知多久,她感觉自己透不过气来,这才翻了身。
她深凹的眼窝,双目暗然无神,呆呆望着屋顶已经起泡快要脱落的白灰。
有这么一瞬间,她觉得她现在的处境就像屋顶起泡的白灰,随时都会脱落。
也许在某时还会措不及防砸到她,砸的她满头灰尘,一脸狼狈。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嚎啕大哭。
这是她跟郭伟其离婚两年多来,第一次这么放纵自己,崩溃大哭。
压积心底的委屈,痛苦,不甘,愤怒如汹涌的浪涛拍她的心房,咚咚直响,敲的她六神无主,悲凄丛生。
当初郭伟其万般不舍,却又无可奈何而信誓旦旦对她说:“老婆,我知道我没用,不能承担什么。但你相信我,无论什么时候我会一直在家等你回来。”
他拉过一旁已经哭肿双眼,还在泪水涟涟的女儿,又说道:“我跟萱萱一起等你回来!”
他挪挪微颤的嘴唇,还想说什么,却没有作声,只是愣愣看着她。
俞玲面无表情,结婚这几年,她在郭家已经身心疲倦。她知道郭伟其在等她表态,但她太累了,一句话都不想说,似乎所有的话语都是多余的。
俞玲就这么漠然转身,留给郭伟其父女决绝的背影。
想起这一幕,她的心头像是被人割了一块肉般的疼痛。
她捂着胸口,慢慢蜷曲,缩成虾状,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回不去了!
她当初心里想的回不去了的意思是痛恨郭伟其的懦弱,公公婆婆的狠心,还有郭纪辉的兴风作浪。
但现在,她真正体会到回不去了是亲眼看见郭伟其另结新欢而痛苦万分。
第二天,她起床时,趔趄了一下,摔倒地上。
这一摔把昏昏沉沉的俞玲摔懵了,她摸着火辣辣疼的屁股,一夜无眠的双眼喷射出犟劲的怒火。
凭什么她居无定所在外累死累活,作牛作马,却成就他们一家人欢欢喜喜,和和睦睦?
凭什么她要承担所有的痛苦和债务,落的孤身一人,还要连累父母。而他们却可以置身事外,靠着超市利润,稳定收入,生活无忧?
凭什么她失去了家,离了婚,别了孩子,落魄至此?可他们坐享其成,还要践踏她的尊严,将黑锅背在她的头上?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凭她傻气,凭她不较真,凭她没心计,凭她能吃苦,凭她性格强...
凭了太多太多,所以他们才这么肆无忌惮,嚣张至极!
可笑啊!
她还以为自己硬气,能闯出一片前程,她还以为自己高尚,不屑跟他们一般见识。
她还以为郭伟其憨厚诚实,不敢掀什么风浪,只会实实在在等她。
她还以为女儿还小,等长大了一些想明白了,就不会怨恨她,而是体谅她的决定,甚至心疼她。
她伏地大笑,笑的撕心裂肺,声嘶呜呼。
她笑自己可悲又可恨,可怜又可惜!
她擦干笑出的泪水,嘴角还带着自嘲的讥讽,呆呆坐在地上。
直到屁股一阵冰冷,腿脚发麻,手机铃骤然响起,她才惊了一下,现在几点了?
果然,是老人的孙女打电话来,她怒气冲冲:“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不想做这份工?前几天才请假,今个儿又缺工,什么意思哈?”
“我...”俞玲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她语无伦次地道歉,解释:“不是,不是,妹子呀,你别,别生气。是我错了,我...”<div id='gc1' class='gcontent1'><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try{ggauto();} catch(ex){}</script></div>
那边气凶凶扔下一句:“别废话,还不赶紧!”说着,挂掉电话。
俞玲颤着手拍了几下两边脸颊,让自己清醒点,生活还是这般苟且,她哪有什么时间自顾自怜地矫情?
她飞快地披上大衣,穿着鞋子,抓起钥匙,慌忙地骑着电动车出门。
骑了半路,车子越来越慢,越慢越没劲。
俞玲心急如焚,她可是很清楚老人的孙女的脾气,那是个强势而易怒的女孩,年纪轻轻,却是不好相处。她说话直,从不拐弯,有时的语气让人很难接受。
就像今天,她不问青红皂白,劈头就是一顿斥责。
俞玲叹了口气,她的电动车走不了了,昨晚忘了充电。
想着还有三分之一的路程,她把车子放路边的停车线内,锁好了,急忙打了滴滴去养老院。
见了匆匆忙忙赶来的俞玲,俩个老人倒没说什么,而院长却找了她谈话。
院长语重心长说着:“小俞呀,你是身体还没恢复,还是最近比较忙?你有事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免得小丹着急。”
院长嘴里的小丹是老人的孙女,她叫田丹。
俞玲明白院长说的比较委婉,她几乎能想象出田丹对院长说话的语气:“这人能不能干?不行的话,我得考虑换人...”
她吁了一口气,说:“院长,你知道我情况,我需要这份工作,你也知道我平时做事是什么样的,今天确实是我的错,你让小丹把我今天的工资扣除这样行吗?”
院长当初见俞玲做事麻利勤快,平日闲暇时,都会找她聊聊天。俩人熟了以后,俞玲将自己的事陆陆续续说给院长。
院长终于明白俞玲为何一人兼三职,这么拼命赚钱?原来她背负的这么多债务,难怪她勤勤恳恳,埋头苦干。
此时,院长轻拍两下俞玲的肩,点点头,说:“我知道,我会跟小丹解释的。”顿了顿,又说:“这事,你别往心里搁,小丹是个急脾气,有时说话比较直,不好听...”
“嗯。”俞玲挤出一抹笑容,说:“没有,不怪她,是我疏忽我的错。”
“好了,难免偶尔一两次,不碍事。”院长说着转身出去。
俞玲怔怔站着目送院长的背影。
院长是个五十多岁,和气致祥的单身女人。听说年轻时谈了一个男朋友,结婚之前,出意外去世。她就这样没有再找,一直孤身独居。
突然,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丹丹又耍脾气了?”
俞玲回神,转过身,笑着对吕大娘说:“没什么,是我今天出错,不怪她。”
“这孩子,气性越来越大,是不是对你乍乍呼呼?”吕大娘低声叨叨。
俞玲又替田丹解释了几句,这才忙碌着打扫房间。
田老伯坐在床沿,面无表情,平静地看着窗外,似乎对俞玲她们说的话丝毫不在意。
这事让俞玲深刻检讨自己,以后不能再为了不值当的人和事而将自己迫置颓丧的地步。
当晚,她给田丹发了道歉的信息,又打一通电话给美发店,告知明天可以正常做卫生。
她想,她不能低头悲伤,不然,泪,会顺势滑落,心,会趁机崩溃。
她还会因此而丢了工作,没了经济来源,那是她赖以生存的希望。
这,不能破灭。
一旦破灭,她可真的没了活着的勇气。
然而,事情往往不在她的控制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