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意了!
他心跳如雷,赶紧退回黄梨房间,放下手中茶壶,抓起放在桌上的巨阙剑,拉上黄梨就往外走。
“去哪儿?”黄梨不解。
展昭全身都防备着,拉着她顺着屋檐往前院走。
“没找到那个丫鬟,一起去换茶。”
“都半夜了,可能睡了吧,你换茶怎么不提茶壶。”
黄梨指指身后,想要回去提那只被他遗漏在桌上的茶壶。
“脏了,重新换个干净的。”
“哪里就脏了。”
二人说话间就已走到这排房子的尽头,正要顺着拐角走到廊下,再顺着游廊往前院走,不想一团黑乎乎的物件倒在拐角的地上,挡了他们的去路。
展昭一眼就瞅清那物件是个人,正是帮他们添茶的那个小丫鬟!
黄梨弯腰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哎呀,怎么睡外面,会着凉的。”她欲挣脱他的手,上前叫醒丫鬟。
展昭却并未松手,反而拉着她走到倒地的那个丫鬟身旁。
他全身戒备,先在黑暗中四处张望一番,然后才蹲下身子,用拿剑的那只手探向丫鬟的脖间。
当指尖传回有力的跳动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跟着,他站起身,朝外朗声道:“阁下既然来了,何不露面一叙。”
他的声音有些炸耳朵,黄梨似被他惊了一下,马上贴到他身边,小声问“谁来了”。
甬道尽头漆黑模糊一片,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清,正准备跨过倒地的丫鬟,去前院看看欧阳蝶和黄峤……
忽然,一团黑乎乎的事物在甬道尽头晃了两晃,紧跟着一个高大健壮的黑影走上游廊,不急不缓地向他们这边走来。
展昭并未回答黄梨的问话,反而眼也不眨的盯着那道黑影。
他心跳加快,手心冒汗,眼前景象既熟悉又陌生,记忆中也是晚上,也是在下雨,他也是从黑暗的地方走向他……
当那道高大健壮的身影站在他和黄梨身前,他突然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怪异之感。
直到那个人叫了他一声“昭儿”,展昭才反应过来。
他现在脑子有些乱,连呼吸都加重不少,匆忙松开牵着黄梨的手,“啊梨,过来拜见一下。”
这个人提前来找他,或许是因为他破坏了弥勒教在京城绑架少女的案子,令弥勒教一无所获,也或许是他连着重创两个鬼面具,他的武功高得超出了这个人的预期,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昭儿,为师以前教过你“佛陀三十二掌”,为师说佛有三十二种非凡体相,每一体相皆为一招,其实这套武功为师当年只教了你一半。
佛有三十二善相,还有三十二恶相。所谓夙世种善因,今生得善果,为恶则得恶报。
三十二善相,以慈悲普度众人,三十二恶相却恰恰相反,是以世间恶报震慑、警醒世人。正是三十二恶相一出,通天透地鬼神惊。
玉栏行院那晚,他在与两个鬼面具打斗时,或多或少有用到佛陀三十二掌中的后三十二招,而这后面的三十二招这时候眼前这人还没有教给他!
就在他胡思乱想猜测那个人因何提前来找他时,黄梨却抱住他手臂,不断往他身后缩,她本能地害怕这个人,或许是因为黑暗的环境吧。
展昭有所察觉,他身一侧,双手按在黄梨肩上,将她推到自己前面,“别怕,这是家师。”
他趁机在她肩上轻轻捏了一把,提醒她不要慌张,平常应对就好。
在晦暗的环境中,那个人并没有多余的举动,反而是黄梨“呆呆愣愣”的,她表现得像是应考的举子,在监考官的监督下手足无措,向“监考官”盈盈一拜,跟着他叫了一声“师父”。
“姑娘无须多礼。”那个人对黄梨有些冷淡。
展昭暗暗松了一口气,慌乱的心也平静下来,“外面下雨,到屋里说话吧。”
他再次变成沉着冷静,泰然自若的南侠展昭。
三人前后脚进屋,黄梨走在最前,来人殿后,展昭走在中间。
“我去换茶,你们师徒先坐。”
黄梨丢下一句话就匆匆忙忙的往桌前走,看来在这位神秘莫测的魔教圣人面前,她是真的紧张。
展昭一直跟在她身后,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大步上前,右手疾如闪电,连点黄梨背上几处穴道。
黄梨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他一把揽住她,将她打横抱起,绕起纱幔,走到里间睡房,把她轻轻放在床上,并拉过床上被褥,仔细地替她盖好。
他坐在床沿,温柔地看着“熟睡”的黄梨,想到明日她清醒后,知道是自己点了她的穴道,一定又要不依不饶的闹他一场,想到甜蜜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
转回脸时,他神情已冷淡了很多。“这样不论我们说什么都和她无关。”
接着又问起黄家人和欧阳蝶的安危,并警告说黄峤和欧阳蝶都是朝廷命官,若杀了他们朝廷一定会派人追查。
来人看上去五十来岁,身材高大健壮,面颊略高,下颚方正有力,气质凌厉,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正是他的授业恩师,弥勒教圣人——秦尧。
他站在纱幔外,对徒弟的反应有些奇怪,沉思片刻,说道:“放心,为师不会杀你身边的人,为师只想与昭儿说说话。怕人打扰,让他们多睡一会儿罢了。”
“这样最好。”
展昭站起身,并未放下床账,反而径直走到镂空的隔窗前,将两边纱幔各挂了起来。
这样房间一目了然,他能从外一眼望到里。
弥勒教高手如云,手段残酷,黄梨决不能再像前世一样落到弥勒教手中,不然他夫妻二人又要再过一次提心吊胆,被人操控的日子。
站在近处,他才仔细端量师父,师父今年虽六十有三,同记忆中一样,精神饱满,身体康健,只有斑白的鬓角诠释着这些年的风霜。
圣人也打量着徒弟,这时视线一低,瞄了一眼一直被徒弟抓在手中的巨阙剑,“这把剑乃为师所赠,昭儿抱着心上人也没离手,是防着为师了。”
展昭的确是防着他的,但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进屋后一直抓着剑,自己没注意到的事情,却被师父一眼觑破。
展昭一下局促起来,甚至有些恼怒:“十一年未见,徒儿不知师父在这十一年时间里背着徒儿做了哪些见不得人的好事,不防不行。”
说到这儿,他走到桌前,将巨阙剑放到桌上,生气的坐了下来。“我爹娘的事、还有师父是弥勒教圣人的事徒儿都知道了。”
圣人有些意外:“你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缓缓走了过去,在徒弟上方坐下。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总有我的办法和门路!”
圣人奇怪的看了徒弟好一会儿,然后欣慰的笑了起来,“昭儿不愧是教主和师父看重之人。”
他话音一顿,跟着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问道:“你爹娘的事,你一定很恨师父吧。”
“不恨是假的。”
展昭随即也长叹一声,恳切道:“徒弟不想一生都活在仇恨中,尹鸿杀了我爹娘,我杀了尹鸿,我已经替我爹娘报了仇,这件事就此打住!”
大家都死过一次,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而且前世他师父也因他而死,什么恩怨都了了。
圣人本想骂他性子软,但想到这也是徒弟舍不得自己,毕竟自己那么多年对他投注心血、倾心相授,徒弟舍不得自己也算人之常情。
他伸手拍拍徒弟的肩膀,“你我师徒有一晚的时间,好好聊聊吧。”
展昭觑见师父偏头看向里间,他心头一跳,很平常的说,“她是黄县丞的妹妹。”
“为师知道,为师还知道你与她已经定了亲。”
圣人收回目光,冷淡的说:“好在是两年后,还早,有什么变数谁都说不清楚。”
展昭听他这样说,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警告师父不准对他未婚妻动手。
圣人一下笑了起来:“姑娘长得不差,有点小聪明,但也市侩、贪财,家世也不行。昭儿,自身前途要紧,婚姻大事一定得慎重。她是你心爱之人,为师不会难为她,她可以留在你身边,但你要娶她,为师不答应。区区县丞之妹,对你的前途毫无助力。”
展昭听得心烦,但他知道这会儿还不能违逆师父的话,不然黄梨就真的危险了。
他的这位师父最大的长处就是耐心好,如果他真觉得黄梨阻碍了展昭的前途,一定会对黄梨下手,当然他不会冒然行动,因为他要确保万无一失,他要行动一定是在展昭松懈的那一刻。
“她不是徒儿心爱之人,但她曾对徒儿有救命之恩,徒儿感激她。”
展昭将自己和黄梨相识经过捡能说的说了,末了又补充说:“她那会儿还没认祖归宗,徒儿见她孤苦无依,聘她到徒儿府中做事。一日喝了酒,占了她的身子,后来才知道她是欧阳判官亲戚家走失的女孩。也不是太想娶,一则有救命之恩,二则徒儿占了她身子,总不能始乱终弃吧。她表叔这次把徒儿骗来下聘,徒儿也是骑虎难下。“
想到前世的确是他先占了她的身子,他这样说也不算说谎。
圣人笑道:“昭儿说不想娶,为师相信,但昭儿说她不是你心爱之人,为师不信。”
展昭一听师父这样说,心脏又怦怦地狂跳起来。他刚刚打晕黄梨后应该让她趴在桌上,而不是体贴地抱她上床……
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
黄梨被吵得心烦,翻了一个身子准备继续睡,却见房间透亮,瞬间睡意全无。她从床上坐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昨晚睡得真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