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思好造反
淮南之战结束,接下来就是内斗了,北齐可是内斗行家。
这次掀起内斗的是一个生面孔,高思好。高思好本不行高,他被上洛王高思宗(高元海的父亲)收养为弟弟,辈分是高欢的侄子辈,和高澄、高洋一起长大的,擅长骑马射箭,曾经跟随高洋讨伐过柔然,官封朔州(山西朔州市)行台、南安王。高思好虽然封王,但他终究只是个养子,和那些高家货真价实的王爷没法比,所以极力讨好当地民众,在边境有一定名望。得知韩凤得宠后,又主动巴结,迎娶韩凤的女儿为儿媳妇。
淮南的丢失,让高纬疑神疑鬼,他更担心的还是西北边境,这里可是高家的发源地,是北齐的根基。于是,在年年初,高纬让宠臣斫胥光弁去朔州巡察。斫胥光弁没啥别的本事,就像和士开、何洪珍一样,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讨高纬欢心,只要能揣度圣意,无所不用其极。斫胥光弁认为,高纬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叔叔是有戒备之心的,所以,他对高思好的态度很冷淡,相当傲慢。
高思好本来是想借机讨好高纬的,对斫胥光弁的招待高规格,除了好吃好喝,还有漂亮妹妹在一旁伺候,可斫胥光弁还是不满意。“特者大人,我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么?”高思好脸色很难看,就想要发作,却被行台郎中王行思劝阻了。王行思来自太原王氏,已是落魄贵族,善于辞令,认为高思好有前途有想法,就应征进入了朔州行台工作。
斫胥光弁听出了高思好的不耐烦,也看到了他和王行思的眼神对视,越发觉得二人有阴谋,于是笑着说:“没有没有,挺好的。”一旦怀疑产生,看一个人的时候就带了有色眼镜,斫胥光弁看高思好就是这样,回到邺城就说高思好的坏话,说他要造反。
送走了斫胥光弁,高思好破口大骂:“皇帝摆明了就是不信任我,我在这苦寒的朔州,给他高家辛辛苦苦守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这样对我!”“王爷,朝中奸佞当道,干脆我们反了他!”王行思脱口而出。王行思一直以王伟为偶像,他希望高思好也能成为侯景一样的人物。
“好!本王也受够了这寄人篱下的生活,我要清君侧,”高思好猛然站起来,眼睛中透露着坚定,“先生,我们需要联络并州等州郡,就麻烦你写一篇文章了。”
“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王行思笔走龙蛇之间,很快就完成了《与并州诸贵书》:
“主上少长深宫,未辨人之情伪,昵近凶狡,疏远忠良。遂使刀锯刑余,贵溢轩阶,商胡丑类,擅权帷幄,剥削生灵,劫掠朝市。暗于听受,专行忍害。幽母深宫,无复人子之礼;二弟残戮,顿绝孔怀之义。仍纵子立夺马于东门,光弁擎鹰于西市,駮龙得仪同之号,逍遥受郡君之名,犬马班位,荣冠轩冕。人不堪役,思长乱阶。赵郡王睿实曰宗英,社稷惟寄,左丞相斛律明月,世为元辅,威著邻国,无罪无辜,奄见诛殄。孤既忝预皇枝,实蒙殊奖,今便拥率义兵,指除君侧之害。幸悉此怀,无致疑惑。”
大意是:“皇帝自小长于深宫,看不懂人心险恶,以至于宠信小人,远离忠良。致使滥用刑罚,嗜杀成性,胡人把持朝政,涂炭生灵,劫掠百姓。偏听偏信,残忍暴虐。囚禁了自己母亲胡太后,没有人子的礼节;纵容高俨、高绰两位弟弟,断绝了人伦情义。还放纵皇子们在东门夺马,让斫胥光弁这个小人在西市飞鹰走马,狗马这些宠物都得到了‘仪同三司’的称号,占据州郡高官之位,鸡犬升天,嚣张至极。赵郡王高睿,是社稷之臣;左丞相斛律明月,世代忠义,威慑敌国。这二人无辜遭受诛杀。本人既然是皇室宗亲,就有责任有义务铲除皇帝身边的小人。这是我的拳拳之心,大家不要再疑惑了,干吧!”
这一封檄文,可以说是斗志昂扬,一针见血,把高纬做的那些残害忠良的丑事鞭挞得淋漓尽致。虽然并州的高层并没有被煽动,但王行思的檄文得到了很多底层士兵的认可,很快,高思好聚集了几千人的队伍。
“我们下一步怎么做,先生?”高思好对着行台左丞王尚之说。
“晋阳是国家心腹之地,我们快速占领晋阳,那些并州权贵才能真正响应我们。”王尚之和王行思一样,也是破落贵族,期望和高思好一起干大事,他负责处理朔州行台的日常军政事务,是高思好的大管家。
二月初,准备就绪后,高思好带兵向晋阳出发。到了阳曲,高思好自称大丞相,设置百官,让王尚之做丞相府长史。当时晋阳的最高军事指挥官是武卫将军赵海,他看到《与并州诸贵书》后,不以为然,直接扔在地上。赵海也是来自禁卫军系统,是高纬一手提拔起来的,事态紧急,赵海来不及请示朝廷,直接矫诏率兵抵抗高思好。
士兵们听说是对抗高思好这个大偶像,表示不买账,公然叫板:“只要南安王来,我们就高呼欢迎。”法不责众呀,赵海不能把这些士兵都杀了,那样会激起兵变,一边拿出好吃好喝安抚士兵,另一边加固城防,派人去邺城求援。
“对吧,陛下,微臣说的没错,高思好早就图谋不轨了。”晋阳的使者刚汇报完,斫胥光弁就在高纬身边煽风点火。高纬也知道,高思好的造反其实很大程度是斫胥光弁逼迫的,也是自己逼迫的,反正高思好也是一个定时炸弹,早一点爆炸,早一点解决也好。韩凤为了表示自己和高思好没有关系,直接把女儿给杀了,把高思好在邺城的亲戚全部诛杀。
高纬得知后很感动,就让韩凤留守邺城。
二月十一日,高纬立刻调集唐邕、莫多娄敬显、刘桃枝、厍狄士文、斛律孝卿等人去晋阳截杀高思好,自己亲率大军紧跟其后。莫多娄敬显是莫多娄贷文的儿子,跟着斛律光东征西讨,有战功;厍狄士文是厍狄干的孙子,性情孤僻耿直,亲戚朋友也没几个来往的,这种人正和皇帝的胃口,因此被高纬提拔为中领军;斛律孝卿是斛律羌举的儿子,聪明机警,为官清廉。可以看出,随着北齐开国功臣的凋零,高纬不得已开始任用这些勋贵之后。
这几个人虽然不是什么顶级人才,但都是有实战经验的,高思好、王行思等人是理想主义者,在带兵作战方面确实差了一大截。双方一接触,高思好就吃了败仗,高思好、王行思二人只好投水自尽,王尚之被莫多娄敬显活捉。剩下两千多士兵,被刘桃枝分割包围,要么格杀勿论,要么被招抚。
高纬来到晋阳后,下令把高思好的尸体悬挂示众,砍成几块投入火中,至于王尚之,他在大街上被活活煮死。
之前元文遥、娄定远、冯子琮和高睿一起参与诛杀和士开,而穆提婆是和士开一党的,高睿死后,冯子琮被胡太后赐死,元、娄二人被排挤到地方,穆提婆一直在找弄死元文遥、娄定远的机会。这一次,穆提婆便指使地方官诬告二人是和高思好一党的,于是,高纬不分青红皂白,派出段畅带着三千人去地方抓捕元、娄二人。段畅还没到,二人就纷纷自缢身亡。段畅是段韶的堂弟。
.除掉高绰
“报告陛下,南阳王在定州胡作非为,引起州民的公愤,这里是州中官民的请愿书。”
“南阳王?”高纬一脸狐疑地接过了定州官员手中的请愿书,慢慢才想起了高绰这个弟弟来。
高绰和高纬同一天出生,但母亲地位卑微,故而被贬为次子,现任定州刺史、南阳王,是典型的公子哥,生性残忍狂暴,继承了高洋、高湛等人的疯狂基因,他经常在地方上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事情的前因后果是这样的:高绰在街上散步,看到一个怀抱婴儿的妇女优哉游哉,他突然不高兴,心想你什么档次,敢跟我一样悠闲自得?大步上前,便把婴儿给夺了下来,扔给了自己喂养的一条恶犬。那妇女当然不依不饶了,在街上大哭大喊,高绰也生气了,把婴儿的鲜血涂抹在妇女身上,然后让恶犬去咬该妇女。听着妇女的惨叫和咒骂,高绰哈哈大笑:“我这就是在学文宣伯父(高洋),你们懂什么。”
“岂有此理!南阳王这不是给我们皇家丢脸么!把他给朕抓来,朕要亲自审问!”高纬咆哮着。
很快,刘桃枝就去把高绰抓来了,被关在高纬的住所。高纬正要审问,没想到高绰却怡然自得的样子,给高纬说了在州里如何如何快乐,高纬来了兴趣:“兄弟,你在州里感到最快乐的是什么事?”高绰回答说:“捕捉许多蝎子放在容器里,再放进一只猴子,看蝎螫猴子极其可乐。”
还能这样玩儿!高纬真是长见识了,立刻命令何洪珍、何猥萨二人在晚上捉一斗蝎子,他要好好观赏观赏。到第二天清早,何洪珍二人才捉到二三升,都放在澡盆里。高纬觉得不能让高绰小看了自己,便说:“放猴子有什么意思,朕打算发个人进去!”“好呀,皇兄,这样的事儿我还没试过呢,今天可要开开眼了。”高绰两眼放光。
于是,高纬叫来了身边一个无辜的小宦官,让他睡在澡盆里。宦官惨叫不止,高纬、高绰二人在一旁拍手叫好。高纬埋怨道:“有这样快乐的事情,为啥你不派驿使赶快来向我报告!”“皇兄,嘻嘻,下次一定,一定!”高绰本来是要被问罪的,这下反而被信任,拜为大将军,天天陪着高纬玩乐。
此后,高绰、高纬二人形影不离,天天不干人事。韩凤每次送文件来,都被拒之门外,知道都是高绰把皇帝带坏了。于是,韩凤找了机会建议对高绰进行职务调整,把他弄到齐州做刺史。高纬也是玩腻了,而且知道这个弟弟绝对不是什么善类,就同意了。
韩凤并不就此罢手,他诬告高绰要造反,罪不可赦。高纬宁可信其有,想起这些时光都是高绰陪自己度过的,不好把高绰公开处死,就让高绰和胡人何猥萨玩儿角斗游戏。高绰一听说玩游戏,他又兴奋起来,没想到皇帝对自己起了杀心。于是,在角斗中,何猥萨受了高纬的暗示,一用力就把高绰给掐死了。高绰时年十八岁。
.高纬恋爱了
北齐的高纬在铲除国内的反对派之际,西边的宇文邕也开始对不安分的胞弟宇文直下手了。
三月十三日,叱奴太后去世了,宇文邕悲痛万分,每天住在居丧的房子,早晨和晚上只吃很少的饭;群臣上表请求皇帝不要缩食,宇文邕依然我行我素了几十天。宇文邕无心国事,便命令太子宇文赟总管各项政务。
叱奴太后也是宇文直的亲妈,但他是一点不悲痛,反而天天去暗中观察齐王宇文宪。宇文直一直在找机会整倒宇文宪,现在终于等到了机会,他跑去对宇文邕说:“皇兄,太后归天,普天同悲,齐王却如平常一样饮酒吃肉,实在是大不敬呀,应当治罪。”
宇文邕一听就知道宇文直想干什么,劈头盖脸就骂:“朕和齐王是异母兄弟,他因为朕的原因才一起和太后服丧,已经仁至义尽。你是太后的亲儿子,太后一直很宠爱你,你在服丧期间都干了什么?一点悲痛的情绪都没有,反而去挑拨兄弟情义。”
“皇兄,可是齐王······”
“好了,你多多反思自己吧,不要在背地里议论别人!”
宇文直又碰了钉子,一脸愤愤不平地走了。宇文直自从被宇文邕训斥之后,心情十分郁闷,宇文邕看出了他的委屈,于是让他挑选府邸,以示补偿。宇文直挑来选去,最后选择了荒芜的陟屺寺,打算要在那里居住,他本来笃信佛教,住这里也正好让自己有个心灵归宿。
宇文宪得知宇文直在背后说自己坏话,他也想和宇文直改善关系,于是主动上前示好:“兄弟你的子孙很多,这个地方岂不小了些?”宇文直苦笑着说:“自己单身一人尚且得不到容纳,还谈什么子孙!”宇文宪知道宇文直意有所指,抱怨宇文邕不信任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听说北周的太后去世了,高纬派出侍中薛孤康去长安表示吊唁。这并不是高纬多么尊重宇文邕,不过是例行公事。另外,高纬还有私心,他让何洪珍跟着薛孤康一起去长安,拿着三万段彩绸,只为了购买北周集市上的珍珠,为他的穆黄花妹妹做一条珍珠裙子。
就这么不凑巧,何洪珍并没有得偿所愿买到珍珠。五月初一,宇文邕为太后举行葬礼,初二就下诏说:“三年之丧,天子也要遵守。但是国事军事很繁重,必须亲自上朝听政。对丧服的规定,居丧处所的礼仪,一律遵照以前的制度,以表明朕对太后无穷的思念。百官应该遵照过去的规定,太后埋葬以后就可以脱掉丧服。”
王公大臣劝阻宇文邕更改礼制,被宇文邕严词拒绝了,他带头遵守服丧制。长安市中那些富商巨贾受到皇帝感召,也就暂时罢市以示对皇帝的尊重,无论何洪珍怎么给高价,他们就是不卖珍珠。
何洪珍无奈只好空手而归,于是,穆黄花特别生气,和高纬较劲,高纬每天的娱乐项目那么多,就不再搭理穆黄花了。“皇后别哭了,哭坏了身子,陛下会担心的。”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穆黄花擦了擦泪,注意到了眼前这个婢女冯小怜。冯小怜长得那叫一个水灵灵,典型的瓜子脸、樱桃小嘴,那皮肤只要轻轻一吹就会破裂一样,穆黄花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真是个人间尤物呀!”
“皇后过奖了,您才是大美人,陛下对您是爱不释手的。”
虽然冯小怜说的是奉承话,穆黄花也是喜笑颜开,她对冯小怜的好感又多了几分,突然灵机一动,既然自己注定是人老珠黄,那还不如把这个冯小怜送给高纬,高纬一高兴,说不定还会对自己旧情复燃。
五月初五这天,穆黄花把冯小怜好好包装一番,打算送到高纬面前,因为端午节又称续命节,希望冯小怜能为自己续命。高纬正在和韩凤几人掷骰子呢,不经意间看到冯小怜,手中的骰子都掉地上,口中的口水不知不觉流了出来。糟糕,这是心动的感觉!哇噻!
穆黄花在一旁介绍冯小怜,叽里呱啦说了一堆,高纬根本没心思听下去,只是吞吞吐吐:“好,好,好,你退下吧。”高纬已经看呆了,直到冯小怜噗嗤一笑,他才回过神来:“冯小怜?听,听说,你会跳舞?”
“奴婢略知一二。”
“好,何洪珍,给朕击鼓!”
随着鼓声一响,冯小怜一边弹琵琶,一边翩翩起舞,就像一片无根的树叶,在空中飞来飞去,正如《诗经》所描绘的那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高纬被深深迷住了。对,这是恋爱的感觉!高纬恋爱了,这种感觉是胡皇后、穆黄花等人都不能给的。冯小怜就像一片白月光,照到了高纬这个叛逆青年的内心深处。
动情处,高纬一把就将冯小怜搂到怀里,韩凤、何洪珍等人很识趣,通通都走出去。二人互相凝视,眼神炽热,仿佛立马就能将对方烧成灰烬,一番云雨之后,高纬开始对冯小怜海誓山盟起来,发誓只爱她一个人,立马封她为淑妃。虽然地位不如皇后,但冯小怜就是实际上的皇后。只要有高纬的地方就有冯小怜,二人坐时同席,出则同马,天天说情话,表示要死在一起。
.灭佛大业
宇文邕在服丧期间,也没有忘记一件事,一件大事,那就是剿灭佛教。宇文邕虽然是鲜卑人,但他从小就是在儒学的熏陶下长大的,他平时来往的都是韦夐、庾信、王褒、殷不害等大儒。南北朝时期,佛教盛行,梁武帝萧衍佞佛天下皆知,寺庙圈地占地,让国家损失大量劳动力和财政收入,这一点每个帝王都是清楚的。
对此,萧衍奉行的是“打不过就加入”,通过成为佛教的代言人和精神领袖,掌握了大量财富;北齐的高家则是任由佛教泛滥不加遏制;而宇文邕有不同看法,他想对佛教来一次毁灭性的打击,彻底夺回资源。
然而,灭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强迫如此多的人改变信仰,谈何容易?不过宇文邕有耐心,对于宇文护这个权臣,他忍耐了十二年,天下还有他不能忍的事情么?
早在年,卫元嵩向宇文邕进言:“国治不在浮图。唐虞无佛图而国安,齐梁有寺舍而祚失。大周启运,远慕唐虞之化,宜遗齐梁之末法。佛以大慈为本,安乐含生。故嵩请造延平大寺,容贮四海万姓,不偏立曲见迦蓝,偏安二乘五部。夫延平寺者,无间道俗,罔择冤亲。以城隍为寺塔。即周主是如来,用郭邑作僧坊,和夫妻为圣众,推令德作三纲,尊耆老为上座,选仁智充职事,求勇略作法师,行十善以伏未宁,示无贪以断偷劫,是则六合无怨纣之声,八荒有歌周之咏。飞沈安其巢穴,水陆任其长生。嵩旨在扩充佛之慈心,惠及黎庶。不偏于僧徒,不立曲见迦蓝。所上书中有十五条,俱本此意。其言特并重治道,请上追古代圣王。”
大意如下:治理国家不在于佛教,唐虞没有佛教国家安定,南梁大兴佛教而灭亡,大周应该追慕唐虞而舍弃南梁;佛教本意是大慈大悲,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不能仅仅限于寺庙之中的那些僧尼;陛下您就是如来,应该以城池为寺庙,以夫妻为僧众,以德行为戒律,将普通众生推行到底,惠及天下黎庶,不要偏爱僧尼。
可以说,卫元嵩的推论无懈可击。你佛教不是提倡普度众生么,那现在圈地占地,和天下人争夺财富和人口,这算哪门子普度众生?就应该毁寺灭僧,让天下苍生都感受到佛的慈爱。
卫元嵩曾经是僧人,但生性豪迈不羁,一直被同行瞧不起,他觉得这些同行道貌岸然、贪得无厌,一气之下还了俗,而且还和道士张宾走得很近,二人经常在宇文邕面前诋毁佛教,鼓动宇文邕灭佛。
那时候正值宇文护权势熏天之际,宇文邕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只是暗中和二人讨论,美其名曰学术交流。此后的几年,宇文邕先后七次召集百官及沙门、道士等辩论儒释道三教先后,每次都有激烈的辩论,以王褒、庾信为儒学代表,以张宾、卫元嵩为道学代表,以甄鸾、道安为佛学代表,三派人辩来辩去莫衷一是。
宇文邕也不表态,让韦夐分析三教的优劣。韦夐认为三教殊途同归,都是劝人向善的,于是写了《三孝序》进献,宇文邕大加赞赏。
宇文护死后,宇文邕决定要让儒释道三家分出次序了。在年十二月初二,宇文邕亲临大德殿,他没有公开表示要罢黜佛教,只是在大家辩论完后,拿着《礼记》开始讲解,然后以皇帝的权威确立以儒教为第一,道教其次,佛教最后。
宇文邕的这一行为,引起了道教、佛教二者的不满,二者逐渐从辩论演变为公开指责、抨击和谩骂。
五月十七,宇文邕打算最后再来一次大辩论。这一次规模很大,宇文邕亲临太极殿主持佛道辩论会。甄鸾专门写了《笑道论》在辩论会上阐述观点,表示了对道教的蔑视和嘲笑,充满了人身攻击,把那些道教信徒们说得哑口无言。说罢,甄鸾把《笑道论》进献给宇文邕,宇文邕表示论事不论人,很生气,直接把《笑道论》给扔火里烧毁了。
宇文邕看了看张宾,心说,你可要给我长长脸,现在该你反驳了。张宾开始谈论卫元嵩那一套道理,说佛教贪得无厌、侵吞财物,僧人智炫从容镇定,说道教消极避世,于家国无益处。慢慢的,张宾开始处于下风,所持观点被智炫各个击破。眼看自己阵营快不行了,宇文邕出来拉偏架,质问智炫:“佛祖确实是功德无量,可寺庙那些僧人是真心向佛么?他们收刮寡民脂民膏,这是败坏佛门!”
智炫被问到了痛处,一时语塞,竟然恼羞成怒:“如果说寺庙败坏佛门,那道观也不干净,他们表面清静无为,实际上包藏祸心,汉末的张角便是如此!”
好家伙,智炫直接给道家扣了造反这么大一个帽子,当场就炸了锅,双方破口大骂起来。宇文邕一看,如果再不拿出主意来,今天就不好收场了,猛然站起:“好好好,既然佛道都不干净,那就都断了!从今以后,我大周境内,佛道禁行,经书、塑像全部毁坏,寺庙道观悉数推倒,沙门道士全部还俗,否则杀无赦!”说罢,扬长而去。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宇文邕其实是很欣赏道教的,不过道教没有和皇权叫板的意思,不圈地不搞钱,清心寡欲,可现在既然两派争执不下,那就一锅端了,这也好彻底堵住那些和尚的嘴。于是,一场全国规模的灭佛、灭道运动轰轰烈烈展开,相比道教,佛教遭遇了灭顶之灾,寺庙的土地、人口、财产全部充公,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三武一宗”灭佛之北周武帝灭佛(宇文邕谥号为“武”)。
.处死宇文直
宇文邕的灭佛运动,得到了宇文宪的大力支持,有了宇文宪的军事力量做后盾,那些寺庙僧人谁敢抵挡?因此,灭佛运动相当顺利,国家收回了大量土地和人口,国库暴增。相反,支持佛教的宇文直却阳奉阴违,在陟屺寺一带关起门来继续烧香拜佛。
宇文邕很不放心这个亲弟弟,在一次打猎的路上,宇文邕质问宇文直为何不执行国家灭佛的法令,宇文直据理力争,当众顶撞宇文邕。宇文邕当众拿着马鞭,抽打宇文直,宇文宪连忙出来劝阻,宇文直恨恨地说:“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宇文邕更生气了,更是用力抽打宇文直,宇文直一边忍着,一边在心中埋下了复仇的种子。
时间来到了,七月初二,宇文邕想去全国各地巡查,第一站是云阳,一方面看看灭佛的执行效果,另一方面查看各地的军政事物。走的时候,宇文邕任命尉迟运、长孙览辅助宇文赟镇守长安。
听说了这个消息,宇文直很兴奋,报仇雪耻的机会来了!七月二十七日这天,宇文直组织了一批佛教的死忠粉以及平时驯养的死士,袭击肃章门,目标是拿下长安。
正好这天,尉迟运就在肃章门巡逻,看到宇文直的士兵意图不轨,他立马用手去关闭城门。“务必不能让尉迟运关闭城门,给我冲!”宇文直大喊一声。几个士兵拿着大刀冲向尉迟运,一刀就砍中了尉迟运的手指,尉迟运忍着剧痛,使劲全身力气,刚好把肃章门给关上。
尉迟运下令严守城门,并找来长孙览议事,二人商定后,长孙览从其他门出城,去云阳找宇文邕报告情况。
宇文直没有乘势拿下肃章门,气急败坏,下令放火。尉迟运认为,只要火一熄灭,宇文直就会闯入门中,干脆反其道行之,叫士兵取来宫中的木材和床榻投入火中加大火势,还用油脂灌浇,火势越加炽烈;同时,派人去通知宇文宪。
等了很久,宇文直发现火越来越大,根本无法靠近,又听见不远处宇文宪带着人马朝这边杀来,于是赶紧撤退。宇文直一跑,尉迟运开门追击,和宇文宪夹击,宇文直大败,摔着一百多骑兵逃奔荆州。三十日,宇文邕回到了长安,下令无论如何也要把宇文直给抓回来。于是,宇文宪兵临荆州城下,萧岿本来就是北周的傀儡,根本没有和北周对着干的意思,就把宇文直给送了出来。
八月初三,宇文直被押送到长安,被宇文邕赐死。
处理了宇文直这个心头大患,接下来的三个月,宇文邕继续巡视工作,先后去了云阳、同州、蒲州等地,期间还派杨尚希、卢恺去南陈访问。杨尚希,弘农杨氏,一代大儒,博学多才,很早就跟了宇文泰,一直做文官;卢恺,范阳卢氏,卢柔之子,之前做过宇文宪的参军。
十二月在巡视军务的时候,宇文邕做了一件大事:大规模提高军人的待遇,并且把军士封为侍官,招募大量老百姓为士兵,设立军籍。侍官,天子近侍之官,改军士为侍官,用以加强军队和皇帝的亲近关系,用以改变过去府兵专属于某一军队统帅的传统,使其直接隶属于君主;另外,之前宇文泰改革的府兵制当兵的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对象是豪强地主的乡兵,这一次征兵对象成为了普通百姓,兵源大大扩充。这样一来,皇帝对军权的掌握更为紧密,打破了关陇贵族对军队和百姓的垄断。
陈顼高规格地接待了杨尚希、卢恺二人,也催促北周尽快对北齐用兵,以达到夹击北齐的效果。陈顼最近在忙些什么呢?吴明彻攻克寿阳,并不代表北伐的停止,陈军依然在淮北战场上步步紧逼,不断有好消息传到建康。陈顼正在忙着给对北伐有功之人论功行赏呢。
为了推进人事工作,十二月十二日,陈顼任命度支尚书孔奂为吏部尚书,专门负责朝中人事任免。孔奂做事干练,才思敏捷,秉公执法,也不贪污受贿,很多人都心悦诚服,除了湘州刺史、始兴王陈叔陵。陈叔陵认为自己是皇帝的次子,除了太子陈叔宝,就自己最尊贵了,多次向孔奂暗示,希望推荐自己做三公。
孔奂淡淡地说:“穿兖服的官职,本来是从品德的标准来推举的,未必都是皇帝的亲属。”
陈叔陵得知后,当面对孔奂破口大骂。孔奂也害怕,陈叔陵毕竟是皇子,于是并把这件事报告陈顼。陈顼说:“始兴王怎么突然想做三公?况且朕的儿子当三公,必须排在鄱阳王(陈伯山)之后。”鄱阳王陈伯山,陈蒨的第三子,长得帅,举止娴雅,喜怒不形于色,又得蔡景历的辅助,处理政事成熟果断,是陈顼的好帮手。
孔奂说:“臣的想法,和陛下的旨意一样。”于是,陈顼任命陈伯山为三公之一,蔡景历也因而得以回到建康,在太子陈叔宝的东宫任职,还兼任侍中、舍人等。蔡景历也算凭自己的本事,从地方又回到了权力核心。经过仕途的起起落落,蔡景历现在老实多了,对亲戚家属的管理严格了起来,他本来以诸葛亮自诩,再也不想因为作风问题、纪律问题被贬谪到地方上去。
北周、南陈如此跃跃欲试,风雨欲来的时候,高纬并没感受到危机。
.无愁天子
杀了高思好这个造反派,又除掉了高绰这个刺头,还得到了冯小怜这个大美女,高纬开心得不得了,天天和穆提婆、韩凤几人愉快地玩耍,日渐放纵起来。
高纬继承了高湛奢侈的生活作风,以为这是帝王理所应当的享受,后宫的妃嫔都是锦衣玉食,一条裙子的费用,甚至值一万匹绢帛的价钱;宫人们在衣着的新奇精巧上相互竞赛,早上的新衣服到晚上就被当作旧衣服。大事修建宫室园林,壮丽到了极点;对所喜好的反复无常,屡次毁坏后又重新修复。从事土木建筑的各种工匠,没有一时的休息,夜里点起火把照明工作,天冷时用热水和泥。
高纬对于佛教事业也是很热衷,在老妈胡太后的怂恿下,他下令开凿晋阳的西山建成巨大的佛像,一夜间点燃万盆油灯,灯光可以照到宫中。国家有灾异和寇盗,从不谴责自己,只是多设斋饭向僧徒施舍,以为这才是修行积德。
自从得到了冯小怜,他就开始自己弹奏琵琶,看着冯小怜跳舞。恋爱中的男人是很幸福的,创造力和想象力都得到开发,突然有一天,高纬悟了,他创作了一首名叫《无愁》的乐曲,此曲一出,韩凤、穆提婆等人无不击节赞叹,夸赞高纬是伟大的艺术家,艺术史上的音乐天才,周围跟着唱和的侍从多到上百人,民间百姓称他为“无愁天子”。
为了逗冯小怜开心,他在华林园设立贫儿村,自己穿了破烂的衣服,和何洪珍、高阿那肱等人,在村中以行乞为乐趣,引得冯小怜哈哈大笑。冯小怜认为这样还不过瘾,还想体验体验军事游戏,于是,高纬又画下西部边境一些城池的图样,依照图样仿造,派人穿了黑衣模仿北周的士兵进攻城池,自己率领宫里的太监假装在城里抵抗作战。
高纬和冯小怜在宫里折腾,国家大事全部交给陆令萱、穆提婆、高阿那肱、韩长鸾等人,甚至宦官邓长、陈德信、胡人何洪珍等都参与机要的权柄,各自引荐亲戚朋党,高居显赫的官位,向他们奉纳钱财可以做官,进行贿赂可以制造冤狱,相互争着对高纬欺诈谄媚,败坏朝政祸害百姓。
从前是奴仆的刘桃枝等人都开府封王,其他的宦官、胡人、歌舞的艺人、巫师、官府的奴婢等轻易地得到富贵的上万人,外姓被封王的有上百人,开府的有一千多人,封为仪同的不计其数,领军一时达到二十人,侍中、中常侍有几十人,如高思好《与并州诸贵书》言,甚至狗、马、猎鹰等禽兽也有仪同、郡君的封号,有的斗鸡被封为开府,享受相应等级的俸禄。
一些受到宠幸的卑鄙小人早晚在高纬周围侍候取乐,一次游戏的费用,动辄超过一万。既而国库空竭,便赐给这些人二三个郡或六七个县,让他们出售官爵收取钱财。因此担任守令的,大都是富商大贾,争相贪污放纵,民不聊生。
现在的北齐,可以说是历史上最虚弱、最荒诞的时候。又是巡视边境,又是出使南陈,宇文邕在下一盘大棋,他知道,差不多该考虑向北齐用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