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门再次被扣响。
陆锦知暗自告诫自己生气容易衰老,没好气地问:“何事?”
“陆大人,我刚才去了一趟破庙,找到了密室入口。”
她一喜,连忙追问:“发现了什么?”
“密室内是一个龙头祭坛,怕是主使之人居心叵测;而且地上尚有未干的血迹,我猜测还有死者抑或伤员。”李陵说,“我认为应该加派人手,搜查破庙周围。”
“临章所言有理。”陆锦知点头,“待我修书一封,再从府上调派些人手过来。”
“陆大人。”他唤了一声,见她抬眸看他,方认真道:“若凶手极为强大,我们所为不过蚍蜉撼树,你待如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既接手了这案子,定会追查到底。”
他直视她的双眼,眼底坚定之色不加掩饰:“我一定保护好你,相信我。”
“我向来信你,何必多此一举。”
她轻笑间,双瞳溢满春水,清澈见底而不失狡黠,一如她的人,执着而清醒。
他始终觉得,她就该是这样。
不该是束于高阁的金丝雀,不该是陷入泥淖的枯花叶,而应该自信、洒脱,她就该是翱翔九天的鹰,不断追求自己期望的生活。
也许正因如此,她才能成为第一个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的人。
他越发后悔自己没有早些时候遇见她,如果当时陪伴在她身边,支持她、与她一同驳斥流言蜚语的人是他,那么在她心里,是否他能成为那个永远纯洁无瑕、难以遗忘的皎洁月光?若是再陪她到现在,那么她眼中的夭夭灼华是否也该是他呢?
不过,遇见她的时间还不算晚,至少他自始至终都感到很幸运。
目标达成,李陵正欲告辞,便听陆锦知告诫道:“下次莫再孤身出门。”
“陆大人是在关心我吗?”
受不了他惊喜的目光,陆锦知侧目,掩袖咳了一声:“算是吧。”
“你且放心吧,一般人奈何不了我。”
“官府之人,行事难免受到关注,旁人奈何不了你,不代表构陷不了你。”她好心劝说,“你清正耿直,到底难防暗箭。”
“陆大人常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怎么现在开始担忧这些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你所想那般简单。”
“那沈辞呢?”他诘问,“陆大人不觉得他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么?”
“别把羡之和那些人混为一谈!”笑意一敛,陆锦知当即冷着脸下了逐客令,“恕不远送。”
连称呼都隐了。
想必沈辞在她心中的地位……不可侵犯吧。
李陵抿唇,一言不发。
“咚咚咚咚——”
僵持许久,最终被一阵急促的声音打破。
陆锦知隔门问道:“何事?”
“陆大人,方才有人报案,说在破庙发现了昨天那个闹事青年的尸首。”
——是随行侍卫。
“待我梳洗一番,你先去喊来沈先生。”她吩咐下去,待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又冷下声音对李陵重复一遍,“恕不远送。”
忽略他的目光,她转身背对着他,等门重新关闭,方叹息一声。
她揉了揉额角,呆愣片刻才开始梳洗。
她如何不知沈辞身上诸多疑点,可她不愿怀疑。
她从不认为这人间存在至纯至善之人,可她不希望皎洁月光沾染污垢。
即使在黑暗中也散发光芒的人,怎么可以与夜色融为一体?
——绝对,不行。
她向来不爱脂粉首饰,故而仅戴了顶发冠,随手拿上一件厚实的披风便出了门。
下楼时另外两人已在等着,她刻意避开李陵的视线,主动站在沈辞身旁。
经此一遭,她再无旁的心思,只想赶紧查明真相,三人不必日日聚在一起,也好各自冷静。
破庙一如之前模样,菩提树枝繁叶茂,天地银装素裹。
正因如此,仰躺庭院血色中央的人格外刺目。
青年胸口中剑,左手齐肩砍下,手臂扔在一旁,脸颊不知被何物腐蚀,看不清原本样貌,服饰与昨日闹事男子神似。
报案之人怎知死者一定是昨日那位男子?仅凭衣着笃定?
况且那一大片鲜血……太过刻意。
她相信自己的判断,是以转头问向沈辞:“羡之以为,与之前两具尸体是否为同一凶手?”
“作案手法不同。”沈辞说,“这具尸体流出的鲜血比之前两具多出太多,况且前者砍下一只手臂,而后者却是整个头颅。”
“两个凶手?”陆锦知问。
沈辞摇头:“太刻意了,就像迫切地想让我们相信此处是案发现场,并迅速确定死者身份一样。”
“我昨晚……”
李陵刚想开口说出密道的事情,就被陆锦知打断。
“把尸体送去义庄。”话落,她转头对沈辞说,“羡之,今日我定要带你吃遍京城美食!”
“荣幸之至。”
李陵无法理解,李陵傻愣愣看着思想同步的两人,李陵默默跟上。
回到京城,陆锦知如约订下包厢,几次打断李陵议论正事的举动,不时带起些异想跳脱的话题。
目光落在相谈盛欢的两人身上,李陵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直至菜品上齐,她又要了两壶竹叶青,礼貌对小二道了谢,才斟满酒瞥向李陵,低声说:“昨夜临章去过破庙,羡之可知?”
沈辞闻言心下了然:“既然如此,李捕头可要谨慎些。”
李陵:???
“临章昨夜去到破庙,那庙内确有密室,可是临章只看见了密室地上的血迹,却并未发现庭院尸体;我不认为那是巧合。”
“恐怕早有预谋。”
李陵当即明白过来,剑眉紧皱:“凶手想嫁祸我?”
“不仅如此。”陆锦知凝重道,“怕是我们的一举一动皆在凶手掌握之中。”
“昨夜刚见过的人今日便死了,正如昭歌所说,他起初找到我多半心怀不轨。”
过滤掉无关紧要的信息,李陵抓住重点:“你的仇人?”
“这个问题倒难住我了。”沈辞苦笑,“一时之间,我也分不清是否算仇人。”
“你的仇人很多么?”李陵耿直道,“你的人品虽令我不喜,但看在你是陆大人同窗的份上,我会保护你。”
人品不好的沈辞:……
哑然失笑的陆锦知:……
归功于某人,冗长沉默降临。
李陵仿佛发现不了气氛的僵硬,又追问道:“若非人品问题,怎会树敌众多?”
“……李捕头果然天真烂漫。”丢下一句不知褒贬的话,沈辞决定跟聪明人说话,“旁人看来,我与那青年积怨已久,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想来凶手存了拖我下水的心思。”
“可他为何拖你下水?”
“他想拖你下水,为何栽赃于我?”
两人同时出口,反教沈辞一怔。
问题不同,其中默契却足以深究。
想来共事多年,难免不谋而合。
“若好奇,便去查。”
他没有给出答案。
“你不能告诉我们?”李陵问,越发觉得这人身上疑点颇多。
“我不知。”
话音刚落,李陵像是早已知晓他的回答,紧接着说:
“我不信。”
沈辞:……
不仅李陵不信,陆锦知也很怀疑。
自他出现以来,一直引导他们发现新的线索,她知他聪敏,可聪敏过头……就是隐而不宣了。
当然,她不会当场揭穿他。
然而未等她解围,那厢沈辞竟承认下来:
“罢了,我确实知道一些内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