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丞相府书房,姜子牙占卦,姜淑祥侍立座下。西伯侯府庆功宴结束后,西伯侯念将士们勤劳战事,遂不叙闲言散了众人各自回去休息。姜子牙回府之后姜淑祥就将敖丙和马昆争执一事据实以告,连同她所见的元神争锋奇景也一并细说。姜子牙闻言纳罕,取出龟甲开始占卦。他依着卦象算了一番后,皱着眉头道,“从卦象上看,马昆前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抬眸,“糖糖,你真的看清楚了?”姜淑祥肯定地点了点头。姜子牙抖了抖袖子站起身来,缓步踱下台阶,“你大哥是为泰山府君的玄冥真气所伤,照理来说,他一个凡人是不可能受伤的。你师尊也曾探过他的元神,奇怪的是以他的道行居然也看不出来。而且,他在妖邪肆意之时还能本能地锁住魂魄和元神……”姜子牙话语一顿,脑中灵光一现。姜淑祥款步上前,“爹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姜子牙慈爱地刮了一下姜淑祥高挺地鼻梁,“我的女儿这么聪明,想必心里也有数了?”姜淑祥低眉一笑,姜子牙微微一笑淡然自若,“阿昆本相是什么其实不重要,只要他不是敌人就好了。”姜淑祥颔首称是。
冥界枉死城内,陪站下首的刑天偷偷地看了一眼高居主位面色苍白却霸气不减的姜伋,心头不禁一阵发颤。刑天自问生前他向来都是无所畏惧的,不想死后竟会屈膝于冥王步履之侧。遥想当年,他同黄帝争神落败后断首常羊山。他的头颅埋葬于黑暗的常羊山峡谷之间,他的志气却丝毫不减,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持干戚以舞,继续战斗,扰得常羊山方圆百里雷声不断乌云不散。天帝将他打落冥界,他就跑去跟冥王斗。在当时的他看来,冥王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儿,一丁点都没有去想早他入冥界敢于兴兵反对黄帝而此刻正立在阶下的蚩尤,为何会是一副恭顺守礼的驯服模样。他睨着眼睛向冥王开出条件,胜了就放他还阳,冥王不作理会竟微笑地反问他若输了又该如何。他嗤笑冥王的狂妄,猛地冲了上去。冥王端坐王位岿然不动,单单抛出了一个眼神就让他全身瘫软在地不能动弹。此后他连续百次向冥王发出过挑战,冥王每一次都严正应对并且给予他足够的尊重。因此尽管每次他都没被冥王收拾得三魂哀嚎七魄乱叫,但至少冥王的态度令他舒服和感动。就这样,他归入了冥王麾下,从枉死城的一名判官,渐渐坐到了枉死城城主的位置上。随着他在冥界位置的变化,他也亲眼目睹了冥王的果断与狠辣。无论是在他真正成为冥王座下之臣后冥王调教他的手段,还是冥王整治冥界的杀伐气势,都令他从灵魂深处地感到深深地恐惧。
“查到了吗?”
座上姜伋的一句轻描淡写地问话打断了刑天的回忆,同时也惊得他浑身一颤。刑天扫视了一眼阶下奋力查阅生死簿的一众冥官,拱手回道,“公子,近来阳间战事频繁,冤魂较多,还望公子体谅。”
“是吗?”姜伋眉毛一挑,右手食指关节轻叩案面,“是查找困难还是在拖延时间?”姜伋神情一厉右手猛然重重拍案,“本座品阶在你之上,你可知欺瞒敷衍上官是何罪名?”
刑天闻姜伋严斥赶忙躬身,“公子息怒。您也看到了。这卷宗堆积如山,并非臣存心怠慢啊。”
姜伋竖起眉毛正要说话,外间传来一声“君上驾到”的通报。姜伋立刻走下主位携刑天等枉死城一众冥官躬身相迎,泰山府君进来后衣摆一甩端然落座主位,抬手道了声免礼。待阶下众臣起身后,泰山府君挥退刑天等冥官独留下姜伋一人。他朝姜伋招了招手,示意姜伋坐到自己身边。待姜伋坐下后,泰山府君伸手帮他拢了拢白羽披风,问道,“伋儿,你来枉死城劳师动众地到底是要干什么?”姜伋垂下眼帘,眼窝覆一层深青色暗影,“姜伋身为人父,想为自己的孩儿争一次活命的机会。”泰山府君闻言眸色一动,面色沉了下来。
轩辕古墓内,九头雉鸡精正抱着一把玉石琵琶急得团团转。墓内的阴气太少,不足以令玉石琵琶精恢复人形,她想抓几个魂魄回来也没有得手。眼看着玉石琵琶精的元神越来越微弱,在这样下去可真的是没救了。九头雉鸡精兀自焦心,这时一只九尾的白色狐狸跑了进来。九头雉鸡精面上一惊,刚要施法将狐狸赶走,却听见狐狸开口唤她“青青”。九头雉鸡精仔细地打量了狐狸半晌后大惊失色,“你是大姐?大姐,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九尾狐轻声一喟,“我被一位高人打回了原形送回了青丘。从族长那里得知,原来打伤我的就是冥界的魁星。他把我交给青丘狐族长看管,我费了好大的一番功夫才跑了回来。”九尾狐话语一转,“邓九公投降西岐,我军再次溃败,还不知道大王接到战报会气成什么样。对了,公豹回来了没有?”
“没有啊,自从我陪玉罄返回轩辕古墓,我还没见过公豹。他该不会……”九头雉鸡精变了脸色,眼泪一下子冲出了眼眶。
九尾狐安慰道,“青青,你先别着急。我想以公豹的道行和谋略,他应该是安全的。”
墓中突然凭空冒出一缕青烟,烟雾散尽后石壁上幻出一个光影。九头雉鸡精兴奋地拍手而笑,“大姐,是公豹!”她走上前来,“公豹,你到底在哪啊,怎么还不回来?”
“我承蒙通天教主抬爱,已成为他座下的弟子。待我学成归来,我就可以帮助你们去对付姜子牙了。不过……”申公豹眉尖一紧,“大姐,你这是怎么了?”
九尾狐道了一遍缘由,申公豹略作思忖后道,“大姐,上回青青和玉罄被打回原形之时,我留了个心眼,暗自记下了孔宣用来救治她们所用的方子以备将来不时之需,我们如今可以如法炮制。至于药引子……大姐,我现在没法下山帮你,不过我想那鲛人不是在西岐就在北海。”
九尾狐点了点头,“公豹,我知道了。你专心修炼,至于其他的事大姐来想办法。”
申公豹传下药方后转身而去光影随之消失,九尾狐吩咐九头雉鸡精派出手下小妖去打探上回放血救她两个妹妹的鲛人之下落。
姜淑祥出了书房后就回了自己房间看书,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姜淑祥放下竹简道了声请进,鲛儿推门走了进来,朝着姜淑祥屈膝一礼。姜淑祥起身相迎,问道,“弟妹这个时候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她眉心一跳,急道,“是不是果果他……”
鲛儿忙道,“姜郎已经醒了过来,没事了。他想吃蔷薇花粥,我是来问长姐借食单的。”
姜淑祥听到姜伋醒转时神色一松,再闻鲛儿来借蔷薇花粥的食单,眉尖又是一蹙,“弟妹……是要亲自下厨?”见鲛儿点头,姜淑祥扯了扯嘴角,“弟妹分得清糖和盐了?”
“妾不懂可以请教长姐啊,还有大娘和姨娘可以教导妾厨艺啊。”鲛儿羞涩一笑,“姜郎说必须要我亲手熬的他才肯吃。”
姜淑祥面色一沉,轻声斥道,“他明知你十指不沾阳春水,连糖和盐都分不清楚,还要你去熬什么蔷薇花粥?这分明就是在为难你!你不必理他,生了病就成了祖宗了?”
鲛儿温驯笑道,“为夫君洗手作羹汤本就是妻子的本分,何来为难一说。况且……”鲛儿清澈眼眸蒙上一层愧色,“他就算为难妾,也是应该的。”
姜淑祥察觉鲛儿神色古怪正要开口追问,不想鲛儿扬起笑脸缠上姜淑祥的手臂不住地摇晃,“长姐,你快把食单给我吧,姜郎还等着吃呢。要是把他饿死了,我可就成寡妇了。”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们小两口了。”姜淑祥出言投降,翻手唤出一卷竹简递给鲛儿,“诺,你要的蔷薇花粥。不过这个时节蔷薇花已谢,你去求求百花仙子看看吧。”
窗外一个人影晃动,姜淑祥立时警觉起来喝问一声。房门打开,一个平时服侍姜淑祥的小丫鬟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大小姐,奴婢服侍你梳洗吧。”姜淑祥神色一松点了点头,鲛儿屈膝一礼退出了房间。姜淑祥目送鲛儿离开,敛起了神色。
姜子牙处理完政务回了卧房,马招娣服侍他沐浴更衣后正要就寝,却被慌忙登门的水草马明王给双双请到了冥界。夫妻俩进了冥界神殿后,正要行礼却被泰山府君制止。姜子牙和马招娣对视一眼后,出言相问到底发生何事。泰山府君仰头一声长叹,“伋儿已经知道孩子没了的事,他执意要收那孩子的魂魄为伥鬼渡他还阳。可是夭亡腹中的胎儿大多都是怨灵,加之胎儿不足月,即便还阳也很难存活,而他的契主也会因为他怨气太重而受到连累。”他定定地看着姜子牙夫妇,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们说本君自私也好,说本君冷血也罢,本君都不会让伋儿冒这个险的。一个死去的孩子和一个活着的伋儿,本君毫无疑问地选择后者。你们哄也好骗也罢,总之一定要给本君打消他这个念头!”说完这一大车话,泰山府君也不理会姜子牙夫妇是何反应,带着他们就进了寝殿。敖丙早已抱着酱菜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喂姜伋吃药。他把汤匙递到姜伋嘴边好几回,姜伋都转头避开。敖丙实在没办法了索性放下药碗跪下来扮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顺口胡诌起来,“公子,君上说了,您要是不喝药,君上就要把小敖拖出去杖刑。公子,您就可怜可怜小敖这屁股吧。先前被您罚成八瓣了现在还没好利索呢,要是再打的话小敖就要残废了。小敖残废了谁来给您跑腿啊,是不是?您就开开尊口,好不好?小敖求您了。”
姜伋凌厉眼神横了过去,冷冷责问戳破敖丙的谎话,“放肆!你可知假传君上法旨是何罪过!”
敖丙吓得立刻噤声垂下了脑袋,走到殿门口的泰山府君听到这番对话眉头一皱甩袖进来,“小敖说的没错,本君确有此吩咐。”他回头扬声唤进守在外面的两个鬼差,指着敖丙严声道,“将这个不中用的东西拖出去杖责!”
鬼差接令,上前褪下敖丙外衣解开敖丙发髻,一左一右将他架了起来作势就要往外拖。姜伋面上一震,情急之下唤了一声“师尊”。泰山府君眼角一挑,痛惜道,“你心疼了?他是你一手带出来的,我责罚他你会心疼。你是我辛辛苦苦教导出来的,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我有多心疼?!”
姜伋闻言眼角滚出泪来,跪到泰山府君身前扯了扯他的衣服下摆。姜子牙夫妇迈入寝殿,马招娣见将姜伋跪在地上赶忙把他扶了起来。姜子牙敛其眉目沉声命令,“穿好衣服跟为父走!”说罢拂袖出去。马招娣帮姜伋擦掉眼泪,敖丙取下一件厚厚地外袍给姜伋裹上。姜子牙掐了一诀,眨眼间带着马招娣和姜伋并敖丙来到了神农谷。姜伋不解姜子牙之意,姜子牙冷着脸色不说话,带着马招娣在前面走,姜伋只好搭着敖丙的手臂在后面跟。孔宣正在谷中吹笛,见到姜子牙一行人疑惑地起身。姜子牙与孔宣低语两句,孔宣看了一眼姜伋后带着他们三人来到金莲池旁。孔宣右手食指一勾,一朵金色莲花漂了过来。孔宣抬手一点,花瓣缓缓绽开香气四溢。马招娣和姜伋及敖丙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金色莲蓬上正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看起来有七八个月大的胎儿,外面一层透明的胎衣泛着银光。姜伋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胎儿仿佛感觉到了一般,回了他一个踢踏的动作。不能不说血缘真是奇妙,姜伋双臂搂上胎儿,轻唤一声“季儿”后,孩子再次给了他回应,一如胎儿还在鲛儿腹中,姜伋俯身与他说话一般。姜伋忍不住哭了起来,马招娣赶忙蹲下身来柔声安慰。
“季儿?”姜子牙玩味片刻,笑道,“昌明时节正当季,好名字。”姜伋止住眼泪,微微有些失望,“可惜不是女儿。”
“好了好了。胎儿气息尚弱不宜离开池中央太久。我这莲花到底不能与百花仙圃的金莲花相比。”孔宣右手一挥,莲花重新闭合。他袍袖一挥,重新将金莲花送了回去。“你们孩子也看过了,赶紧走吧。我还要给土行孙配药呢,没工夫招待你们。”
姜子牙拉住孔宣,“土行孙的伤势怎么样了?”马招娣也起身跟着问了一句。孔宣道,“伤势较淑祥而言是重了一些,好在救治及时无性命关碍。”姜子牙夫妇闻言松了口气。
姜伋趁姜子牙夫妇和孔宣聊天的时候站了起来偏过头去低声相问,语不传六耳,“小敖,少夫人有没有吩咐你做什么事情?”敖丙微微点了一下头,附耳禀报。姜伋听罢,面色一青,眼睛微微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