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小心地把程碧莲扶起来后立刻撤手,退离三步开外。程碧莲面红耳赤地侧脸避开敖丙的视线,敖丙则是严肃道,“姑娘风华正茂,何以自寻短见?你可知前世要积多少功德今生才能生而为人,姑娘焉能这般轻慢生命?”
程碧莲愣了半晌,噗嗤笑了出来,“你以为我要寻死啊?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在近处欣赏那朵莲花而已,方才是不小心。”
敖直勾勾地盯了程碧莲的眼睛半晌,确认她没有说谎后,望向塘中亭亭净植的碧莲,道,“莲乃君子之花,应远观而不可亵玩。在下愚见,姑娘在池塘边欣赏也是一样的。”他俯身跪地,拾起摆在一边的丝履,准备帮程碧莲穿戴。程碧莲观察敖丙动作毫无亵渎之意,便也大大方方了起来。敖丙完成手中动作起身告辞,程碧莲屈膝相送。礼毕后,程碧莲回头注视着塘中碧莲,害羞垂眸,脸颊滚烫,心扑通扑通地跳动着。接下来两日,她暗暗地跟府里打听,结果一无所获。程碧莲细眉颦蹙,画着敖丙的相貌,一笔一笔精描细绘。举轴而观,越看越觉着敖丙相貌不凡器宇轩昂,不知不觉间,心底竟悄悄滋生出了爱慕之意。而敖丙自与程碧莲邂逅,这几天脑海里也常常会浮现出程碧莲的姣好面容,每每想起嘴角都会不自禁地向上弯起,衔上一缕春意。好比现在,他跪在脚踏上给姜伋捶腿,黄梨木锤子半天功夫都不换个地方。姜伋撂下书册挪开腿,敖丙还在那一下一下地捶着。姜伋蹙着眉尖唤了一声,敖丙充耳不闻继续魂游天外。姜伋绷起了脸正要呵斥,留意到敖丙眉梢带喜眼角含笑,立刻明白敖丙是怎么回事了,索性也不打扰他,径自下榻往书房去了。
秦广王端着一碗补汤进来,见到敖丙举动奇怪,忍不住问道,“敖丙,你这是干嘛呢?”
敖丙“啊”了一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姜伋早就不在榻上歇着了。他怔怔地问秦广王姜伋在何处,秦广王嘴角抽了两抽,“是你伺候公子,你问我?”
姜伋从书房回来,敖丙和秦广王立刻行礼相迎。姜伋跟秦广王打了个招呼,坐到了榻上。秦广王端汤上前,“公子,这是按孔谷主的吩咐给您煲的补汤,您趁热用一些吧。”
姜伋颔首致谢,敖丙接过玉雕牡丹碗。秦广王静静候着,待姜伋饮过补汤后,端碗退下。姜伋饶有兴致地看着敖丙,拍了拍身下的被褥。敖丙听话地坐过去,恭敬地低着头。姜伋眼睛弯了新月,笑问道,“小敖,说实话,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敖丙猛地抬头,红着脸矢口否认,“绝对没有,我哪有喜欢上谁,真的没有。”
“没有?”姜伋明摆着不相信,“那你刚才是为什么走神啊?快说,到底是谁?”
敖丙脸上泛着淡淡地愁绪,“公子,您就别问了,真的没谁。”
姜伋直起身子,敛容问道,“小敖,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一个凡人了吧?”
敖丙抿了抿嘴唇,埋首于胸前,“谈不上喜欢,就是忘不掉她。”
姜伋右手覆上敖丙的肩膀,“小敖,仙凡相恋苦难重重,你准备好了吗?”
敖丙抬眸望着姜伋,刻意扯开了嘴角,“准备什么呀?公子,其实我们只见过一面,连彼此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没准儿,她已经把我忘了。”他不等姜伋说话,急忙岔开话题,“公子,大公子约您今晚一聚,该出发了。”
福伯宅院的灯火点点,马昆攥着扇子,一脸焦急地在正房里来回地踱着步子。姜伋迈步进来,马昆立马迎上去,关好门后,追到姜伋身边,低声地抱怨,“我的家主,这都火上房了,您怎么还这么悠闲哪?”
“火上房?”姜伋眉梢一动,好整以暇地落了座,“聚美堂门口的商贩不肯交租了?”
马昆给姜伋斟茶,“他们一百二十个愿意呢,那可是西岐最繁华的地界了。您把那一带的摊位包了下来再分租出去,这做法实在是太英明了。就靠这租金,咱们就能吃穿不愁。”
姜伋接过茶杯呷了一口,“那你烦什么呀?大晚上的非要把我叫过来。”
马昆在姜伋身边坐下,“家主,我是想问您,马家这回遭的横祸要怎么办。您这一直按兵不动的,那笔钱就不管啦?”
姜伋缓缓放下茶杯,“事情的经过华云都告诉我了,打劫的强盗也已经落网了。我让你弟妹审过了,那笔钱追不回来了。”姜伋身子前倾,示意马昆靠近一些,低着嗓子道,“帝辛手头紧,他的爱妃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帝辛下令咱们按时补齐,那就是费仲尤浑的怂恿了。”
马昆勃然大怒,“又是这起子贱人干的好事,老天还不收拾他们!”他平了平胸腔的火气,问道,“那家主,我们该如何应付?”
姜伋眸光深邃起来,“爹不是在邯郸吗?他一定会设法令邯郸归附西岐,到时候,我们只要顺应大势就好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终于让我等到了。”
马昆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家主言之有理,是到选主择路的时候了。但是会那么顺利吗?一旦起了兵戈,我担心……”
姜伋嘴角一勾,“大哥放心,就算两军交锋,也不会在邯郸城动手的。”他脸色一沉,“百里家还算安稳吗?”
马昆道,“百里鹏和他爹知道姑父和姑母不在丞相府,倒也不过去转悠了。倒是西伯侯府住进了一位表小姐,我看她就是冲着二公子来的。”
程碧莲绣着并蒂碧莲,闺阁女子怀了春。程姬氏轻手轻脚地进来,将门栓住。见到程碧莲这副样子,老怀安慰,“这就对了。你的相貌才情都是上等,哪里比那个姜淑祥差啊?你只要对你表哥温柔一点,恭顺一点,他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程碧莲放下手中的绣活,“娘,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
程姬氏从怀里掏出一朵火红的花朵,神神秘秘地道,“你把这个熬成浓汤,给你表哥送去。包他对你百病全消不说,还能对你死心塌地。”
程碧莲皱着眉头,横看竖看总觉得这朵花不吉利,“娘,您从哪弄来的呀?”
“这你就别管了,娘还会害你不成啊。”程姬氏神色冷了下去,“让你去你就去,问这么多干什么。”
程碧莲打心底里不愿意去贴姬发的冷脸,可她架不住程姬氏的软磨硬泡。程碧莲自小没了父亲,全靠程姬氏含辛茹苦才把她养大。她也明白程姬氏一门心思要把她嫁进西伯侯府不是为了她程姬氏自身的荣耀,而是盼着她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富贵一生。是以程碧莲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不成想竟惹出了滔天大祸出来。
姬发喝完程碧莲送上的补汤后后不久便发起了高烧,浑身烫得就跟烧红的碳一样。姜淑祥把了姬发半天的腕脉也弄不清楚缘由,只好焚香三柱请来了孔宣。孔宣细细诊察一番后,拧眉捻须,“从表征上看,二公子当是受了风寒。可这脉象又险恶非常,着实匪夷所思啊。”
太姒心疼姬发,哭着求道,“孔谷主,您大慈大悲,求您救救我儿子。”
姜淑祥把冰镇的帕子敷在姬发的前额上,不经意间注意到姬发衣领上有一个类似血色的污渍。她仔细查看了一番,失声叫了一声“师尊”。孔宣闻声过来,见姜淑祥全身打颤,眉毛拧得更紧。他顺着姜淑祥的视线望了过去,立时面如土色。他回头询问太姒,“夫人说二公子发烧之前喝过一碗补汤对吧?可有残余,汤碗在哪?”
太姒急忙令人取将过来,这时西伯侯也火烧火燎地赶了过来。姜淑祥把一根带火星的小木条掷入碗中,碗中烈火燃起瞬时冲上了屋顶。西伯侯夫妇大吃一惊,孔宣喘息不定,“果然不错,二公子是中了赤炎菩提的花毒。”
西伯侯眼神一亮,仿佛看见了曙光,“既然知道是何毒,孔谷主一定有办法解毒了?”
姜子牙携着马招娣现身屋中,马招娣跑去床边探视姬发,姜子牙与西伯侯夫妇行礼。姜子牙问道,“哪吒这孩子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二公子怎么了?”
孔宣面沉如水,“二公子身中赤炎菩提之毒,危在旦夕了。”
姜子牙神色一震,马招娣回头见姜子牙呆若木鸡的样子,疾步返回姜子牙身边给了他一巴掌,“你发生什么愣啊?还不赶紧把天书拿出来,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啊。”
姜子牙回过神来连声答应着,取出天书后拜了三拜,祭至半空。天书显示“敏毓世子”四字后,敛去光芒,回到了姜子牙的长袖中。马招娣问道,“这个敏毓世子是谁呀,是不是找到他,二公子就有救啦?”
“这个……”姜子牙眉尖颦蹙,“天书语焉不详,我一时半会儿也参悟不透。但不管怎样,天书这样显示,就代表这解药肯定与他有关,我这就去找我师兄问问看。”
“不用问了。”孔宣悲痛出声,“敏毓世子是冥王嫡子,早就羽化了。他去世的时候我也在,那孩子走的实在是太惨烈了。”
姜子牙不知所措,马招娣急得大喊大叫,西伯侯夫妇伤心欲绝。一直守在姬发身边的姜淑祥这时走了过来,一派镇定,“爹,既然天书提到敏毓世子,您不妨去冥界问问看,或许会有线索。师尊,您去一趟混沌,说不定神农知道压制此毒的方法,我也回神农谷查查看。纵使希望渺茫,也总比守在这儿看着二公子死要强。”
“淑祥说的有理,就这么办吧。”孔宣率先响应,姜子牙却眸色深深地盯着姜淑祥的眼睛,“糖糖,你跟爹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姜淑祥丝毫不避姜子牙质询的目光,沉静答道,“女儿只知道,敏毓世子是因红莲烈火缠身而亡,至于他与赤炎菩提有无关联,女儿不甚清楚。”
姜子牙眼波触不到底。他伸手给姜淑祥拢着头发,“糖糖,爹年纪大了,经不得折腾了。”姜淑祥眼底闪着水光,贝齿咬上了唇角。姜子牙嘱咐了西伯侯夫妇一番后,正要与孔宣出去,一声虚弱无力地“淑祥”传了过来。回身望去,只见姬发坐起身子,眸色异常深沉,视线只关注姜淑祥一人。姜淑祥坐到姬发身前,柔声道,“你安心歇着,我很快就回来。”
姬发的气息明明如随时会逝在风中的飞絮,声音却较平时更为铿锵有力,“淑祥,只要你踏出这个房门一步,我就立刻自断心脉。”
姜淑祥倒吸一口冷气,太姒痛声叱责,“发儿,你怎么能说出这种混话?孔谷主大老远的跑过来,丞相为了救你连祖宗都顾不上了。大家想尽办法救你,你居然要去寻死?!你对得起我们吗?你对得起淑祥吗?”马招娣也忍不住上前骂道,“姬发,你还是不是男人?你居然要我女儿做寡妇,还是望门寡!”
姬发目光不离姜淑祥脸庞,“解除婚约就不是了,我咽气之前,会还淑祥自由的。”他握上姜淑祥抖个不停的手,“你瞒得了你爹娘,瞒得了你师尊,你瞒不了我。我还是这句话,你若敢去,我就敢死。”
姜淑祥痛哭流涕,肩膀剧烈颤动,“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啊!”
“那你就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啊?”姬发揽姜淑祥入怀,“淑祥,我当了两回鳏夫了,没有勇气当第三回了。”
马招娣在你一旁看着,急得不行,插言道,“你们都把我们弄糊涂了,我求你们了,把话说清楚好不好?糖糖,你知道什么你就快说啊,你说出来你爹才能给你想办法啊。”
李长庚飘了进来,一扫平日的不羁与痞气,肃声道,“姜子牙,你这就跟我去冥界,我师尊和元始师叔已经在那了。”
姜子牙颔首,他怕姜淑祥剑走偏锋会做出什么傻事,施法令她昏迷。姬发两臂似有千钧的力道,紧紧还上了姜淑祥的身子,下巴垫上了她的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