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白药一面在街市中飞奔,喊一声就跑,跑一处又喊,没一会就吸引来了一大群不明所以跟她一起瞎喊瞎找的围观百姓。同时十几个穿着泰安宗衣服的弟子也从四面八方赶来,很快围堵了整条街市。那十几名泰安弟子还来不及搜查,白药身手灵巧,仗着蝶戏步轻巧多变,最善狭小拥挤的场所,一会踏着矮檐和小贩们搭的摊棚洒下一把药粉,一会又穿梭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射出几根银针,不费吹灰之力就放倒了好几名泰安弟子。
“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一名泰安弟子怒骂。
白药正想再嘲讽几句,把事情闹得更大些,只觉一股强大的气劲从半空中飞扑而来。白药来不及多想,推开左右百姓,慌忙格挡却是连招架都无,胸口剧痛,整个人直接被气劲掀飞出去了丈余,不待她站稳,只觉一震目眩,头就被人摁着猛然磕在了地上。原本包着头的斗笠掉落在地上滚了两个圈,白药挣扎着想起身,却难敌那几乎要压断她脖子的力道,只能咳出一口血吐在嘴边的泥地里。
卓岩松摁着白药的头,轻蔑地俯视着趴在泥地上动弹不得的少女,冷冷道:“莺儿人呢?”
白药又吐了一口血沫,冷笑着没说话。
卓岩松眼角一抽,心中起了扭断这丫头脖子的杀意,却瞧见一旁几个弟子,不悦道:“你们的任务呢?”
那三名弟子正是原本守在悬桥查验的三人,刚想分辩说,他们以为莺儿夫人在此,只觉眼前一闪,哪里还有卓岩松和白药的人影。
卓岩松动作很快,拎着白药飞身到了桥头。可等他赶到桥边,桥上已然人去楼空。白药忍着气血翻涌,“咯咯”地笑了起来。
“……调虎离山。”
卓岩松一把将白药推倒在地,咬牙切齿地瞪着地上的少女,骂道:“还真不愧是那贱人的徒弟。”
白药勉力撑起上身,笑道:“哈哈,来不及了,她很快就会到我师伯那了,你再也抓不住她了!”
卓岩松一把抓住白药的脖子,书生般清俊的脸早已扭曲狰狞。“你不会真以为你是上清宗的人,我就不敢杀你吧?你师父钟挽灵算个什么东西?”说着,他手上渐渐施力,看着白药抓着他的手勉力挣扎,小脸越来越白,白得发青,他要让这个坏他好事的臭丫头一点点、痛苦地死去。
白药用尽全力想掰开钳制自己呼吸的手,可卓岩松功力高强,那手犹如钢筋铁骨,她只觉得头越来越昏,四肢越来越无力。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她很后悔,不是后悔救了女子,她只后悔自己太无力不能替女子和自己杀了这个卑鄙的伪君子。
“住手!”桥上一声清悦的斥声。
一道绝美的身影立在悬桥之上,用几乎看淡一切的声音,淡淡地说:“你要的是我,不是她。”
卓岩松松开了掐着白药脖子的手。白药尚来不及喘息凄厉地呼唤“莺儿姐姐!”她多希望眼前绝美的丽影能听到她的心声赶紧离去,但她知道不可能。她就是回来找她的,她终究还是拖累了她。
“呵呵呵,莺儿,你可真是大聪明。你可知你这一出现,让这小贱人苦心经营的计划全都付诸东流了。”卓岩松随手敲下几个禁制,一把将白药推到一旁。刚刚赶上来的泰安弟子立马一人一边将白药按住。
“别过来。”女子高声警示,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脖间,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卓岩松只得退回原地。女子则深深哀伤地望了一眼被人押着、嘴角带血的少女。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清楚她这是自投罗网,是让这位多次救她的少女心死,可她更不想看到她真的死。
“你以为你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卓岩松不屑地嗤笑。
女子将目光移回到这个虚伪的少宗主身上,也笑了出来,是卓岩松从未见过的凉薄至极的笑容。“哈,谁也料想不到,堂堂天下宗师的少宗主勾结乱党,暗通妖魔,甚至意图谋反,为的只是一名凡俗女子,哈哈,真是可笑,可悲可怜可笑!”
卓岩松危险地眯起眼,抓着白药的头发,威胁说:“你可不要忘了,你的‘好妹妹’还在我手中。”
女子嘴角一扬,反唇相讥:“你可不要忘了,那东西全天下只有我知道在哪。”
“你……”卓岩松此时的脸色简直堪比砂锅底,可他转念一想就冷静下来,发现了端倪,“你的意思是……”
女子平静地说:“不错。你猜想的东西确实存在,我也确实如你所想知道那东西的所在,我现在就是要以那东西的秘密换取这个人的命。”
“姐姐不可!你若告诉他,他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白药不顾两旁钳制自己的泰安弟子,警示道。卓岩松随手点了白药的哑穴,笑道:“对啊,你不怕我知道了那东西的所在,就要了你和这个小贱人的命吗?”
女子依旧平静得像潭死水,她淡淡地说:“我知道。但是,你光知道所在没有用。”
卓岩松闻言明显一愣,很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黑,那双狐狸眼也抽搐个不停。半晌,他才咬牙切齿道:“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女子知道卓岩松已经猜到了,轻蔑地一笑,说:“卓公子不是自诩聪明吗?你何不想想,柳莺莺是他们那一代的守陵人,我一个混血尚且无法逃脱诅咒,她身为守陵人是如何逃脱的?且在京城安享荣华数十年无碍?”
白药在一旁听着,瞪大了杏眼。她怎么也没想到,当今柳贵妃竟然不是人!她原以为女子只是与柳贵妃长得相像,没想到她们还是亲族,更没想到那传说中魅上惑主的红颜祸水竟有如此手段能逃脱这鹜族诅咒。
卓岩松的脸色更难看了,狰狞冷笑说:“很好,你现在可以去死了。”
女子却不以为意地嗤笑说:“卓公子是不想要那东西了吗?”
“哼,你道我不知,那地方外面设了‘灭魂咒’,越是境界高的,越是凶险。”卓岩松冷笑道,“你想诱我前去,然后置我于死地?没那么容易!”
女子却依旧无动于衷,相反还轻轻笑了。“是白药的师父告诉你的吧?哎,想不到人间竟真的有人识得魈鬼的咒术和符文。不过,你既然知道那些东西是魈鬼的,也知道我族是魈鬼和羽族的后裔,你怎么就没有想过,我族既然能够设下这种布局,就有法子可以破除呢?”
卓岩松一愣,他还真漏了这一点,无比惊异地看着女子。
女子手上的刀依旧横在她那纤细白皙的脖颈间,语气却一派轻松:“看来,卓公子已然明白我真正的筹码了。还请卓公子现在、立刻放白药离开。只要我知道白药安全与她师父会合,我便随你去解那地宫外面的咒。”
白药口不能言,只能一个劲地摇头。卓岩松是什么人?她这好姐姐若真是随他去解了地宫的咒,解咒有没有危险尚两说,卓岩松是断不可能让她再活着离开了。
“好。”卓岩松自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买卖,起手随意两点解了白药身上的禁制,让弟子押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白药走上悬桥。
就在白药还距女子五步之遥时,变故陡生——
一把长剑从女子背后倏然穿破了她的胸膛。鲜血从她艳若桃李的唇瓣溢出,滑落她白玉无瑕的下巴,滴落在长出她胸膛的剑身上,与剑身上带出的鲜血一同滴落在悬桥的木板上。
身后之人猛然抽回了寒刃,鲜血犹如红霞一般喷洒开来,落在悬桥以及悬桥两边的云雾之上。女子的身子犹如一条垂柳般疲软歪倒,她想扶住悬桥两边的铁索,奈何重创已让她失了力气和平衡,她竟滑过铁索,向着绵绵云海倒去。
一瞬间,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释然;一瞬间,她看到那娇小可人的身影挣脱了束缚向她扑来。
别来了。她想说。
反正她都要死的。
倒不如用我的死,换你好好活。
女子安详地闭上了眼,等待着死亡来临的瞬间。
可下一秒,她感觉有人猛然抓住了她的手,随即抱住了她的腰身用力往上提。女子觉得自己下落的速度减慢了,她睁开眼,看见那名令她唯一挂念的少女正一手抱着她,一手奋力地抓住一根从悬崖上垂下的松枝。
松枝是有像鱼鳞一般的鳞片的,可松枝上的细枝和针叶已经被那只小小的手碾没了,鲜血从她的手心沿着手腕滑下沿着手臂滑进了她的衣袖。
“放开我!”女子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可她受伤太重了,声音非常虚弱,“放开我你还能活!”
可白药却视若罔闻,一面紧紧抓住几乎刺入自己掌心的松枝,一边极尽所能地调动灵视观察四周,终于在这棵小松树被连根拔起的那一瞬,找到了下方不远处的山壁上的一处凹槽。白药紧紧抱着女子,借着悬崖上横出的碎石杂草,向着那处拼命冲去,像只在暴雨中勉力飞行的蝴蝶。蝶戏步本身就没有那么强的御空力,最多只是能让药师在悬崖上短期行走采个药罢了。如今白药身受内伤,又抱着一个大活人,蝶戏步根本无法支撑她们走太远。白药顾不得那么许多,一到那山缝附近就擦着地面先把女子丢进去,自己则几乎是扑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