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哑……呜呜……”
“呜……阿奶你会好起来的……”
耳边不断传来啜泣低语声,方青墨大脑昏昏沉沉,努力睁开眼,入目的是微微泛黄的床帐和陌生的屋顶。
这是哪?这里不是她的房间,这么想着,方青墨尝试张嘴叫阿娘,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声,不仅如此,四肢也像是失去了知觉,丝毫不受控制。
身旁再次传来哭泣声,方青墨循声望过去,只见床榻旁乌泱泱地围着不少人,正面带悲切地看向自己。
她心下错愕,再缓缓扫视四周,此时已是深夜,房内昏暗,仅有几盏烛火,在黑暗中明灭可见。
借着这微弱的烛光,方青墨目光一一扫过床前众人,终于认出,这是街口柳诚一家,心下暗自有了猜测。
“奶奶,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小柳还等着开春带您去城外游湖呢。”柳诚语带悲切,朝“方青墨”说道。
看着柳诚眼眶泛红,悲恸不已的样子,方青墨想出声安慰,可她附着的这具身体早已油尽灯枯,闻言毫无反应。
心下暗暗叹息,方青墨不忍地闭上眼,果然,不多时耳边传来悲呼声。
终究还是走了,意识陷入黑暗前,她最后这么想着。
……
清晨,朝晖终于破开冬日里的雾气,颤颤巍巍照向雍城城内,青石板地上还透着寒气,被日光一照,渐渐凝成一片水雾。城里的商贩早已开始叫卖,吆喝声从街头传到巷尾,时不时有妇人推门而出,拦下货郎,掏钱买下热乎的早点。
城南寿春巷内,徐如惠听到矮墙外传来的叫卖声,急忙探出身,将挑着担子路过的货郎叫住。
货郎一看,见是熟人,赶忙将担子放下,热情道:“徐娘子,买早点呐,看看,新鲜出炉的包子,要几个?”
说着,货郎便将货担上蒙着的白布揭开,露出热气腾腾的大包子,一个个看着又胖又软乎,在这寒冬腊月里格外勾人食欲。
见货郎的包子一如既往的实在,徐如惠倒也干脆,掏出几枚铜板递过去:“要一个猪肉的和一个素的,给我挑好了,我家姑娘就爱吃这口。”
“好嘞,您放心。”货郎接过铜板,利索地将包子挑出包好。
送走货郎,徐如惠提着包子转身进了院门,见天色已不早,来到方青墨闺房门前,轻叩门板:“墨儿,快起来了,娘买了你最爱的包子。”
屋内,光线透过窗棂,照亮了房间一角,床榻上方青墨睫毛微颤,在母亲的呼唤声中悠悠转醒,盯着熟悉的屋檐,微微发怔。
经过昨晚一梦,她恍如刚来到这个世界般,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是的,这是方青墨的第二世。
上一世,她是一名生在新世纪,受过良好教育的职业女性,只是职业有点特殊,是名法医。某次意外,带走了她年轻的生命,却没让她死掉。
再次醒来,方青墨就来到了这个名叫大庆,却在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朝代。当时的她尚且年幼,虽然家贫,却有极其疼爱她的父母。因此她从小虽没享受过什么锦衣玉食,但也过得清平安乐,很快融入了这个时代。
只是不知是不是上辈子与死人打交道太多,来到大庆朝后,算上昨晚,方青墨已经第三次遇上这样的事了。
“墨儿,还没起吗?包子冷了,可不好吃啰。”
门外再次传来徐如惠的声音,方青墨强打起精神,不再多想,边穿衣服边应道:“起了起了,这就来。”
等她洗漱收拾好,徐如惠已经在桌上摆好早点,两碗热乎乎的粥配上大包子,母女俩一起坐下,趁热用起餐来。
“爹已经去上工啦?”方青墨咬了口包子,语气含糊地问道。
“可不是,莫不然等着你这个小懒虫起床再走,那东家可要发火咯。”徐如惠笑眯眯说道。
“娘,你又取笑我!”
“不说了、不说了,赶紧吃。”
等和乐融融地用完早饭,忙碌的一天也就开始了。
方青墨家贫,父亲常年在码头上帮商行搬运货物,母亲则偶尔接一些缝补活计,补贴家用。都说穷人家孩子早当家,她也不例外,早在孩童时期,她就开始帮着母亲做家务,等到如今这般年纪,已经开始同母亲一起做些刺绣手工,再卖给商家,赚点生活费。
有时候她也会茫然,自己一身学识,好似再无用武之地,但转头看看父母幸福满足的笑容,也不再多想,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命吧。
晌午时分,方青墨背着个竹篓,站在门口,接过徐如惠递过来的午餐,同对方道别:“娘亲放心,我去锦绣坊把货交了,再去给父亲送完饭便回。”
徐如惠点点头,看着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忍不住感慨:“幸苦娘的小棉袄了,以后也不知哪家少年郎这么有福气,能娶到这么漂亮能干的姑娘。”
方青墨笑了笑,只是说道:“不幸苦,快回去歇着吧。”
外面,冷风呼啸,在小巷里来来去去,将寒意带给路上的每个行人。
方青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裹紧身上的衣服,加快脚步,沿着寿春巷朝外走去。
等走到街口,她脚步慢了下来,还是没忍住朝一旁的宅院看去。果然,只见青瓦白墙的院落外挂着白布,在萧瑟寒风里飘荡着。
就这么驻足的功夫,院门突然被推开,柳诚从里走了出来,见到方青墨,先是一怔,接着快步走过来:“青墨,准备去给你爹送饭么?”
方青墨点点头,目光落在对方白色孝服上,故作不知:“这是……?”
“唉,我奶奶之前不是病了吗,这入冬后病情越来越重,昨晚终究是没熬过去……”柳诚越说越小声,往日见了方青墨总是羞红的脸,此时一片惨白,眼底布满血丝,看着十分憔悴。
果然如此,方青墨心里暗忖,自己昨晚梦见的,确实是柳诚奶奶生前最后所见,面上却不显,轻声安慰道:“小柳哥哥,节哀,奶奶心地好,一辈子行善积德,下辈子必能投个好人家。”
“谢谢你—
正说着,柳诚脸色一变,突然抬手伸向方青墨,用力一拽,将人护在里侧。
身后响起马蹄声,等方青墨回过神,只见两匹骏马从街口疾驰而过,其中一匹马上的男子像是感受到身后的目光,突然回首朝着她的方向投来冷冷一瞥。
男子长得极其俊美,高鼻深目,皮肤白皙,目光却凌厉森冷,让人不敢直视,轻扫一眼方青墨,见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很快又回了头。
“青墨,你没事吧?”柳诚松开手,不放心地问道。
“啊,没事。”方青墨回过神,看着远去的马匹,忍不住好奇:“这是……?”
“看官服像是大理寺的人,也不知到这来干嘛,看着还挺着急。”柳诚也跟着望过去。
“大理寺?!”方青墨吃惊道:“这不是负责查案的么,雍城最近是出了什么事吗?”
“这……我也不清楚,因着奶奶病重,我最近都没怎么出去过,别多想,快到年关了,许是有什么别的差事吧。”
方青墨转念一想,觉得柳诚说得有理,再说这里虽然靠近城门,但好歹也是雍城范围内,天子脚下,应该没人这么胆大包天吧。
这么想着,她心里稍安,同柳诚告别后,脚下不停,朝锦绣坊走去。到了锦绣坊,将背篓里的锦帕交与掌柜验货,方青墨收获了半块碎银,心下来不及高兴,又匆匆朝码头赶去。
码头位于雍城运河边,是整个城内水运的一个重要中转点,往日里一路上都是搬运货物的工人,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可今日却略有不同,虽然也是人来人往,却不见搬着货物。
不知为何,脑海里再次浮现穿着大理寺官府的冷漠男子,方青墨微微蹙眉,脚下步伐加快,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莫不要出什么事了。
然而,事与愿违,到了码头,远远望去,她终于知晓为何路上不见有人搬运货物。只见往日里,船来船往的码头上,已被官府层层包围,货物船只堆积在码头,却无人敢抱怨。
方青墨心下一紧,赶忙围上前去,看着面前身着黑色暗金云纹服饰,腰佩横刀的官兵,又退了回来,向周围人打听情况。
“哎唷,小姑娘,你不知道,这码头发生命案啦。”
听到面前的大婶这样说,方青墨更是着急,勉强保持镇定继续问道:“那婶子可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你这可问对人了。”大婶面有得色,“别人或许不知,我今早刚好给我男人送水,可不就正巧撞上了。”
方青墨努力挤出微笑:“那婶子给我说说呗,到底怎么回事。”
大婶见周围其他人也被吸引过来,这才清了清嗓子道:“这码头平日里不是常有船只停靠卸货运货么,昨儿下午就从钺城来了一艘大货船,运了满满一船的货,刚停好,商行东家就招呼漕运工来卸货。卸完货,按常理,这船不是还要再装一船货,又运回钺城么。”
“可不是,总不可能空手而归呀。”周围人赶忙附和。
见周遭人群目光热切,大婶继续道:“是这个理,所以船刚腾空,又赶紧换了批货往船里装去。结果装到一半,太阳就沉了,大伙知道,这冬季里,天说黑就黑了,码头上黑漆漆的一片,啥也看不见。”
“那咋办呀?”周围人眼瞅着大婶又停下了,赶忙催促道。
“还能咋办,只有等第二天再装货呗,可谁料这一等,就出祸事了。”大婶见众人着急,拿足了架势继续道:“今天一早,负责搬运的工人就来继续装船,谁知没多一会,就有人发现不对劲,昨晚搬运上船的麻袋不知怎的,慢慢浸出红色的水,把麻袋都染得血红血红的。”
“啊,这、这也太瘆人了。”
“可不是,大伙瞧着也觉得这不对劲啊,怕货出问题,就赶忙通知了东家。等东家赶到,解开麻袋挨着查看,你们猜怎的?”
听到这,方青墨心底渐沉,隐隐预感到大婶将要说的话。
果然,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大婶神神秘秘地说道:“结果一名女子从麻袋里翻找了出来,浑身湿漉漉的,早断了气。东家也吓傻了,回过神来,赶忙报了官府,没一会这码头就被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