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午饭吃得格外安逸,白故久居然一改往常,没有与她拌嘴,而是静静地用布擦拭落泉。
看他不像是一个细心之人,没想到对自己的剑倒是挺宝贝的,一有时间就得拿出来擦一擦,深怕沾染一丝尘埃似的。
司棠看得烦了,忍不住道:“你擦够了没有啊?这剑都快给你擦穿了。”
“落泉最怕脏了,难道你往日都不擦剑吗?”白故久淡淡瞥了她一眼。
她喉咙一哽,耸了耸肩,“也不至于大白天拿出来擦呀。”
还一擦就擦个半天,跟强迫症一样。谁家好人这么魔怔呀?
白故久终于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细细端详手中的剑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连神情也多了几分平静。
他将剑收回鞘中,轻放在桌上,半晌,才说道:“死在落泉之下的亡魂,我已经数不清了,它能替我记着那些该死之人的名字,我时时擦拭,便能时时记着,不会遗忘。”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司棠讪笑两声,重新把头埋下去继续吃饭。
就不该招惹他的。她心想:真是莫名其妙。
她本就用不惯任何武器,虽然作为无白山弟子,自小就要修习剑术,但因为自身修为低下,一直学得不伦不类,作为绯姑娘的时候,自然也不会使用。
所以她无法理解习剑之人那种爱剑如命的情感,觉得这总归只是把兵器,哪里来这么多讲究?
吃饱喝足以后,由于时间紧迫,二人也不耽误,立即出发前往白故久那所谓的故友所在之地。
好在那地方离凉城不算太远,白故久速度极快,不出半日,二人便重新落地。
司棠刚踏上地面便止不住地弯腰干呕起来,感觉自己都快晕过去了,难受得要命。
周围的人很多,比起凉城的街巷都要繁华不少,四处都是人语和吆喝声。有人见她弯着腰,纷纷绕道而行,但她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颜面了,只狠不能将白故久这小人给胖揍一顿。
待她缓过劲儿来,就瞪向白故久:“飞这么快,你是故意的吧!心胸狭隘,简直太卑劣了!”
白故久就笑,“这不是赶时间吗?行了,缓过来了就好。这里便是我故友开的茶楼,快进去吧。”
说着他便率先走进了那敞开的店门,背影好不潇洒,气得司棠牙痒痒。
那茶楼从外观上来看,可以说是毫无特色,和寻常的茶馆别无二致,藏在这一条繁华的街巷之中,比起那些装潢或奢华富丽或极具个性的店铺,就不那么起眼了。
司棠抬头看了看,只见大门上挂着一个陈旧的牌匾,上面只写了五个大字:人间茶百态。
看得出来,这店家的主人于经营上要么是一窍不通,要么就真的是毫不在意,这牌匾都这么老旧了,也不甘愿换一个,简直不要太磕碜。
她心里暗暗想着,也随着白故久进入了茶楼之中。
目光所及之处,竟一个人也没有,店内一盏灯也没开,好在空间宽敞,光线足够,这才不至于令人感到压抑。
白故久往内看了一圈都没见到他要找的人,对着空气唤了几声也无人应答。
这下就尴尬了,这茶楼大门敞开,但似乎里面没人?
司棠向白故久投以质疑的目光,“你确定你那故友真的在这里?”
白故久没有回答,左顾右盼一会儿,径直走向柜台后面,很快就没了影。司棠正纳闷,就听见一声惊呼,紧接着,白故久手里揪着个矮小肥胖的男人走了出来。
那人显然正在酣睡,这会儿却被人如此粗暴地揪出来,还未搞清楚什么状况,急得直叫。白故久也不客气,一把将他摁在椅子上,道:“别叫了,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是谁。”
男人顶着一张睡意朦胧的脸,抬头看他,又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惊奇地“咦”了一声,“稀客,稀客呀!你今日怎么有这功夫过来看我?”
白故久但笑不语,司棠清了清嗓子,顺势站到他身边,对男人招了招手,“你好,我叫司夏,此番请他带我过来,是有事相求。”
听见她的声音以后,茶百态的眼神这才慢慢变得清醒,待看清她的模样,又是长长地“咦”了一声。
“你说你叫什么?”他惊道。
司棠也没多想,说:“在下司夏。”
“无白山掌门之女?”
“正是。”
茶百态忽然站了起来。
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下,他围着司夏转了几圈,边转边打量,一手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司棠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下只觉得莫名其妙,连忙向白故久投以质问的眼神。而后者显然也是有些摸不着边,见他这怪异的举止,只感到一阵无奈,上前抓住他的肩膀,强行打断了他的动作。
停下来的茶百态自顾自的“啧啧”两声,小声喃喃:“不像,真是一点也不像。”
“什么?”白故久没听清。
因为他的语气太轻,两人都无法确定他到底在嘀咕些什么。但司棠却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正手足无措之际,那茶百态却忽然堆出了笑脸,说:“既然是阿久的朋友,我也不好怠慢。说吧,想找我帮什么忙?”
他变脸的速度太快,更加深了司棠心中的疑虑。她忍不住看了白故久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才缓缓松了口气,将事情的原委简单说了一遍。
听完她的叙述以后,茶百态显然十分感兴趣,拉着他们往某张桌前招呼,自己转头又将大门给合上,看样子这生意也不想做了。
桌子上蒙了层灰,司棠用手指刮了一下,桌面上立即出现一道崭新的痕迹。她无言,也难怪这里生意惨淡,就这样糟糕的环境,要是有客人愿意进来那才是真的有鬼。
大门合上以后,里面的光线霎时暗了不少,尽管不至于无法视物,但却令人心中蒙上了一层不安。
“你确定这人真的识得天下奇术?”趁着茶百态忙活的当儿,司棠忍不住小声地道。
白故久正淡定喝茶,“别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显然是不愿多言。
看他这气定神闲的模样,像是一点也不担心对方的能力,司棠对那神神叨叨的茶百态也不免多了几分好奇。
好在没一会,茶百态便重新来到了他们面前,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这平日里没什么客人,就随性了点,环境简陋还望姑娘不要介意啊。”茶百态堆着笑脸,那脸颊的肉圆滚滚的,看着就分外喜庆。
司棠心说哪敢嫌弃啊,这店经营得如此不走心,分明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私底下还不知道干的什么勾当呢。
她道:“自然是不会介意的。咱们也别多绕弯子了,我就想问问,你是否知道一些关于修补魂魄的方法?”
“别那么着急嘛,这方法我自然是有的,不过就是麻烦了点。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方才所说,你的妹妹死于一道浮光之下,随后便魂飞魄散——这可是真的?”
“准确无误。我亲眼看着她死在我的面前,身体就这样支离破碎……此前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死法,后来娘告诉我,这就是魂魄受损后的样子。”
茶百态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纪掌门说的确实不错,那的确是魂魄受到损害以后所呈现的模样。不过,即便真的找到了修补魂魄的方法,你又该如何替你妹妹修补亡魂呢?要知道,她的灵魂碎片恐怕早已消失在六界之中了。”
“这一点,我也不敢保证,但那日她死在弗明镜中,想必灵魂残片也定是在镜子里面。只要我能够找到方法,就有机会救她。”司棠道,语气坚决:“也许希望渺茫,但只要还留有一丝机会,我也绝对不会放过。”
“很好,我就喜欢你这样重情重义之人,这个忙,我茶百态帮定了!”茶百态猛拍桌子,激动地道。
白故久一会儿看看茶百态,一会儿又看看司棠,显然没想到这俩人怎么这么快就达成了共识。
不过好歹也免了他一番口舌,他也轻松下来。
茶百态转着手中的茶杯,沉吟片刻,说:“这六界之中嘛本就自有轮回,伤人魂魄其实是一件逆天的行为,按理说是不可能存在的。但神器不同,神器乃是上古真神陨落之后,神力回归天地所凝聚出来的一种神兵利器,所以才能打破六界准则,拥有伤人魂魄的逆天能力。”
“但早在千百年前,随着神魔大战开启,众神纷纷陨落,那些神器在往后长达近千年的战争中也逐渐损坏消失,而如今仍留存于六界之中的,便只剩下最后一个。”
听到这里,司棠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激动地道:“神器十三弦!”
“不错,正是十三弦。”茶百态对她投以赞许的目光,“小丫头知道的挺多嘛。不过这十三弦是否真的存在,其实一直都颇受争议,因为自从大战结束以后,这六界之中,就从未有人再见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