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卧房里的那位眼盲男子有些眼熟。”
灵泽冷不丁开口,让准备起身离去的秦桢定住了身形。
“是吗?”秦桢捏住手指,不太敢接灵泽的话,只能囫囵过去,“是发善心救下来的人罢了。”
“你发善心让人睡你卧房?”
灵泽显然不信她的话,极快地掠到她面前,企图在她脸上捕捉到一丝心虚。
秦桢克制着自己的神色,努力面无表情的同他对视,她如今猜不透灵泽的心思,若是灵泽发现阿隐也有一些其他世界的记忆,或许也会将他处理掉。
“你是不是将人当替身了?”灵泽下意识猜测到,但很快否定了,秦桢不是那种会找替身的人。
但是若与那个叫叶竹的有关,她也是可能找替身的。灵泽回想起来之前秦桢天天跟在那人身边,寸步不离的劲儿,越想越觉得可能。
虽然两人不像,但那通身的气质还是一模一样,还都是个眼睛不好的。
可这......
“你真不尊重人啊,把人当替身,他知道吗?”灵泽嘴里发出“啧啧”的响声,绕着秦桢一圈一圈打量,这人的脑子是因为秦珍珍用过,所以坏掉了吗?
“……知道。”
“他竟然还知道!?”
灵泽极其震惊,面对着秦桢大幅度的上下弹跳着,但瞥见那沉默的脸,又反应过来,秦桢有钱有地位的,若祂是这里的眼瞎男子,也是愿意的。
管她心里有谁,吃好喝好不就得了。
灵泽想了想自己那想不开的上级,算了,祂不敢想。
祂又想八卦一下秦桢的感情生活,自从秦珍珍乱入到这个世界后,祂已经很长时间没听过上面的奇闻异事了。
灵泽有些想念在上面的日子。
转眼想到秦珍珍,灵泽瞬间振奋起精神,等这个世界修复好,祂就能升职了!
“我先去你说的地方查探一番。”
灵泽扔下这句话飞快的掠身离去,祂不敢保证自己能万无一失,还是盯着点好。
秦桢推开窗户,确认那明亮的光点消失不见,才松了口气。
自己坐在书房里沉思了半盏茶,秦桢才将寒噤招过来,慢慢开口:“在往裴玠身边安插些人。”
顿了顿,又加重了咬字,“事无巨细的禀报。”
“还要加?”寒噤也懵了,前些日子不才放了一些?怎么还要加?
秦桢的神色就像凝固的砚台,寒噤也沉默着垂首。
“这些人放到书院,着重注意他平日里来往的人。”
*
与盛都相隔万里的岐山县。
秦珍珍穿着细棉布的衣料,背着一个箩筐,正朝着书院走去。她身旁还跟着一个男子,那男子个头不高,拽着她的衣衫,一步一步前行着。
“真真姐,还是我来吧。”那男子瞧着她吃力,伸手去托她背上的箩筐,刚才这箩筐就是自己背的,真真姐又没做过重活。
秦珍珍听到那句“真真姐”面上带了点笑意,之前桃儿都喊她“妻主”,她废了不少力气才让他改过来。
顺手将背上的重物递过去,秦珍珍再次打量这个愚笨的男子。
桃儿是这具身体的童养夫,是于真真的母亲用头牛换回来的,其他男子没有这么值钱。
可能是因为桃儿的模样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好,可秦珍珍私心里觉得桃儿的模样,连裴玠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想到裴玠,秦珍珍脸色又黑沉下去。
这皇家真是吃人不吐骨头,之前对着她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结果秦桢回来了翻脸不认人。
还有秦桢也是,不是不喜欢这里吗,还回来做什么?真是会立牌坊。
一群虚情假意的玩意儿。
秦珍珍忍不住朝地上吐了一口,连带着桃儿的脸都看不顺眼。
不说裴玠了,连那整天出去野的卫蘅都比不上,唯唯诺诺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妻主……不对不对,真真姐……”桃儿抬起头看她,对她多变的情绪有些忐忑不安。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妻主自落水后,再醒来就变了一副脾性。
妻主之前最烦读书,现在却要把自己送到刘乡绅的书院去。
“桃儿乖,男子只有读书才有出路。”秦珍珍瞥见桃儿眼里的怯懦,隐去眼底的厌恶,压低声音劝他。
她这书院的提议得到了陈大人的赞许,拨了款项来支持这书院的开办,她心里清楚,搭上陈琪这条线就能遇上陈忌。
早在自己还是秦桢时,陈忌就把秦桢试做肉中钉眼中刺,她不是一直想扶持二皇女那个蠢货么。
那何妨不助她一臂之力呢?
秦杙登上宝座,又怎会舍得让秦桢做个闲散王侯。
待两人鹬蚌相争,自然是自己渔翁得利。
秦珍珍很满意那副设想的场景,脸上又勾起笑容,那笑容有几分渗人,看的桃儿忍不住瑟缩后退。
妻主......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男子读书怎么会有出路呢?那有钱人家的儿郎尚读不了书,他们这穷苦人家又有什么用。
桃儿一点都不想去刘乡绅那里,他知道妻主一定会跟着,那刘乡绅的小儿子肯定借机黏在她身边。
“那,能让刘向......”
听到他提刘向,秦珍珍颇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我说了多少次,我与那刘向清清白白。”
裴玠不信自己,他竟然也不信!
他又那里比得上裴玠?竟然对她挑三拣四!
这样想着,秦珍珍的怒火又上来了些,“就算我与他有什么关系,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因为用了于真真的身体,谁愿意接手他这个烂摊子。
于真真家又穷的要死,家里个个面黄肌瘦的,秦珍珍越想越来气,于真真本来就淹死了,若不是自己来接手这副身体,于桃儿也不知道被卖给那个老女人,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副身体和她之前的容貌有八分像,唯一的差别就是这副身体更健康,因为是女子,从小便被娇养着长大,也没生过什么大病。
可她竟然连水也不会浮,就那浅浅一个水洼,也能将她淹死到里面。
她将那两个鬼差哄骗了一番,他们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就丢下自己跑了。
这不就是天意弄人,上天都不舍得将她带走吗?
“行了,我不给你一般见识。”秦珍珍自觉无趣,她现在的目的又不是与他争论长短。
桃儿张了张嘴,看着秦珍珍那副神态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松开拽住她衣角的手,他颇为丧气的垂下头。
别人都说妻主溺回水把脑子给憋清醒了,可桃儿私心觉得还不如之前。
虽然之前妻主也会对自己不耐烦,可从未这样忽冷忽热。
妻主现在也太顾着自己了,桃儿想起来生病的祖父,家里的几个鸡蛋全让妻主吃了。
一点儿也没留给祖父,虽说之前也会进妻主肚子,可也会做做样子......
桃儿这样满腹深沉的走进书院,一抬眼便看见那肥的像猪仔的刘乡绅,撇了撇嘴,桃儿想不明白妻主为何要讨好她。
秦珍珍看到刘乡绅,急忙向前迎去,刘乡绅也握住她的手,激动道:“真真啊!陈娘子特地从州府赶来要见你一面!”
秦珍珍一听,面上的喜悦也遮掩不住,她握紧刘乡绅的手使劲晃了下。
“谢谢刘阿姊引荐。”秦珍珍努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眼角的得意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陈琪这条线就要搭上了。比她预想的快一些,许是今年年底就能和小玠见面了。
两人说着就要朝外面走去,秦珍珍自觉这是来到这破地方以来最好的消息了。
她在脑海中计划着,等见了陈琪该如何说话,又自恨的不行。
她当年是秦桢时,陈琪和自己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若不是秦桢出尔反尔,她怎会落得这副田地。
秦珍珍这段时间想过很多种情况,大部分是关于裴玠的。
裴玠在做什么,裴玠有没有想自己,最重要的是裴玠有没有发现秦桢不是自己了。
怕他发现又怕他没发现。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秦珍珍看了看自己的粗布衣裳,她记得这里离盛都十万八千里。
日夜不停的赶路也需要月余。
裴玠在做什么呢?
他让剑书翻出来之前收到的信笺,一张一张的丢到炉火里。
炉火炽烈,火舌侵袭着纸张的边边角角,一点点的吞噬殆尽,但他仍然镇定自若。
手边是父亲求来的佛珠,应是剑书传过信,父亲以为他的病症更严重了,今日早早的将佛珠送来。
今日是十五么?
今年府里竟然连灯笼也没挂,一片黑漆漆的。
“去将柜里那盏灯笼取来。”裴玠轻声吩咐着,谁人都像让子珪离去,可他偏不想。
若是子珪也离开,那他就是真的孤家寡人了。
结果剑书手里递来的灯笼,丝绸的绢布微微泛黄,布料上的颜料依旧鲜妍明媚。
去出来火折子,裴玠慢吞吞的点亮灯芯。
雾蒙蒙的光透出来,裴玠却回不到那个元宵节。
“去将它横到门上,明日天亮便将它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