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今日十五,秦桢带着阿隐去了寝春园。

    这还是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出门,阿隐有些瑟缩,但眼里也夹杂着笑意。

    寝园在盛都郊外,圈抱着流水与山峦,这是秦桢能想到的唯一还算不错的地方。

    只是天气有些凉,不适合去观澜亭听泉水飞溅。

    “喜欢这儿吗?”

    阿隐听到身旁的人轻声问道。

    “若是喜欢,便不回去了。”秦桢微笑着,却让周围的人面色骤变。

    寻鹿有些难以置信的抬头,他今日才知道殿下在院里养了个人,转眼间殿下又要将他安置在主子留下的寝宫里。

    他不知道这位公子是什么来历,竟引得殿下做到如此地步。

    转眼去看寒噤,寻鹿想着从寒噤身上能得到点信息。

    寒噤也是一副不解的神态,寻鹿垂下眼,或许,还要从寒栖那里入手。

    可寒栖却是个嘴严的,寻鹿颇为遗憾,只能自己多盯着些,殿下即将人放到这里,自然也没有瞒着自己的打算。

    秦桢抚摸着阿隐的发,自顾自的解释道:“这里安静些,也没有旁人,比府里强上不少。”

    阿隐在府里住的郁郁寡欢,平日里也不出门,也不爱听温席念书了,只闷着头打络子。

    都打了十几条了,怎么用也用不完。

    他好像一股脑儿的要给秦桢弄完要用的络子,生怕不够了。

    秦桢默叹,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才好。

    这里虽说也是安静,可周围也没有什么人口,不像裕人巷那般热闹。

    “让邓善见搬来同你一起如何?”

    秦桢想起来今日邀请的那姐弟俩,不如顺水推舟的在这里住下。

    “不能回裕人巷了吗?”阿隐绞着手指,慢慢抬头对上秦桢的眼睛,他还是想回裕人巷,这里也太空旷了些。

    “裕人巷出了事。”

    今日裴相递了折子,说裕人巷藏了万两银子,现在皇帝正派人搜呢。

    “有个叫赵戎的私藏官银被人告发了。”

    秦桢顿了一会儿又解释道,还是断了阿隐回去的心思才好,裕人巷不再如往常一样安详了。

    “赵戎?”阿隐有些惊诧,来回重复了好几遍,秦桢也很诧异,牵过他的手,掌心与掌心相贴,手指与手指相扣,问他,“你也认识?”

    阿隐因为秦桢的动作羞红了脸,他抿了抿唇,开口道:“她是阿财的主子,之前做些挑物的活计,活的很是艰难,没想到竟然藏了这么多钱财。”

    “可她早就死了呀。”阿隐弄不清里面的弯弯绕绕,他现在的注意力并不集中,只感觉掌心汗津津的湿乎乎的,“为何现在才被人发现?”

    “许是得罪了人。”秦桢随口道,将话头截过来,“邓善见住在这里,与你也有个照应。”

    “你意下如何?”

    阿隐敏感的察觉到秦桢的语气不对,垂下头默默抓紧了与她交叠在一起的手。

    他在生闷气,因为打断了他的话?

    这半月的相处,让秦桢透彻的了解了他的脾性,高兴了就盯着人看,不乐意了就把头垂到胸口,羞怯时眼睫就飞快眨动。

    秦桢面上带了些不自觉的笑意,牵着他的手将他拥进怀里,又飞速放开,她打定主意不让阿隐掺和此事,“这边挨着东边的集市,你想出门的时候,就让邓善见带你出去。”

    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阿隐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却被她哄得轻易妥协。

    阿隐感觉自己好像虚长了她几岁,能轻易地被她拿捏住喜怒,他有时候会恍惚的生出错觉,自己好像还是梦境中那个十几岁的少年,每天卖些力气去赚那些光明正大的钱财。

    可又会很快的清醒,他现在的身体破旧而衰败,那里是那个洁白无瑕的自己。

    他惶恐的面对着,辗转一个又一个的新地方,停留在离开,这里又能住多久呢?

    但他又很快释然,毕竟他是个见不得光的,那里轮得到去过那种稳妥的生活。

    “我没有不喜欢。”他嗫嚅着,不知道是在告诉谁,但总归是入了秦桢的耳朵,她去理他被风吹乱的发丝,“这比府里自在,就是不能常常见面。”

    “隔三五日来一次,你也不必再外头等着。”

    秦桢随心所欲惯了,这突如其来的决定倒也没让她们措手不及,简单收拾了下就能入住。

    晌午,邓慈带着邓善见前来。

    冷不丁看见紧跟在秦桢后面的阿隐,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她早在秦桢替人赎身的那一刻变得心平气和。

    她只是有些纳闷,前些日子不是带回家去了?怎么现在又带着出来了?

    怕人在屋里发霉?

    邓慈这样想的,也这样问了出来。

    得到的是秦桢模棱两可的回答,刚想感叹一句,就听见秦桢说让邓善见在这里一起住。

    好家伙,原来是金屋藏娇,然后找个人打掩护。

    但这决定属实好,邓慈从不相信秦桢是随心所欲的行事,每一步都有种深思熟虑的考量。

    “善见在你这里我也安心。”邓慈微笑着说道。

    现在盛都权贵圈子里,不少人知道善见的存在,秦桢也没有遮掩的心思,默认了他是自己这边的人。

    盛都今年不会安宁。

    邓慈歪着头打量秦桢,虽然秦桢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但邓慈心里就是有种预感。

    叹了口气,邓慈伸手拍了拍秦桢的肩膀,劝她,“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我也能被你倾诉。”

    秦桢微微一笑,并未将邓慈的话放在心里,有些事情没必要把她也拉下水。

    阿隐被邓善见牵着去园子里逛,他没什么兴趣去听她们女人间的话,枯燥又乏味。

    说半句留半句,整日让人猜来猜去,烦死了。

    阿隐安静的跟在他身后,他叽叽喳喳的聊着园子里的花草,让阿隐有些惊讶,原来善见对园艺也如此着迷。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园子应该是柳莘子大师设计的。”邓善见幼时在道观修行过一段时日,那观主便是柳莘子,听说她也接些给人设计园林的私活。

    他走在前面,这边探头看看,那边探头看看,嘴巴里还发出惊奇的声音,阿隐不知道身边是什么样的光景,但听他的描述,好像自己也能看到一般。

    邓善见巡视了大半,说的口干舌燥,准备寻个地方小坐一会儿,一抬头,便发现阿隐捏着手中的帕子魂不守舍。

    行吧,反正他也习惯了。

    阿隐肯定又再因为秦桢的某些举动多想。

    邓善见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别人感情方面的事儿,他多嘴也没用。

    但是秦桢这人,你不直接说,她就装不知道。

    真不咋滴!

    邓善见戴上对秦桢的偏见,连用膳时也爱答不理,坐在阿隐旁边埋头苦吃。

    “东家在同你说话。”阿隐拽了拽他的衣袖,悄声告诉他。

    “哦?”邓善见鼓囊着嘴,诧异的抬起头,说什么话?

    搁下手头的工作,不去布庄了?

    邓善见费劲儿的咽下口中的饭,很是不解,“为什么?”

    秦桢也没了耐心,拍了拍邓慈的肩膀,示意她来解说。

    邓善见一听瞬间明了,也差不多明白阿隐纠结的原因了,“那能将阿财带来吗?阿隐在巷子里养了一堆野猫,谁去喂?”

    “我自安排了人,不必忧心。”说罢,秦桢又去拽阿隐的手,“我明日将糯米团子带来陪你,你若也喜欢狗,我就去要一条来。”

    虽说是在询问,但秦桢已然打定主意去周等芦那里要一只来。

    除夕那日她急急忙忙的回去接生,想来现在狗崽子都睁开了眼。

    “你也不必推辞,猫啊狗啊什么的,你知道的我养不好。”秦桢盯着阿隐的脸,见他有些迟疑不决,便忽悠他道,“你也知道我在府里的处境,猫狗跟着我也没什么好处,指不定那一天就被人毒害了。”

    阿隐心头一紧,他记得东家说过,那府里是吃人的地方,东家在府里没什么倚仗,夫婿又各怀心事,那小猫怎么能养的好,怪不得一摸全是层层叠叠的毛。

    “养在你这里我放心。”拍了拍阿隐的手,秦桢的声音柔的不像话,“你不会拒绝我的对不对?”

    邓慈瞧着这一幕,下巴颏都掉了下来,这叫什么?百炼钢化成绕指柔?

    啧,伸手撑脸,邓慈的视线飘到阿隐身上,这人红的都冒烟了。

    她怎么才知道秦桢竟然有这幅样貌,稀奇真是稀奇。

    阿隐当然不会拒绝秦桢,秦桢又趁热打铁卖了卖惨,她现在已经熟练掌握了度,既能达到让阿隐心疼但又不会让他去牺牲自己。

    现在阿隐以为自己就是那只柔软小猫的救世主,若不跟着他,那猫明天就会被人丢进池子里。

    他脑子里瞬间浮现了许多话本子,不少小心眼儿的主父会拿家里的小辈出气,拿捏不住小辈就会欺负她们身边的仆侍……

    “今日就送来吧。”阿隐抱住秦桢的手,颇为急切,今日东家不在府里,说不定他们就要对糯米团子下手了!

    “今日?”

    “东家不是一会儿就回去吗?差人送来即可。”

    卖惨卖过头了?秦桢垂下眼睫,没说话,脑子里复盘着阿隐的意思,还没思考完,就听见阿隐急切道,“是不是时间长了来不及?”

    秦桢下意识应和,“嗯。”

    “那东家现在就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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