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桢!”姜亓看她面色发白,也顾不得什么劝解,急忙向前抱住她,“阿桢,阿桢!”
姜亓尽可能的吸引她的注意力,到头来才发现能让她挂心的真没几个,没了法子,姜亓只能说,“你想想你那个外室,他叫什么来着?”
“阿竹,他叫阿竹。”
“对,他叫阿竹。”姜亓趁机将银针扎入穴位,让秦桢逼出一口淤血。
从腰间拽出帕子擦干血迹,姜亓一顿,复又平稳下心情,将她半抱着进了屋内。
或许秦辛所求的,都留不住。
*
过了十五,日子便飞也似的过去了,转眼就到了沈枚进京的日子。
秦桢骑着马在城门相迎,却看那官道上驶来两辆马车,神色一凛,来的,怕不止是沈枚吧。
前头那辆马车在秦桢面前停下,一只手微微掀起帘子一角,秦桢眼睛往里一瞥,里面那人头发花白,脸上有明显的岁月痕迹。
是沈将军。
她愣了愣,接着条件反射般挺直了身体,趋着马向前下,姥姥怎么也来了。
沈扶危看见她也有一瞬间怔愣,五年了,这孩子都这般大了。
和游儿……也如此相似。
闭上眼,沈扶危敛去汹涌的情绪,她摆了摆手,让秦桢不要轻举妄动。她此次来京,并不想大张旗鼓,不过是与两三老友聚聚,并不在这盛都久留。
秦桢一路上心情起伏,入了府,吩咐下人照顾好沈公子,便急忙向前扶着沈扶危的胳膊进了书房,“姥姥这一路可算安稳?”
沈枚在后面跟着,这个表弟她还是头一次见。有些摸不清她前来的意思。
沈扶危看了秦桢一眼,随即伸手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臂上的手,“我知你的意思,自上次一别,我们也有五六年没见了。”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笑道,“不曾想,你竟然这么高了。”
秦桢垂下眉眼,低低地应了一声,是啊,是许多年没见了,一切好像都变了,又好像都没变。
“盛都的风言风语也传进济州过……”沈扶危想起她听闻的那些事,无外乎是风流成性不思进取,与那花楼的象姑日日厮混。
沈扶危也想过,若对那个位置没什么想法,这样做也算不错。
可谁让她又上了刑部的任,若老老实实的不出风头也就罢了,可她年前办的那几个案子,直接把她推到了风浪中心,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姥姥也曾风头无两,也经历过黯然失意,现在,姥姥所求的不过是家人平安。”
“阿桢啊……”
秦桢垂着头不说话,姥姥的话她明白,可人一旦踏上了这条路,变没有回头的余地。
沈扶危顺势看向她头顶,见上面没什么复杂精美的头饰,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不图钱财,那为何要踏上那条路呢?沈扶危下意识屏蔽心中冒出的想法,她不能让这个孩子在重蹈覆辙。
上一代的恩怨怎么都不该牵扯到她的身上,沈扶危如今只求她和平安宁。
“我报了姨母的仇,赵家……”
“胡闹!”沈扶危听到她的话,心跳急促,她开口呵斥,“你姨母是因为贪功冒进才损了性命!”
“就算没有赵家,她也迟早出事!”
秦桢依旧没抬起头,她的眼眶却蓦地变红,她克制着自己的语调,努力心平气和的陈述,“可若没有赵家,姨母也不会落得一个那么下场。”
听到她的话,沈扶危下意识闭上了眼,但眼前依旧浮现了那日的场景,溪儿神采飞扬的拿着信件说将士们能吃饱饭了,月什的粮草图就在她手里,待她……
沈扶危摸了摸干涩的眼睛,“阿桢,听姥姥一句劝,莫要因为沈家和陛下生了嫌隙。”
“现在沈家很好。”她目光恳切,并无半点虚言。平平静静安安稳稳,不用再次卷入皇家斗争,现在的日子她很满意,只是,“我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阿桢。”
沈扶危并未托假,陈家如日中天,颇得盛宠。阿桢太过年轻,那手段,犹如蚍蜉撼树。
就算赵家没了。
赵家没了?
“阿桢,你老实说,那赵家的案子,你是怎么寻到的。”
沈扶危面色骤变,握着拐杖的手也忍不住用力,赵秋桐可是陛下的人,陛下怎会舍得让她死呢?
秦桢见姥姥骤然改变的脸色也是一愣,便将原由细细地说与她,谁料说完之后,姥姥的脸色却更加难看。
“姥姥……”
沈扶危心里有了数,长叹一口气。
她忍不住摸了摸秦桢的头发,毛绒绒的,和游儿幼时一般。
“走一步看一步吧。”
许是提起了姨母和赵家,两人都没了什么交谈的心思,沈扶危也将孙子忘得一干二净,脑子里混沌的像是一锅粥。
*
沈枚自入了府门,得了秦桢口头上约定,急匆匆的便让仆从带他去马厩。
在济州被母亲关了好长时间,他已经许久未摸过马儿了。
靠近马厩,沈枚便被那金白色的马儿吸引了视线,他指着马扭头问,“这匹马儿可是表姐的?”
那仆从抬头顺着沈枚的手指看过去,低声答道,“回表公子,是府里卫公子的桃儿。”
“卫公子?”沈枚挑起眉,思考着这个卫公子的身份,难不成是表姐的夫侍?
“卫公子是卫将军嫡子。”仆从呐呐的解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卫公子的身份,只能挑了个稳妥地说法。
沈枚了然,问他,“他是表姐的几夫侍?”他记得表姐是娶了四个来着。
“回表公子,卫公子是三夫侍。”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沈枚来了兴致,也不想骑马了,他之前在济州听了不少表姐的趣事,听说表姐痴迷美色,连纳了四个美夫郎。
“这,这……”仆从听他这么问,也慌了神,迅速后退了几步,跪倒地上,他只是个仆从怎么敢妄议主子。
“成吧。”沈枚自觉无趣,也不在追问,好像多说一句就要吃了他一样,也忒的无趣。
他有些想自己的贴身小侍秋镞了,若不是前些日子他惹父亲生气,今日便能也在这盛都了。
见打听不到什么,沈枚随意指了一匹马,总不能因为一些小事坏了心情,他可得好好过瘾一把。
沈枚只想着打听别人,不曾想自己也被人打听了。
方鹤眠斜倚在榻上,阳光透过窗棂洒到他手边,那是一把刚上好大漆的七弦琴。
他向来是弹五弦的,都说这七弦好,可他也瞧不出来什么好,无非是音色广些。
抱琴急急忙忙进来,抬头便看见他主子整个人隐在暗处,今日日头正好,天也暖和……
“可打听到了?”方鹤眠直起身子,嗓音微哑,像是许久未用过的风箱,带着点生疏的噗噗声。
“打听到了。”之前家主就派人递了信息来,说那沈家的小公子要来盛都小住,殿下今日也是老早起来去迎接,“是个身量高挑的公子。”
抱琴努力回想着自己看到的模样,他离得太远看不太清,只记得那公子灵动的很,说话都带着笑。
那副纠结的表情太过明显,方鹤眠的目光不由变冷,“你看如何?”
“奴,奴看着沈公子和卫公子邓公子有些相似?”抱琴结结巴巴的,一看都是殿下喜欢的模样,热热闹闹的带点女儿心性。
可这话不能当着公子面说,公子近来很是避讳卫公子,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只不过是公子单方面的。
“呵。”方鹤眠冷笑,想到卫蘅的那些事情,说话也带了几分攻击力,“又是那种不顾女男大防,看见女子就亲亲热热靠过去的?”
“公子……”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说罢,方鹤眠又将身子后倚,合上双眼,明显不想多谈的模样。
抱琴纠结着,公子这副状态持续了有些时日,应是年前那日,殿下来院里问公子是否回家过年。
往年也没问过,去年公子都是殿下的人了,她还派人来问,这不是折辱公子吗。
他不知道那日公子说了什么,反正公子那日气的连饭都没吃,不过殿下过了几日差人送了东西来,应当是赔礼。
但公子总归是不高兴罢了,那赔礼他看也没看一眼就让人收起来了。
气了这么多时日,抱琴以为总该好了,结果沈公子又来了,公子说不定又得气上一阵子。
要他说,公子服个软,说不定就好了。寻鹿公公说了,殿下在女男之事上不甚熟悉,也没女男大防的概念,她都当是朋友处。
他也见过几次卫公子和殿下相处,那顶多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细细品来,殿下对公子还是上心的,御赐的那些珠宝首饰,都是紧着公子挑,就是公子不乐意罢了。
压下心中的想法,抱琴张开嘴,准备给秦桢说几句好话,可一看方鹤眠那完全陷入到阴影的身影……
抱琴迅速转身,得,他还是闭嘴吧。公子心里有主意,他还是不说了,免得公子在对着自己撒气。
“站住。”方鹤眠喊住他,问,“她可在府里?”
“殿下应是在书房。”
“知道了,你下去吧。”方鹤眠心里正气得厉害,思来想去,他还是得同她说个清楚,尽管寻鹿公公劝了好几次,说让他服个软。
过年那日自己去找她,结果吃了个闭门羹,端午那日也是如此,她一回来就去了裴玠院里。
她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