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秦桢提着灯笼,那没什么表情的面庞让寒噤也不敢靠近。

    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悄悄改变。

    不对,应该是明显的改变,因为第二天一早,主子就单独入了宫。

    留下自己和刚从宫里出来的姜太医大眼瞪小眼。

    “今天又不是她当值,她去宫里做什么?”

    姜亓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子,想着来她这里看看什么情况,结果这人竟然不在。

    等了好几盏茶的时间,姜亓终于开始不耐烦的翘脚,“她去找那眼瞎外室了?”

    寒噤沉默,她也不太确定,现在主子和那人正浓情蜜意呢,说不准就去他那坐坐呢。

    “走,你带我去她外室那里。”姜亓坐不住了,撩开衣摆便要起身,寒噤连忙去拦着。

    姜太医可不能去,这人嘴可不把门。

    “你拦着我有什么用?有本事去拦着你那拎不清的主子。”

    几乎是话音刚落,秦桢的脚步声就一点一点传了过来。

    “主子回来了主子回来了。”

    姜亓重重的冷哼一声,她又不是聋子,还能听不见这脚步声?

    只是这脚步声与往常颇为不同,听起来很是虚浮无力。

    思忖一番,姜亓迅速地从药箱中拿出一卷金针,应是筋脉淤堵,用针扎一下就疏通了。

    “来吧,扎一下。”姜亓举着针对着踏进院子的秦桢说。

    秦桢看到针,瞳孔微缩,但脚步依旧稳定向前。

    姜亓怎么莫名其妙的来了?秦桢回想着自己是否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连寒噤都不知道的是事,姜亓又怎么会知道。

    秦桢扯了个笑,云淡风轻的坐到姜亓面前,“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此?这马上入春了你也不忙了?”

    “我记得往年入了春,很容易……”

    “行了,伸出手里来。”姜亓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春季易发什么症状她能不清楚吗?

    眼睛乜着她缩在衣袖中的手腕,估摸着自己要多块的速度才能捉住。

    秦桢有些心虚的缩了缩手,她最近确实没按时服药。

    “我最近实在是繁忙。”

    她找着借口,手腕被姜亓握在手里,姜亓黑着脸问她,“你若是不想活,还要那劳什子的外室做什么?”

    秦桢不出声,姜亓拽着她手腕骨的力气又大了几分,她怒气冲冲的,“理由,给我一个停药的理由。”

    “药味太大了,我不喜欢。”秦桢垂着眸,使了点劲挣开姜亓的钳制,她力气太大,胳膊都没了知觉。

    “药味大?”姜亓重复了一遍后猛然停顿,她环顾四周,音调骤然拔高,“你院里来了人?”

    “那瞎眼的外室住进来了?”

    “你疯了不成?”

    “若让你那几个姊妹知道,你真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我心里有数。”秦桢安慰她。

    姜亓眼睛瞪她,气的收起金针转身就走,“你爱死不死,我不管了!我明日就辞官!辞官!”

    秦桢也不急,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胳膊才缓声到道,“你太在意我了。”

    秦桢好像是无意识的一说,姜亓却直接钉在原地,她气冲冲地转过身,很想骂她不知好歹,但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你娘给我那么多钱,我职业操守良好不行吗?”

    咯噔咯噔走到秦桢面前,坐下,瞧着秦桢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刚想一顿输出,就听见她笃定的说,“第一个发现秦珍珍的是你。”

    秦桢也是突然想起,那日寒噤颇为苦恼的嘟囔,说她就比姜太医晚一点儿认出了主子不对劲。

    一眼就认出来了自己的不对劲儿?

    秦桢忍不住哼笑,她的亲生母亲可都是一直蒙在鼓里。

    “为什么要戳破呢?”只要不戳破,她就还能在那个世界里,大部分人都还会有个不错的结局。

    姜亓不出声,她斟酌着语句,“因为真相永远比谎言更加美好,陛下也欣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反正结果是美好的……”

    姜亓说不下去了,越说越觉得自己陷入一个循环,她好像摸到了症结所在,她猛的一拍桌子,找到了质问秦桢的理由。

    “你不就是……”

    “你和我父亲是什么关系?”秦桢那双肖似其父的眼睛微抬,看向面前怔愣的人。

    姜亓错开她的目光狡辩,“我与沈回能是……”

    “我父亲小字阿回。”

    “……”

    姜亓罕见语塞,脑子好像也卡了壳,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这句话,理论上她是不该知道一个已嫁为人夫的男子的私密称呼的。

    “姜太医是江南人士吧。”秦桢忽的展颜一笑,声音柔和,把姜亓看的又是一愣。

    她心思微沉,盯着那张脸暗叹,确实很像,都说女儿肖父,秦桢笑起来时生动的眉眼都和沈游别无二致。

    她不知道秦桢又要说什么疯话,也不知怎么回答。

    还好,秦桢酝酿了一会只是说,“可我父亲却不曾见过江南。”

    姜亓应和着,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好像秦桢给她找了一个台阶,她慌不迭的就踏了进去。

    秦桢说的没错,她是江南人,沈游是盛都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就该这么装聋作哑下去。

    秦桢仔细打量着姜亓的表情,看着她骤然舒展的眉眼,忍不住发出笑声。

    “哈。”

    秦桢短促的声音尤为刺耳,姜亓砸吧了砸吧嘴,感觉出来不对劲,但她还是决定装傻下去。

    今日话题莫名其妙的就转到这里,姜亓急得挠自己的大腿,咬紧牙齿开始复盘今日究竟说了什么话。

    “寝春园是柳真人建造的。”

    姜亓挠腿的手一顿,柳真人?哪个柳真人?

    诧异的抬起头,秦桢那副神色让姜亓确认了柳真人就是自己那早死的师傅柳莘子。

    她爹的,全暴露了。

    姜亓站起身捞起脚边的药箱就要离去,家底都被人看的干干净净,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可没走两步就被藏起来的寒栖抓着回来。

    姜亓被推到秦桢面前,她也不挣扎,直直望进了秦桢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

    算了,老娘不装了。

    他爹的隐姓埋名来着劳什子皇宫做个卑躬屈膝的太医。

    越想越气,情绪反而平静下来,她推开寒栖,整了整衣衫,坐回去给自己添了杯茶,“你想做什么?夺嫡吗?”

    顿了顿,没有好气的嘲讽道,“哦对,你没那个心思。”

    秦桢失笑,好整以暇的盯着姜亓,她本来也没想查她的。可她太不对劲了,无缘无故的就和自己颇为熟稔。

    而且对自己不设防,秦桢看着她行云流水的给她自己沏茶,突然眉头一皱,“你是我娘吗?”

    “噗。”

    姜亓刚喝进口中的茶喷了出来,她扔下杯子就朝着秦桢吼,“你有病啊!”

    秦桢眉毛一挑,她也就随口一说。

    “你爹爱你娘爱的脑子都不清醒了,还我的孩子……”

    “你又憋的什么坏心眼?”

    姜亓瞥见秦桢那玩味的表情,直觉不对劲。

    “你喜欢我父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秦桢状似不解,实际上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蓬南洲,道观,桂花树。

    随便拎出来一件都是普普通通的寻常事物,可偏偏这三者组合在一起。

    蓬南洲在大嬴正东,听闻那里四季如春,野花遍地,那还养着一群道士。

    若是普通道士也便罢了,当年太祖痴迷仙术,宋相差点没掀翻蓬南洲。

    “我记得太祖曾与你们道观的祖师娘交好。”她说的委婉,就差把蓬南道观祸国这件事摆到明面上了。

    “别给我绕圈子了,我不说别的话。”姜亓将茶杯拍向桌面,“我的一些,咳,陈年旧事,并不是你能拿来要挟我的资本。”

    “我救你,不过是因为你是沈回的女儿罢了。”

    说完环顾四周,那些个暗卫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她索性也不在隐藏。

    她师傅柳莘子确实和沈家有些关系,她也是因着这层关系和沈回熟识。

    但是她喜欢沈回是她自己的事,他沈回就是一个爱秦辛爱到穿心烂肚的傻瓜。

    重重的吐了口气,姜亓说出来一句颇为哀求的话,“你就当是为了你父亲活的行吗?”

    沈回若是知道秦桢如此……

    “你母亲也是爱女心切,若你能体会你母亲的难处,倒也不必活的如此沮丧。”

    她是指秦桢处处与秦辛做对,母女哪有隔夜仇的。

    尽管姜亓说的言辞恳切,但秦桢依旧不为所动,她弯起嘴角答了一句毫无来由的话,姜亓瞬间感觉心凉。

    她说,“姜太医又为何认为此下局面这不是我所求的呢?”

    她又笑,嘴巴弧度弯的又大了些,她说,“姜太医又为何认为眼下局面不是陛下所求呢?”

    她一生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在那个位置上不敢出现任何差错,只求前朝一片安稳。

    斗到老臣,扶植新贵。

    可到头来,身边落得个一干二净,这不就是她所求的,帝王权术吗?

    “父君因她的软弱而死,沈家因为她的怀疑没落。”秦桢手指按在桌面,用力到发白,她声音凄厉,“这不就是她追求的帝王之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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