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公道二字,谈何容易,五公主毕竟是文帝亲女,文帝下令将其关进皇陵思过半日,禁足公主府,无诏不得外出,于文帝而言,这已是对她最严厉的惩处,可对凌不疑来说,这远远不够。
少商素来不是爱惹事的人,这五公主却是处处针对,还拿少商的性命取乐,凌不疑对此事自是无法容忍,于是涉及池塘落水一事的女娘无一幸免,纷纷意外落水了一回,凌不疑又向文帝谏言赐死公主府面首,待五公主从皇陵思过回来,一众尸首整整齐齐地摆在院内,五公主当场崩溃大哭,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至于五公主豢养面首一事传的沸沸扬扬,越家沦为笑话,连带着三皇子也受人诟病,这都是后话。
此时的凌不疑处理完那些女娘的事情,坐在少商的床头喂着药,虽说少商并无大碍,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戏水,奈何这凌不疑婆婆妈妈地劝说,少商只好安分地待在床上,演着柔弱的病患。
“依我看,养不教,父之过,若不是嫋嫋劝我,真该将这些女娘的阿父都绑起来教训一顿。”凌不疑对此事耿耿于怀。
少商闻言,笑着道:“始作俑者已受到惩罚,我也无大碍,说起来,倒是她们占了下风,更何况,你这句话,莫不是想将陛下也教训一番。”
凌不疑听见这话却是笑不出来,放下药,搂住少商道:“我总是担心你受伤害,却总是有人想要害你。”
凌不疑搂住她的手紧了紧道:“嫋嫋,你要早些嫁给我才好,我便可以时时护着你。”
少商知他后怕,打趣道:“好好好,到那时,凌将军便将我拴在身上,走到哪带到哪可好?”
凌不疑听见这话,也知二人时时刻刻相伴并不现实,如今他们同在这都城之中,尚不能及时护着她,若是将来有一日出征,怕是二人见上一面都难。
少商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子晟,你知道的,我要做的,并非是笼子里的金丝雀,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就像我理解你那样。平日里,我自是不会给你和皇后添麻烦,可你也放心,若是有人招惹我,我也不会放过他,再说了,就算是我会放过他,我的子晟也不会饶了他的。”
少商说到最后,话音里带上了笑意,凌不疑即使不看她,也能想象到她此刻脸上露出的是多么和煦的笑容。
真好,她总是这样,看穿着世间险恶,却总能用最灿烂、最温柔的一面去面对他,他若是能与她一直这样,该多好。
“我的子晟”四个字触动了凌不疑,让他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少商总是能用一些简单的字眼去温暖他。
因五公主一事,宣皇后的寿宴过得既热闹也冷清,热闹的是场面,冷清的是人心。
纵是少商这般会哄人,也对宣皇后束手无策,有些事情,若是自个儿心中过不去,旁人说破天也无甚用处,但是少商相信,宣皇后的落寞与伤感都是一时的,她终究会明白,眼下的处境于五公主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子脚下,注定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太子旧日心悦之人曲冷君陷入杀夫一案,太子心急如焚,跪求文帝彻查此事,于是这案子又落在了凌不疑的头上。
一番剥丝抽茧,不仅还了曲冷君的清白,还将线索查到了小越候的身上,一件杀夫案牵连出多年前的孤城案,老乾安王之死,水落石出。
当年小乾安王想要报复宣氏,便让老乾安王进密林查探瘴气,没想到会局面失控,可他对于调换军械一事却毫不知情,想来其中还有第三方势力。
越妃知晓事情来龙去脉后,欲大义灭亲,文帝却只是褫夺小越候的爵位,贬他去守皇陵,人终究会有自己的私心。
凌不疑面上平静,内心却已是波涛汹涌,皱着眉头回到长秋宫。
少商很容易便感受到了他的情绪,用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头,待他将事情道来。
人都有各自的秘密,即使是再亲近的关系,也无法做到完全的坦诚相待,少商做不到的事情,自然也不会强求凌不疑。
“少商,若是你有一个不得不报的仇,你隐忍多年,终于有机会可以复仇,但是代价是伤害你深爱之人,你会如何?”凌不疑心情复杂道。
他本想如往日一般,来到长秋宫与少商腻在一处,装作无事发生,可他一踏入少商的寝殿,他就知他对她,藏不住一点情绪。
这话勾起了少商的回忆,现在想起,已恍如隔世,那时的她面对的是国与国之间的血海深仇,可这并不影响她对他的情谊,国家之间为了和平,什么深仇也都不得不谅解。
“我要复仇的,可是我深爱之人的亲朋好友?”少商反问道,这话又让她想起长歌来。
凌不疑闻言一愣,似是未曾想过,摇头道:“不是,你要复仇之人与你深爱之人并无瓜葛。”
“那我要复仇这件事可会祸及江山、殃及百姓?”少商再问。
凌不疑还是摇了摇头,但心里已懂她的意思。
“那我要复仇之人,既非我挚爱之人在乎的,也于百姓无碍,又为何会伤及我所爱之人?换言之,若是我真有一仇人,我要复仇,子晟可会拦我?怕不是子晟会亲自将那人擒了,递刀于我。”少商一字一句道,神色少有的认真。
凌不疑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商,他向来知道少商内心强大,可每每与她交谈,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为之倾倒,她看似柔弱,却似水般有包容性,推己及人,从不对他强求些什么。
凌不疑情不自禁地抱住她,吻了下去,此生能得遇良人,何其有幸。
可惜世间多怨侣,这边凌不疑与少商你侬我侬,那边太子与太子妃却是落了个绝婚的下场,曲冷君恢复清白之身,众人都道她会与太子重续前缘,谁料她却嫁给了梁家另一子梁无忌,果真是世事无常。
凌不疑日日陪着少商,自从池塘落水一事后,少商觉得凌不疑越发黏人了,凌不疑本就忙碌,现在更是挤着时间来长秋宫寻少商,空闲之余还会带着少商满都城溜达。
少商随着凌不疑出门,可谓声势浩大,黑甲卫开道,纵是少商这般见惯了世面的,偶尔也会觉得不自在,不过或许是时代不同,凌不疑军功在身,百姓对他很是敬重,百姓望向少商的目光与宫中的那些女娘不同,满是善意与艳羡。
寿春兵变,那些往日叱咤天下的老将重臣们闭门不出,不肯领军出征,凌不疑因想亲自捉拿彭坤,请命上阵,文帝自是不允。
文帝对凌不疑并没有望子成龙的想法,只盼望他早日娶妻生子,安稳一生,但终是被少商与宣皇后说服,大军开拔之日,他与宣皇后、越妃以及文武百官出面相送,只等他得胜归来。
少商送上亲手制作的盔甲,这盔甲她很早便备下了,只是他上次出征时尚未做好,今日倒是能派上用场了,凌不疑则是将府邸私印交给了她。
“子晟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少商知道,凌不疑此去,最担心的莫过于她。
凌不疑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学她平时的样子打趣道:“那是,听阿起他们说,程四娘子的箭法出神入化,一箭便能直射敌人咽喉。”
少商听见这话,脸上难得红了几分,喃喃道:“其实那日,我想射的是胸口……”
大军出发,都城再度恢复宁静,程府开始准备少商的婚事,自古女儿家出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萧元漪与程老太每日因嫁衣首饰等事吵得不可开交,却不知少商的婚事已由宣皇后一手操办,连出嫁也是从长秋宫而非程府。
宣皇后膝下的儿女加在一起,也没一个程少商可心,宣皇后的重心渐渐转到了少商的婚事上,为她备着嫁妆,整日拉着少商试嫁衣首饰,整个长秋宫都被这种氛围笼罩着,看着极为热闹。
这日,红烛熏香已到,却迟迟不见宣皇后的身影,少商唤人去问,这才知今日文帝得了奏报,程始勾结铜牛县县令颜忠,二人私吞两千精铜投敌叛国,文帝大怒,宣皇后不知如何劝慰,眼下正侯在门外。
少商到时,见宣皇后仍在门外,上前行礼,轻轻搀扶住她。
宣皇后看见少商,先是一惊,四下张望一番,低声道:“你怎么到这处来了,眼下陛下正在气头上,莫要牵连了你。”
宣皇后忧心少商,想着又是自己哪个不争气的孩儿要害少商,故意将程将军的事告诉了她,让她去触文帝的霉头。
少商心中一暖,摇了摇头,微笑道:“皇后莫急,少商并非是来求情的。”
言语间,越妃到了,越妃待文帝并不像宣皇后那般前忧后虑,宣皇后见了她,心中虽有些许酸涩,却也是松了口气,有越妃在,多少个文帝也是能平心静气下来的。
少商见礼后,越妃将宣皇后方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她说这番话,只因少商是子晟新妇,她自是要护着些。
“少商知道,此时贸然求见只会让陛下火气更甚,所以还望越妃能替少商带句话与陛下。”少商道。
“哦?你要予替你传什么话?”越妃对少商越发感兴趣了,她知道,这少商要传的,必定不是一句求情的话。
“请陛下严查此事,若此事属实,按律处置。”少商的声音铿锵有力,似乎连殿内的那人也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