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戚如穗声音颤抖。
其实没必要文溪重复第二遍,戚如穗一字一句都听的很清楚,她只是不敢相信这是她做出来的事。
怎么可能呢,她渴望听何镜抚琴还来不及,又怎会将栖凤砸了。
栖凤断裂的琴身至今扔在库房最深处,无一人敢动,而楼阁锦囊里那团琴丝,便是栖凤的琴弦。
一日之内知晓的事实太多,戚如穗显然有些承受不住,她拒绝文溪去请李素为她诊治的请求,转身去了戚若竹的院子。
江述瞥见她身影时还笑着挑了挑眉,道她怎这么悠闲。可当戚如穗走近了,江述收起不着调的笑,语气也严肃几分。
“你脸色怎这么差?”
戚如穗开门见山道:“何府什么时候出的事?”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江述发懵,她盯着戚如穗那憔悴的面色,下意识道:“前年七月的事,怎么了?”
江述忽然察觉一丝不对劲,她站起身子压低声音,面上不可置信,“戚如穗,你不会连这件事也忘了吧!当年若竹与你通过多少封书信,为了此事甚至气哭过一次。”
前年八月,何老将军在边关病逝,三日后便被查出通敌证物,这消息还是戚若竹书信传回江南的。那场祸事里,何家入狱近百人,就连何家旁系也未能幸免。
而据江述说,那时何镜曾求过她,欲回京见家人最后一面,可她没应。
戚如穗死死握着拳头,任凭指甲嵌入肉里,神情掩不住痛苦。
何府是前年七月出的事,九月何镜便被迫搬出朗月阁,被污构的五百两银子,未见到最后一面的家人。
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江述看出不对劲,忙唤来候在一旁的小厮,“快扶你们主子回去休息,再叫大夫过来给她看看。”
小厮听话的跑过来,可戚如穗却忽然抓住对方肩膀,力道大的令江述都觉得疼。
“罗轻风呢?”
戚如穗目光灼灼,这句下意识的话说出口后,就连她自己都怔住一瞬。
江述用一种惊诧又担忧的目光看向戚如穗,她抬手挥退小厮,将声音压的很低,却掩不住其中震惊。
“戚如穗,你疯了!你不会还怀疑何镜与罗轻风吧!”
见好友不说话,江述表情变得更为复杂,她语气沉重。
“罗轻风死了,三年前就死在边关了,你满意了吗。”
似乎潜意识中早知晓这些消息,戚如穗的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在转身离去时,步伐踉跄了瞬。
连着两日未曾休息,又在短时间内知晓这些,戚如穗头疼欲裂,最终还是被李素逼着灌了碗药,又燃了助眠的香薰。
就算戚如穗睡了,眉头也是紧皱的。
家宴一事因戚如穗的病倒作罢,只有戚若竹觉得不对,关了门后便将江述拉到角落。
“阿姐这是怎么了?怎早上还好好的,这与你说个话的功夫便忽然病倒了?”
见自家夫郎目光审视,江述一时语塞,“她疲累过度,睡一觉便没事了。”
戚若竹盯了江述一会,忽而转身就走,江述忙道:“你做什么去?”
“去找何镜哥哥。”
江述吓得连忙将自家夫郎揽入怀里,且不说戚如穗病倒便是因为何镜,此时若竹要是上前再劝慰一番,撺掇二人合离,那场面想想便令人头大。
“父亲方才不是来唤我们用膳,乐儿澜儿也饿了,一会去也不迟。”
戚若竹想了想,也未急于一时。
而被戚若竹惦念的何镜此刻站在主院门口,他身旁的小夏正与身前男子对峙着。
就在一刻钟前,少主君听闻小姐病倒一事,特意来看望小姐,谁料刚到门口便被眼前这狐媚子给拦住,他扭着腰便走出来,生怕别人瞧不出他通房的身份。
小夏忍住眼中厌恶,开口道:“你算什么东西,还不赶快让开。”
柳童不着痕迹打量着何镜,这少主君虽生的有些姿色,可年纪在那摆着,女人嘛,还不是都喜欢年纪小的。
他心间逐渐有了底,胸膛也更挺了些,纵使这几日小姐从未让他近过身,更没有让他进过屋,可他如今也算是主院的人。
而少主君一个不受宠的下堂夫,他怕什么。
想起他前两日请安被拦在门外的场景,柳童心间冷哼一声,面上却盈盈俯身。
“少主君见谅,大夫吩咐过了,小姐她劳累过度,此时不易打扰,奴也只是秉公行事。”
柳童轻飘飘的话语传来,小夏心间更来气,恨不得抬手抽这个狐媚子一嘴巴,“你也不看清自己什么身份,也敢同少主君如此说话!”
他正欲教训柳童,却听少主君轻声开口。
“走吧。”
小夏抬起的手尚来不及放下,他惊讶的看着少主君离开的背影,只好愤愤放下手。
而身前的柳童则瞥了他一眼,神情十分得意,更令小夏恨得牙痒痒。
少主君神情淡漠,可小夏却不理解。
“少主君,您今日不给他个教训,明日他岂不是更得寸进尺。你瞧瞧他那模样,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也不想想谁才是戚府的主人。”
何镜神情未变,只有那双潭水似的眸子波动一瞬,又极快被他掩住,只是淡淡说了句。
“三日快到了。”
那日文声月给他下了期限,三日内须抄完十遍家规,如今还差两遍,小夏意识到这件事,忙闭上嘴不再说话。
何镜哪里不知晓柳童的心思,可这挑衅在他看来着实低级。这些小伎俩以前也并非没人做过,可这些举动既得不到何镜回应,也无法争宠,他们也不再自讨无趣,慢慢皆安分了许多。
何镜看起来是真的不在意这些,他转身缓步离开,神情平淡如水。
可哪有男子愿意同人分享自己的妻主,他曾经或许在意过,可那也只是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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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李素换了药,戚如穗这一觉醒的极早,一夜无梦的感觉令她莫名怅然若失。
她脚步缓缓停在朗月阁门口。
如今时辰尚早,可奇怪的是屋内竟燃着烛火,昏黄烛影映在窗上,隐约能看清屋内人影。
戚如穗拦下通报的小厮,她抬手刚欲叩门,屋内烛火忽而被吹灭,门扇被人从内拉开,被刻意压低的声音也骤然清晰。
“莫吵到怜儿,我快些去……”
何镜没想到屋外会站着人,被迫顿住的身影被门槛绊住,克制不住朝外摔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反而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心!”
戚如穗稳稳揽住何镜腰身,她垂眸看向怀里惊愕瞪大双眸的男人,脑中却想起了十七岁那年,她将何镜从湖里捞出来时的模样。
无辜又懵懂,似一头误闯迷途的小鹿。
“少主君!”
小夏听到响动忙跑出来,待看清外面形式时又停住脚步,毕恭毕敬道:“奴见过小姐。”
何镜撇开脸去,男人腰身有些僵硬,戚如穗这缓缓才松开手,出声问道。
“天色尚早,这是要去哪?”
小夏嘴快替主子回道:“回小姐,少主君正要去向主君问安。”
戚如穗蹙了蹙眉,看着他怀中一叠宣纸,“你抱的什么?”
小夏不敢隐藏,他将宣纸端到小姐身前,连声音都小了几分。
“回小姐,这是……”
他说着悄悄瞧了眼自家少主君,只见少主君安静站在一旁,掩在衣袖下的右手还微颤着。
想起这三日少主君辛苦的模样,小夏更替少主君感到委屈,索性心一横道:“这是少主君罚抄的十遍家规。”
罚抄?
戚如穗眉头蹙的更深,“到底怎么回事?”
宣纸上,俊秀字迹清晰工整,直至最后一页都没有半字潦草,可见书写之人认真。
“是我前几日抄经出神,才得主君惩戒,现下正要去请安。”
何镜的声音毫无波澜,此话稳妥得体,听不出任何不对,可仍让戚如穗愣在原地。
这是她醒来后初次听见何镜说这么长的话,这种感觉令她陌生又熟悉,似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何镜同她皆是这般无喜无悲的态度。
这种认知令戚如穗莫名心慌,她再度看向那些宣纸,数量之多绝非一日内能完成。
“你写了几日?”
“三日。”何镜语气依旧平淡,仿佛执笔三日不停的人不是自己。
三日,恰巧是她离开的这三日。
小夏在旁干着急,这时候就应该趁机示弱撒娇,令小姐替自己出头呀!
眼见自家少主君是指不上了,小夏终于忍不住开口,急切替少主君诉尽委屈,“小姐,您不知晓,这三日来少主君几乎未合眼休息过,生怕抄不完十遍。昨日少主君听闻小姐身体抱恙,更是急得、”
“小夏!”何镜终于出声呵道。
被打断小夏止住嘴,他委屈的看了眼自家少主君,不理解少主君为何将事情都憋在心里,可嘴上还是听话闭上嘴。
何镜站在两人中间,天际已泛起鱼肚白,再不去便迟了。
“若是无事,我便先去了。”
何镜刚走出一步便被戚如穗握住手腕,他惊诧抬起眸子,只见女人直直看着自己,神情晦涩复杂。
“我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