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深,雪厚。
不寐因养病,喜静,便对其他人皆闭门不见。
今日,南青院的院门再次被叩响。
宣呤闻声,前来迎门。
宣呤探出头来,来人长着一张国字脸,蓄着胡须的中年人,身型很是魁梧。
他乃是越国当今正二品大将军,也是不寐的亲舅舅舒冠清,宣呤自然是熟的,便连忙将门敞开了来。
“将军有何吩咐?”
“今日殿下身子可有所好转?”舒冠清说话也是客气有礼。
整个镇国公府虽皆是不寐的外家亲戚,从小看着她长大,但实际她与他们相处的并不多。
来往都在外祖跟前,其他人一年到头来,单独说话的机会都屈指可数。
“殿下身子骨一向强健,这次偶感风寒除了最开始两日高烧不止以外,今儿个已经算无碍了。”宣呤回答的谨慎。
舒冠清正想要说话,忽的见,宣呤身后小跑来那圆脸丫头,对宣呤耳语一番。
紧接着,宣呤就侧开身子,让出路来:“将军还是进屋说话吧。”
他自是明白此为何意,心底提着的一口气也放松了些。
他今日来,除了关心不寐病况以外,更是有要事相商。
屋内,不寐盘腿坐在塌上,塌中间摆着一张茶几,塌下放着炭盆,整个屋子暖烘烘的。
此时,她正翻着从宫内送来的折子。
明泽年幼,很多地方做的都还不够到位,前些日子她身体抱恙,也苦了他了。
听着门帘拉开的声音,不寐抬起头来,小脸清瘦了几分。
“舅舅近日可安好?”
“劳烦殿下关心,臣身子骨还算硬朗。”舒冠清一向守着君臣之礼,哪怕面前是自己的亲外甥女,也不敢怠慢。
“都是一家人,舅舅不必拘谨。”
“坐下罢,同外甥女唠唠家常也是好的。”面对亲人,不寐一向温和。
“诶。”
舒冠清应下,恭敬的顺着不寐手指的方向,与她面对面坐下。
这时,宣呤也端上一壶热茶过来,放在塌几上,斟上两杯。
“将军请用茶。”
不寐见舒冠清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开口问道:“宣呤你先退下,本宫唤你,你再来。”
“诶。”宣呤行了个礼。
不寐见她将门带上后,才开口问道:“舅舅此行,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舒冠清这才开了口,如实说道:“不瞒殿下,臣的确有事告知。”
“不过,倒不是府中之事,此事……事关殿下您。”话到这儿,他神色犹豫。
不寐顿时好奇起来:“哦?与本宫相关?”
不寐将书合上,示意舒冠清继续说。
“殿下因知晓,我们越国15年前同商国签了一份停战盟约,要求是商国送一质子前往越国。”
“虽然,商国在此期间发生了政变,皇位易主,如今改国号为荆国,但盟约依旧是生效的。”
“而现如今,盟约期限即将到来,荆国那边传信,他们想再续盟约。”
“只是……”
说到这里,舒冠清脸上表情纠结,似很不好启齿。
不寐倒也不急,端起茶来轻抿了一口:“舅舅怎的不继续说了?”
“荆国……要求要与越国的公主和亲。”舒冠清面色难看的说道。
不寐表情平静无波,毫无惊讶。
“殿下你…… ”
舒冠见状有些不解,毕竟当他听到这件事时,不说勃然大怒,大惊失色起码还是有的。
“不瞒舅舅,此事儿,本宫的确早知晓了。”不寐也不卖关子。
“本宫还知道,近日朝堂上的折子,写了不少本宫的名字。”
“舅舅也别太上心,左右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不足为惧。”不寐慢悠悠的说道。
越国的国力本身就比荆国强盛,虽然荆国民风强悍,以武力著称,但以往战力皆比不过越国军队。
如若不是因为镇国公刚刚逝世,他们又怎么敢提出要越国的公主和亲呢。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认为,没了镇国公的越国就能随他们拿捏了。”
“自以为高越国一头,妄想越国的公主嫁入他们荆国,真是痴心妄想!”舒冠清越想越气,猛的拍了了桌子。
只见那桌上滚汤的茶水翻在他手上,竟也感受不到痛。
“臣失礼了,殿下恕罪。”
气上了头没控制住,一时忘了坐在他面前的是长公主殿下,舒冠清瞬间冷静下来。
不寐摆了摆手:“无碍。”
“倒是舅舅你小心着点,等会本宫让宣呤给你拿瓶烫伤药,务必要用。”舒冠清这番脾气倒是不寐第一次见到。
不过之前也有所耳闻,自己这个舅舅脾气暴躁的很。
光是明泽都曾向她诉苦了不下十次。
不寐突然失笑了起来,她脑海里,突然就想起来了,明泽皱着一张苦瓜脸向她倒苦水的模样。
“皇姐你不上朝你不知,朝堂上不光是有文武百官,还有不少叔叔伯伯,光是一个舅舅我都难以招架,他们吵起架了,十头牛都拉不住。”
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摇头晃脑,可爱的紧。
“殿下?”
舒冠清见不寐嘴角压不住的笑,又疑惑了。
怎的荆国要求殿下嫁过去,殿下还高兴起来了?
难不成……殿下很乐意?
不寐收回思绪,重新将目光放在舒冠清身上,正色道:“舅舅就别担心了,和亲此事,本宫早有安排。”
“这几日,就让那帮跳梁小丑再蹦跶几天。”
说到这儿,话音一冷。
“待本宫养好了病,自有他们好果子吃。”
言语间透露着丝丝杀意,不由得让舒冠清心惊。
是了,老爷子亲自培养出来的人,怎么会如表面那般弱不禁风。
舒冠清说不出此时心里的感受。
有欣慰、自豪、还有酸涩。
不过二八年华,平常人家还在父母膝下撒娇撒痴的娇女儿。
怎的换做天下最尊贵的公主这儿,就已经要开始为自己谋前程了。
舒冠清收回心神,眼底闪过坚定。
“殿下有任何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给臣。”
“臣必当竭力为之。”
到底是自己亲外甥女,姐姐早早的就走了,老爷子如今也走了,自己便是她的依靠,舒冠清如此想着。
不寐也不推脱,今后怕是要劳烦他不少事。
“这是自然,长欢现如今,也就只有舅舅能依靠了。”不寐叹了口气,整个人看上去脆弱极了。
“只是这院子,今后本宫怕是住不了几回了。”她颇为不舍的说道。
不寐这话一出,可把舒冠清吓得不轻:“殿下何出此言,镇国公府永远都是您的家,这院子也本就是殿下的。”
正当舒冠清还准备再说上几句时,气氛稍微有了些变化。
他禁下声来,一眨不眨的盯着不寐,后背也崩紧了些。
“舒将军。”
只见不寐坐直了身子,从袖口里拿出“兵符”立在桌面上,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舒冠清。
兵符一出,舒冠清瞳孔紧缩,再加上不寐下来的话!
“本宫能相信你吗?”
舒冠清整个人如遭雷击,好半响没缓过神来。
良久,见他猛的站起身来。
脚步稳健的来到不寐塌前,毫不犹豫的掀袍而跪。
“臣舒冠清,此生唯长欢长公主殿下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