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7.
“你别弄了,李决。”
又一部手机电池告急,陷入黑暗的屏幕映出一双裹了水的眼睛,在幽暗静止的平面里晃晃荡荡,上翘的眼尾是自己都不敢看的颜色。
喻奚的声音从方才的惊慌变成无奈,泛红的手指掐着手机,肩膀向后耸,推搡着再次埋在自己颈窝的毛茸茸。
“要闹到什么时候呀。”
“……没闹。”
闷闷的声音贴着廉价的T恤,从耳根一直震到喻奚潮湿发麻的胸口。
李决说话的时候也不松开一分一毫,嘴唇和皮肤之间隔着的那一层布料此刻是那样的微不足道,让喻奚觉得,简简单单两个字,仿佛是含着她的肉说出的。
小超市仅剩的上衣一点都不合适,领口太大,现在这边被李决死死地压住,另一边就松松垮垮地往下掉,让她分了一只手往上提,没呆几秒,又往下滑。
湿润阴冷的空气让裸露在外的圆润洁白的肩头抖了抖。
喻奚觉得这个场景不太对。
很不对。
不对的地方很多,譬如紧紧搂着腰的手臂上浮现的青筋;譬如潮热的气息席卷而来,在狭窄的房间内起起伏伏;譬如将她压在墙上又隔在身体和墙纸间的手掌,牢牢地捧住她的头……譬如,眼下失控的人。
“别动。”
李决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喑哑,像是从阴暗的、深不见底的井底蔓延。
喻奚的挣扎在他的眼里如同小孩子的隔靴搔痒。
从聿城开到年都的二百四十分钟,到小镇旅馆门口的五十二分钟,从楼梯口到喻奚站在他眼前的六十八秒,李决都不敢想。
一开始是不敢想他们争吵的后果,后来是不敢想喻奚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再后来是害怕,害怕什么?
那种惶恐是明明有人告诉你,你牵绊的人就站在这扇门的背后,开门后就能见到她,你却仍然无法面对倘若她不在这里的那万分之一的概率。
死亡给李决的最初印象是经久不散的□□味道。
急促的脚步,各色的皮鞋,是白色大褂和嚎啕大哭的脸反复出现,辗转反侧的、寂静的夜。
——这也是八岁那年,出轨的父亲,疯癫的母亲,捉奸、追尾,连环车祸,扭曲的躯体,带给李决关于生命的全部意义。
并不明晰。
而十四岁的他坐在窗台边,额头淌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的血,天空和地面的颜色一样,鼻腔里是烟草和泪水混合的味道。他终于接受,别人嘴里的晚八点电视剧上演的狗血戏码,正是他的人生背景。
被忽视而渴望关注,没被爱过而渴望被爱。然而叛逆带来的伤痕与疼痛,换不来他想要的、仅剩的亲情。
喻奚是特别的。
她是柔软的,也是坚硬的,是故作坚强的,也是坚不可摧的。
李决贪恋敲打这块顽石时所赋予的回音。
暴雨来临前,唐棠问他,你知道喻奚的意思吗?她的冷战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明白吧。
李决当然明白,喻奚的一言一行,他都明白。
可是在这件事上,他想装作不明白。
怀里刚刚还在扑棱的细白胳膊消停了下,紧接着李决感到头皮一麻,后脑勺被迫向后,不得已地抬起头。
眼神一对接,马上就被逃开。
喻奚正红通通的,鼻头也红,嘴巴也红,锁骨也被磨得红,像是都在诉说着李决的“暴行”。
现在更是忍无可忍,穿过他的肩背,抓住了他的头发。
贴得太近,喻奚察觉到,这人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硬邦邦的。
“……怎么不说话。”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没话找话。
氛围逼迫得快要窒息,衣服被□□得乱糟糟的,一低头,映入眼帘的是喻奚的大腿正被李决不由分说的,从一进门就夹住,再没松开过。
像被针刺到似的,她慌慌移开眼。
又根本不知道眼神往哪里放。
似乎是,找不到最安全的位置,立马就会被灼伤。
“说什么。”语气平稳得给了喻奚他已经冷静的错觉。
“说我想你,想得只差在你出差第一天就追过来。”
李决沉静地压制住喻奚向外出逃的大腿,从上往下地,注视着底下那张蒙蒙的,不知所措的脸。
应该是刚洗完澡,看起来更显年纪小了。
“或者,说我错了,不应该和你吵架。”
顺便把乱动的两只手合在一起,放到头顶上去。他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让喻奚好好听他说话,别分心。
“你想听什么,告诉我。喻奚。”
喻奚愣住了。
眼前宛如变了一个人,被触碰的地方隐隐发烫,有什么东西正在一发而不可收拾,朝着不可控的边缘疾速冲去。
什么地方都动不了,喻奚只能怔怔的,被冷冰冰的目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我不是很听话吗。”
她不说,他就不问,也不查。
一个眨眼,就让他心甘情愿地、乖乖退下。
李决牵了牵唇角,低头错开的一瞬间眼神露骨,凑近那微微瑟缩的耳垂,恨不得拆吃入腹,“你应该很满意。”
“那为什么又决定不要我了?”
听清的刹那,喻奚瞳孔一缩。
像一只遇上天敌的猫。
她发现自己犯下了一个弥天大错,错得离谱。李决是李决,不是其他人,她却采取了最寻常也是最失败的方式。
结局是崩塌,且毫无预警。
李决笑得恣意,眼底却是一片灰涩。
“还是说,你喜欢的是这种。”
喻奚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说不出了。
李决的唇已经堵了下来。
而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说了那么多,怎么还这么冰。
她浑身上下动也动不了,李决不仅能按住她两只手,还能腾出一只手来对付她。宽宽的肩膀把她挡了个严严实实,恐怕连衣角都露不出来。
“……唔、唔。”
刚发出几个音节,还没呼吸到一秒,就又被按住,没拦住不说,还提供了一个绝佳的空隙。
挨着墙的手指在感受到被撬开牙齿的霎时,猛地弯曲后又松开。
“你、你听……”喻奚一点儿都受不了这样,身体的反应让她奇怪又害怕。
李决抬头,面无表情,却吮着她的唇肉,磨了又磨。
不需要有人教导,他抵着喻奚的鼻尖,不想错过面前人眼睫的每一次颤动。清澈又迷离。
喻奚只觉得自己都快被伏在身上的人弄哭了。
急急地张嘴,那个人却像发疯一样,趁机会伸得更深,一点都不肯放开她,那么强势,就像,就像连她的口水都吞干净。
李决确实觉得喻奚连口水都是好的。
喻奚身上总有一股香味,从见面他就发现了,他总怀疑这香味是从这里发出来的,要不然为什么光是看她说话,他都要入迷。
现在他正好证实一下。
两个人紧紧地黏附在一起,喻奚看起来瘦,实际上是骨头细,每一寸都是软肉,只有摸过了捏过了才知道。
空出的手不费吹灰之力地掠过薄得可怜的布料,裤子的腰围很大,卡在喻奚的胯骨上,而探进来的则正好卡在向里凹的弧度。
是热的。
连周围的肌肤都要跟着融化了。
喻奚被亲得腿软,还不会换气,每次她觉得快要结束时,下一秒李决又像色鬼一样凑上来叼住她的唇珠,磨一下,松开,再咬一下。
直到那直勾勾的视线总算从脸颊上移开,喻奚还没喘上来,那颗头却埋得更低,跟狗吃骨头一样,急吼吼又怕很快吃完,接连落在她的下巴,脖子,锁骨……
手也不由自主地往上、摩挲。
到了某个位置,喻奚眼睛睁大,脑海里的警铃一下拉响,几乎是下意识地手臂向下,凭借本能捉住他的手。
不敢动,没信心推开,又怕碰到更不该碰的地方。
空气流得好慢,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李决睁开眼,眼里还残留着被惹恼后的冷淡,嘴角放平带来的不近人情与眉宇间的懒散放纵交织,整个人……活脱脱一浪荡的花花公子。
“……对不起。”这是花花公子第一次亲人,也是第一次,搞得这样狼狈。
喻奚的T恤在接吻时被弄得更乱了,又推又揉又搓的,领口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拉得很下,而他的手还横在衣服下面。
“把手拿出去。”
“你生气了吗?”
“我不应该生气吗?”
“对不起。”李决懊恼地皱眉,他将一切都搞坏了,乱的何止是喻奚的衣服。
喻奚却不想听他说话,原因很复杂。
鞋子不知道被蹬哪儿去了,她也没工夫去找,索性赤脚走到浴室,砰地一下关上门。
“对不起,我错了。”李决站在门口。
喻奚没锁门,他们中间只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李决也没试图去开。
他只是说,“喻奚,我不想再猜,然后在等待中失去你。”
“你犹豫,我不怕,但我怕你放弃我。”
湿漉漉的睫毛盖在眼皮上,眼下多情的黑痣在惨淡的灯光下显得孤苦伶仃。
李决克制着自己想要进去的冲动,把已经暴露无遗的攻击性和疯狂肆虐的占有欲竭力藏起,轻轻的,却很坚定,“无论多久,我都陪你耗。”
喻奚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整理好被门外目前听起来可怜兮兮的人,在几分钟前推歪的内衣。
对着镜子用冷水拍拍脸。
喻奚收拾好的心情在一开门腾空的时候又迅速被破坏掉。
“你干什么?”
“地凉。”
李决蹲在地上,单膝朝下,淡淡地说。
喻奚被放在床上,脚自然地落在李决的肩上,这个角度看起来,就像被她踩在脚下。
没抽动,让她更没什么好气儿,“什么意思,这是道歉吗?”
本来是反问,没想到李决正正经经地回答。
“不是,”他对她做什么动作都很自然,就比如现在,把脚背捂在手心里,重复道,“不全是。”
“这是表白。”
“想要接送你上下班,想光明正大地和你牵手,想理直气壮地问你去哪里,为什么这么累。想和你接吻,想下一次全城停电,你还和我在一起。”
他没看她,心却都在她那里。
“现在你知道了,我喜欢你。”
所以不可以再假装不清楚,不可以再把他当作普通朋友,不可以再像糊弄沈鸣一样糊弄他。
雨到现在都没停。
他们却终于停了下来。
喻奚想着,面前这个人,不知道是怎样在这种时候跨越了几百公里,来到她身边。
发疯、交缠、平息。
因为做了错事,都不敢坐在她身边,连告白都小心翼翼,自己全身都湿着,却只看到她没穿鞋。
现在还垂着眼,像是害怕她的反应,不知道他会得到一个巴掌,还是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