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会进行过半，乔夕还困在二楼电梯里。

    身为一个鬼，竟然不会穿墙，这合理吗？

    苦等半晌，终于走进来一个包裹严密的女人。

    很好，她也去八楼。省得乔夕去安全通道，顺着楼梯一层层往上飘。

    电梯四面都是镜子，女人戴着帽子口罩，仅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乔夕喜欢观察生活里遇见的每一个人，这是职业病。

    她敏锐地察觉到女人的不安，但没放在心上，毕竟她现在只是一个幽灵。已经自顾不暇了，实在没工夫去操心一个形迹可疑的陌生女人。

    叮——

    电梯门打开。

    女人压了压帽檐，迈出一条腿。

    乔夕在她身后蹙起眉头，总觉得在哪见过这个背影。

    算了，不重要，她有更要紧的事。

    她在女人之前飘出去，顺着声音来到记者会现场。

    台上，男人哭得泣不成声，俨然一个情深不寿的痴情人。

    真是见了他的鬼。

    拍戏不停NG，这会儿倒成了影帝。

    乔夕简直要吐了，只恨自己不争气，连闹鬼都做不到，更别说拆穿他的真面目。

    “请问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江成抬头，呆滞地望向提问的记者，仿佛沉浸在悲伤里，一时反应不过来的模样。

    记者又问了一遍。

    他这才抹了眼泪，悲痛道：“我想以她的名义开设一个爱心基金，为所有想要追梦的女孩儿打造一个通往梦想的阶梯。”说到这，江成突然哽咽，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乔乔以前很难，走到今天十分不容易，这也是她想要看见的。”

    乔夕抱着手臂，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什么爱心基金，培训机构，就他这破演技，培训什么，怎么气死对手演员和导演吗？其实就是想拿乔夕的钱捧小三吧。

    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气得乔夕棺材板都险些盖不住了。

    她和江成认识的早，很多年前，江成还在为了生计跑群演，乔夕就已经海选上了一个大导的电影，虽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但导演的名气摆在这，即便是些边边角角，还是有许多人争破脑袋往前挤。

    当时电影的女主演是业内一个小有名气的新秀，拿了头一年的最佳新人，演戏很灵，为人却差点意思。

    家里有钱，出道太顺，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除了导演，谁都不放在眼里。

    江成因为长相出众，被选角导演挑中，给女主做了三十秒的背景板，收工时不小心撞倒了公主放在桌子上忘记拿去丢掉的奶茶。

    也是倒霉，她刚因为一场戏被导演说了两句，江成就自己撞枪口上了。

    导演不管这些事，其他人包括电影的男主角在内，都有点看她脸色的意思。年纪轻轻，背后有人，谁也不会为了一个小群演得罪电影女主角。

    乔夕也不会。

    她深知机会来之不易，得罪任何一个人都可能面临被换掉的风险。

    一个大男人，让一杯别人不要的奶茶熊得脸都没了。还一声不吭，紧紧攥着衣服。

    大概想忍过去，然后拿钱走人。

    可公主没想这么放过他，竟然要求江成当众下跪给她道歉。

    江成低眉顺眼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

    副导过来劝了两句，其他人也都在窃窃私语，公主脸上挂不住，说不跪就别想拿特出的那份钱。

    真够刁蛮的。

    这么专横独行，问过劳动法同不同意吗？

    乔夕想红，来这圈子就没有不想红的，但乔夕首先是个人。

    她就是看不惯这副高高在上，不把群演当人看的嘴脸。

    也是没忍住，搬出导演怼了女主角几句，虽然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但这人没啥脑子，短时间根本转不过来。

    她就是趁这时候把江成拉走了。

    虽然电影播出时，乔夕十分钟的戏份被一剪没，但导演保留了片头，其中有个一闪而过，虽然还是充当背景板，但导演偏爱，给了个靠前的位置。

    雪，瀑布，不输女主的倔犟感。

    短短几秒，竟然引来全网热议。

    当然，讨论最多的就是，这个绝美的背景板为什么没有出现在电影正片里。

    乔夕的经纪公司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天赐的机会，抓紧时间能蹭就蹭，还真靠这个给她争取来了一个工作机会。

    没想到会再次遇到江成。乔夕很意外，但更意外的是，他竟然是这档恋综请来的素人嘉宾。

    两人相处的还算愉快，也因此有了一些cp粉。

    节目结束后不久，江成忽然表白，让出生至今从没体会过恋爱滋味的乔夕有点措手不及。

    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事业脑！谈恋爱只会降低她拔刀的速度。

    从小到大，追她的人不少，但没一个像江成这样执着。

    为了维持热度，经纪人让她和江成必须每天在微博互动。就在粉丝磕死磕死的时候，乔夕因为一场戏，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住院期间，都是江成在照顾她。

    乔夕没见过这么温柔的人，一时糊涂，看走了眼。

    后来，乔夕因为一个女二号的角色小范围出了圈。也因此被之前得罪过的电影女主角盯上，借上次删镜头的事狠狠黑了一把。

    江成内疚的要命，乔夕还安慰他，说娱乐圈这种地方，被黑有什么可怕的，怕的是根本没人搭理你。

    黑红也是红嘛。

    这话一点也不假，很快就有节目找到乔夕。不管是综艺还是小成本网剧，女主还是女配，哪怕是反派，乔夕也照单全收。

    越来越忙的同时，没忘了拉江成一把。

    二人的恋爱在圈里不是什么秘密，经纪人虽然劝分，但乔夕觉得，那样做太不厚道。

    那跟有点小钱就得意忘本，抛弃糟糠之妻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但好在二人还有几个cp粉，经纪人也就没逼得太狠。

    蚂蚁肉也是肉。

    借乔夕的光，江成也顺利参演了几个角色，虽然戏份不多，但他已经很满足了。

    最起码，装得很满足。

    大范围出圈也是去年的事，因为演了一部人设饱受争议，所以没人看好的文艺片，意外得了个奖，也让乔夕从十八线顺利跻身二线小演员的行列。

    尽管风评没有因此扭转，赚得却是过去好多倍。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走到这一步，乔夕已经很感恩了。养母带她不容易，终于也能沾上光过几天好日子。

    就在乔夕觉得一切都欣欣向荣的时候，一次意外，让剧组不得不压缩时间，彻夜赶工，也因此比预计时间提前了整整两天杀青。

    为了给江成一个惊喜，乔夕特意没告诉他，买了最早的航班飞回去。

    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脸红心跳地喘息声。

    乔夕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为了让观众看的时候不至于出戏，她曾经用了一周时间恶补这方面的知识，励志于给观众最愉悦的观看体验。

    她应该冲进去，可羞耻感致使乔夕迈不开这条腿。

    算了，做个好人吧。

    乔夕想，捉奸这种机会以后说不定还多得是，万一给他吓阳痿，被赖上了可是一辈子。

    正想转身下楼，给屋里俩人留下足够充足友好交流的时间，让人脸红心跳的动静却突然停了。江成接了个电话，勃然色变：“你说什么，她已经落地了？”

    乔夕停下来。

    竟然监视她？

    门骤然打开，一个因过度劳累而汗流浃背的男人在看见门外的乔夕后，表情称得上五彩缤纷。

    “乔乔，你听我解释。”

    乔夕扭头就走。

    是时候说出那句台词了，被抓住手臂的乔夕隐隐激动。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可以解释。”

    房间里闪过一张苍白的脸，被乔夕的目光捕捉到之后，迅速转身，只留下一个狼狈的背影。

    好娇小。

    跟她一点也不像，原来江成喜欢这样的。

    “乔乔。”江成一脸焦急：“她只是我老家一个妹妹，一个人到大城市让人骗了，我看她可怜才……”

    乔夕都呆了，妹妹？

    当她是傻子吗？哪个好人会跟妹妹上床。

    “乔乔，你说句话，别吓我。”

    乔夕：“……不听不听我不听。”

    “乔乔！”

    她挣开江成：“分手吧江成。”

    分手两个字像是触到了什么开关，江成一向温润的脸一时间变得狰狞扭曲。

    他抓住乔夕，力气大到可怕：“你说什么，分手？你想甩了我？”

    “你早就想甩我了是不是？”

    “我就知道，你现在有钱了，也有名气了，所以就想甩了我？乔夕，你休想！”

    乔夕瞪目结舌。

    恶人先告状嘛这不是。

    她从来不跟傻逼讲道理，这除了浪费时间，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现在只想离这个垃圾远一点。

    江成的表情瞬间扭曲，看乔夕铁了心要跟他分手，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乔夕！”

    乔夕下意识回头，一张放大到狰狞的脸赫然出现在面前。

    她太熟悉这个表情了，戏里恼羞成怒的死变态都是这么演的。

    只来得及在心里叫了声不好，整个人就以一种非常难看的姿态摔了下去。

    钱还没花完……

    这是乔夕死前最后一个念头。

    “到时候还请各位多多关照。”江成的声音温柔谦逊的声音将乔夕的思绪拉回会场。

    有两个女记者已经转身抹泪了。

    乔夕气不打一处来。

    这些媒体在她生前把她批得体无完肤，死了倒记起她的好了。

    “过几天我打算举办一个送别仪式，还请各位务必赏脸。”恰到好处地滑下一滴泪，江成佝偻着背，仿佛不堪悲痛：“乔乔最喜欢热闹。”

    死后的第一次呕吐是献给她前未婚夫的。

    顶着死人脸的乔夕，第一次见识了人间险恶。比起这个，对家那家小打小闹算得了什么啊！

    长达三个小时的秀终于在晚饭前落下帷幕，该吃晚饭了。

    记者们纷纷退场，之前那个抹眼泪的记者不忍心，过来递了张纸巾。江成抬头，眼含热泪：“谢谢。”

    最后一个记者也退场了。乔夕的经纪人走过来，沉默着拍了拍江成的肩膀：“别难过了，人要学会向前看。”

    她经纪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心冷。不过这也正是乔夕当初选择签约明泰的原因。

    “对了，有个节目这两天一直在联系我。”祝情象征性劝了一句，立马步入正题：“想请你去做一档访谈，还有之前一直在谈的男二也差不多定了，你准备准备，下个月进组。”

    乔夕抱着手臂，一脸不爽。

    那个戏还是她给介绍的，剧方嫌他咖位小，不太愿意，这会儿突然改主意，想必是乔夕死亡带来的连锁反应。

    这也不奇怪，乔夕这两个字还热乎着，顶着她未婚夫身份的江成现在宛若一个行为的话题制造机。

    天上掉下来的免费热度。

    但就是很不爽，有种被占了便宜的感觉。

    “是那部仙侠剧？”江成微怔：“他们不是已经和另一个演员签了意向约吗，为什么……”

    “你也说了是意向约，没签合同之前，任何事都不是绝对的。”祝情没说太多，但一个眼神，江成就立刻明白了。

    “好，我会努力的。”江成隐隐带了着颤腔：“谢谢情姐。”

    祝情：“谢乔夕吧。”

    谢个屁！

    为什么不能闹鬼吓死他！不是说怨气冲天就会化成厉鬼吗？果然……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乔夕烦躁地在半空飘来飘去。

    上个戏的尾款还没结，那可是一笔相当可观的酬劳！她都想好怎么花了！

    气死了气死了！！！

    “出来吧。”

    乔夕一愣。

    他在跟谁说话？

    祝情已经走了，偌大的会场只有一人一鬼。

    莫非……他有阴阳眼？

    “放心，人都走了。”江成再次开口，目光穿过乔夕透明的身体，温温柔柔地望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乔夕将脑袋扭成360度，看见不起眼的角落里走出一个不起眼的女人。

    这不是电梯里那个人吗？

    看着女人摘掉口罩，朝江成飞扑过去的背影，乔夕脑子里灵光乍现，迅速拼凑出一副完整画面。

    这这这，这不是那天在她家里跟江成翻云覆雨的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