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玥颉番外

    杨玥颉初遇谢臣时是在谢家的酒宴上,谢臣有一双极具穿透力的眼,在来来往往的敬酒嘉宾里,他一下就顺着目光发现了她。

    她独自坐在酒宴的角落里,身边坐着一个长发女子,两人离得很近,杨玥颉只能看到她的发丝落到谢臣的袖口。

    周围是着着各色西服的女子,她们半倾着腰身,脸上带着毕恭毕敬的微笑对谢臣说着什么。

    那是谢家的掌权者,杨玥颉的脑海中闪过父亲的话,前不久她刚来杨家下过婚书,当时他和朋友外出去了,回来时女人已经离开了,所以他并没有见过谢臣的样子。

    这次宴会的请帖是谢臣亲自下到杨家的,杨玥颉来时在想,他们明明连面也没见过,为什么那个女人就愿意要娶他?

    杨玥颉兀自想着,谢臣却起身走了过来,等到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时,杨玥颉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这位先生,可以邀请您跳一支舞吗?”谢臣朝他伸出了手。

    杨玥颉咬了咬自己唇瓣,试探地握上对方的手。

    酒宴的灯光朦胧了女人的双眼,跳动间的距离很近,他很容易就看到了谢臣眼底的笑意。

    杨玥颉失神在那温柔的笑意里,谢臣无疑是好看的,她清冽得像一捧新雪,否则他也不会在那么多绚烂的灯光里还会觉得失了心智。

    “小心点。”杨玥颉脚下一崴,谢臣一个转身将他带进自己怀里。

    他有些气恼地埋进谢臣怀里,面上是烟色的绯红两点,谢臣感到男人的羞窘,随后弯腰将人抱了出去。

    杨玥颉一声惊呼之后紧紧抓住了谢臣的领口,他今晚穿的礼服开得很高,谢臣接过用人的递来的外衣给他挡住露出的腿。

    到了房间以后,谢臣俯身察看他脚上的伤口,只是轻微的扭伤而已,她松了口气,一抬头就见对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杨玥颉慌乱地移开视线,手里抓着腿上那件衣服外套不安地紧攥着。

    谢臣松了松领口,先是按铃叫了医生过来,随后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

    “你干嘛脱衣服啊?”杨玥颉别扭地问。

    谢臣笑道:“我有点热。”随后解了一颗衬衣的扣子。

    杨玥颉慌乱地移开眼,只听见谢臣说,医生来了,我先出去了。

    谢臣说离开是真的离开了,杨玥颉甚至还未体会那突如其来的失落是什么,杨家就派人把他接回去了。

    再次遇见谢臣是在郊野的跑马场上,她身边同样站在那个长发女子,这次他看清了那人的脸,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清丽的眉眼带着几分病气,她的骨架很小,站在身量极高的谢臣面前显得小鸟依人。

    杨玥颉只觉得怪异,尤其是当谢臣带他去跑马时,那个女人无意中露出的笑意让他浑身一抖,他紧紧抓住手里的缰绳,谢臣靠上他的后背揽住他,询问道:“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先下来?”

    杨玥颉摇了摇头,谢臣只得骑马带他跑远了些。

    下马后,两人在湖边散步,谢臣问他知不知道婚书的事情,杨玥颉垂眸不语。

    突然,谢臣的指尖落到他的额发上,杨玥颉愣了愣,却听见女人仿佛叹息地说道:“回去吧。”

    杨玥颉心里一紧,连忙抓住女人还未离去的手,谢臣诧异地看着他,杨玥颉支吾地说道:“我知道的……”

    “你愿意?”谢臣问。

    杨玥颉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矜持地点了点头。

    他在谢臣的叹息里听出了退意,如果他不愿意,谢臣很可能会取消婚书,本来家里也打算让他选个良人出嫁的,只是他觉得嫁谁都无所谓,只要对自己好就行。

    可是和谢臣相处下来,他渐渐心动于谢臣温柔绅士的细节,她很会照顾别人,在她身边时,他觉得很安心。

    现在这份安心可能属于别人,杨玥颉的心里下意识排斥起来。

    谢臣牵过男人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她看懂了杨玥颉的眼底的渴望,于是她捧过他的侧脸在男人唇边落下一吻,柔软的触感一碰即离,杨玥颉长睫轻颤,头脑空白,整个身子瞬间僵硬起来。

    回到家后,杨玥颉只记得自己睁开眼时谢臣偏头看他的样子,平日里谢臣很严肃,因为是上位者,所以眉眼里总是带着疏离和冷,可是那时他却分明看见谢臣揉开的笑意里藏着初融的冰雪,仿佛也将他化开一般。

    正如他所料想的,他们的婚姻进行得十分顺利,谢臣洁身自好,婚后同样待他很好,只是这份好多少有些距离感,明明他们已经是妻夫了,杨玥颉却总是感觉自己走不进谢臣的心里。

    谢臣很少会碰他,大多数时候都像呵护精致的玻璃娃娃一样照顾他,可杨玥颉越来越不知足,他占据着谢臣的好,也企图占据着她的心。

    谢臣为他种了满园的栀子,每到夏天他就喜欢静静地坐在栀子园里等她,等到月色铺满院中,谢臣会慢慢地牵他回来。

    有些爱不必言传在鱼水之欢里,杨玥颉渐渐接受了谢臣在房事上的冷淡,仍然欢喜于谢臣在日常生活中温柔的守护。

    可是某一天,这样的平静被突然打破。

    杨玥颉哀戚地发现,谢臣她是有欲望的,只是她的欲望不是他。

    是那个病弱的女子,杨玥颉第一次在谢臣面前发了脾气,家庭的教养不允许他做出出格的事情,可是面对那个想要抢走自己妻主的女人时,杨玥颉失态了。

    他不明白,既然谢臣可以娶他,为什么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到底哪点比不上她?”杨玥颉质问道。

    谢臣的目光很淡,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是难以接受的事情,是她对不起他。

    沉默宛若坚冰砸进了湖底,杨玥颉无声地抹掉脸上的泪水,他慢慢走到谢臣面前抱住她,哑身道:“……谢臣,是你说要娶我会对我好的,你忘了她吧,我才是要和你共度余生的人啊!你忘了吗?你是我的妻主啊!”

    “玥颉,”谢臣低头吻了吻他,“是我不好,我会送她走的,她再也不会出现了,嗯?”

    杨玥颉紧紧盯住谢臣的双眼,良久,他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但那个女人死了,在离开途中,出车祸死了。

    在她离开之前,杨玥颉曾经私下去找过她,那个女人姓陈,在谢臣掌管谢家前一直陪在谢臣身边,后来由于身体不好,便被谢臣以治病的名义藏了起来。

    谢臣对她有情,但是这晦涩的情谊终究敌不过世俗权利的欲望,谢臣放了她,可是她却圈地为牢,再也逃不出那个名叫谢臣的樊笼了。

    死人永远比活人来得深刻,杨玥颉知道,谢臣再也忘不了她了。

    偌大的庄园布满了窒息的阴悒,终于,他等来了她的一纸休书。

    那一刻,杨玥颉的心瞬间破碎,他没想到她会死在离开的路上,他只是想让那个女人离开他的生活而已,他只是想让谢臣忘了她而已,他……

    杨玥颉哽咽着不断道歉。

    “妻主,我没想过会那样的,对不起,”杨玥颉抓住谢臣的袖口伤心哀求,“你别休我好不好?我不想离婚,我不想离婚……”

    “玥颉,”谢臣将人扣进怀里安慰道,“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只是这段婚姻是一个错误的开始,我不能再任由这个错误继续下去了,是我对不起你,你回去后,重新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不是的,这不是错误,”杨玥颉摇头说道,“你感受不到吗?我爱你啊,我不想离开你,我也不想嫁给别人,我不要你的心了,你就让我呆在你的身边好不好?”

    “谢臣,我不想离开你……”

    可是谢臣从来都是冷硬的,平日的温柔仿佛被一瞬间收回,杨玥颉还是被送回了杨家,若不是谢砚的到来,他可能再也回不去那个地方了。

    再次回到谢园,一切都还是以前的样子,可是谢园再也不是他们的谢园,谢臣也再也不会牵他回去了。

    多少个辗转难眠的日日夜夜里,杨玥颉都在心里默默地想,要是他没有撞破谢臣的秘密,他们是不是还能像互相欺骗的婚姻一样继续毫无芥蒂地生活着?

    可惜一切都不会重来了,谢臣也不会。

    直到很久很久,杨玥颉再也没等到谢臣的回应,她走了,以另外一种方式,去找那个人去了。

    他自欺欺人了那么久,甚至幻想在谢砚那张相似的脸上寻找谢臣的身影,卑劣地偷来那一丝一缕的恍惚欢笑,到头来,还是他强求了。

    谢砚终究是谢砚,透过谢砚看到谢臣终究不是他的谢臣。

    那满园的栀子,开遍之后,也不再是他的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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