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瑾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珍娘,珍娘!出大事了!”
“大清早的,净不让人睡好觉!”孟瑾翻身起来,脚一沾地,竟是整个身子一齐软在地上了。
孟瑾顾不得许多,穿好衣服开门,“何事?”
“前头闹起来了!”
“前面闹起来,与我有什么关系?”
“哎哟,是昨夜与你一同去天字客房伺候的歌舞姬,现在正被人审问呢。说是谋害亲王,要治罪!”
“啊?”孟瑾被拉着跑到前厅,瞧见大厅的景象,面上怔愣。
醉仙楼大门紧闭,正中间的台子上站着醉仙楼实际的掌控者,傅景疏,两侧的侍从盯着姬女。在傅景疏旁的小几子上,还置着一只关着蝴蝶的笼子。
孟瑾脚底窜上来一股凉气,急忙上前一并跪下。
傅景疏瞟了眼,道:“人都齐了?”
“齐了齐了。”花千容道。
傅景疏从几上拿起笼子,“深秋百花凋零,偏偏在醉仙楼最高的楼层里出现了一只蝴蝶。这蝴蝶上,还有能置人于死地的毒粉。”
这话如晴天霹雳,砸在孟瑾耳朵里。不可能的,她明明只在上面沾了花粉。
蝴蝶是昨天下午她在花园偶然发现的,花粉则来自原主的妆奁。原主及笄前陪酒都不曾陪过,兜里的钱少得可怜,便只能用花粉做香料。碰巧常被选上去的舞姬中,有几人对花粉过敏。孟瑾这才产生了用蝴蝶翅膀沾花粉扰乱舞女舞步,然后她再来解围引起萧执御注意的法子。
现下,这蝴蝶不光被人发现,那人还借此利用了她!?
孟瑾想到了一个人,手不自觉抓紧了袖口。
傅景疏将蝴蝶展示完,见没人主动问罪,便开始盘问。
歌女舞女一个个哭诉起来,昨天那位过敏的女子更是痛哭流涕。盘问过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有人说看到孟瑾曾在后花园里鬼鬼祟祟,出来后就一直笼着袖子,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谁是孟珍娘?”傅景疏问。
孟瑾直起上半身,“我是。”
“有人指控你当天下午在后花园里逗留,晚上又在天字客房得了青眼,有充分的害人条件。”
“可奴完全没有动机啊大人,奴……”孟瑾正欲辩解,不经意间看见了二楼的露台,那里坐着个人。
萧执御换了身墨绿的衣裳,手里拿了把折扇,上面写着大大的“实”字。
孟瑾反应片刻,福至心灵,眼泪顷刻间奔涌而出。
“奴,奴是一时糊涂!”
“你认罪了?”
孟瑾把自己昨日做过的所有事如实说出,顺便还补充了自己要得萧执御青睐的动机。
其人哭得真切,泣得心酸。在场诸人看她,脸上或多或少都流露了些不忍。
说到最后,孟瑾指着那蝴蝶道:“大人,奴只在蝴蝶上染过花粉,倘若上面有毒,必然覆在花粉之上。请大人明察!”
傅景疏叫人瞧了瞧,果然如孟瑾所说。
“既如此,那便搜。”
等待的过程短暂又漫长。孟瑾抬眼再望向萧执御时,见他已经把扇子合上了。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孟瑾被看得心虚,躲开了。
不久,侍从拿着只盒子回来,大夫查验后,与蝴蝶上的毒一致。那盒子的主人是个身段妖娆的女子。
傅景疏看了看那人,沉默片刻,道:“带走。”
妖娆女人哭叫着被带走了,余下的人没有人管,个个惊魂未定。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孟瑾随大流起身往回走,在后门被人拦住了去路。
“我家主子要你上去。”
孟瑾跟着侍从上楼,纸糊的窗户透过斑驳的晨光,落在萧执御脸上身上。
“殿下。”孟瑾做福。
孟瑾不知道在萧执御看来,她也被照耀在晨光里,脸上未干的泪痕,委屈,又沉静。
萧执御眸色一凝,抬手覆在她脸上,轻轻摩挲那泪痕。
他另一手掌心摊开,接过侍卫递来的手牌,道:“从此往后,你戴着这个东西。”
“这是……”
“萧家的手牌,但凡长了眼珠子的,见到这手牌,就知道你是我的人。”
孟瑾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准确来说,她费心尽力,要得到的就是这个东西。
孟瑾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窃喜道:“谢殿下。”
萧执御的手往下,抬起孟瑾的下巴,令她看着他,“你方才说,想离开这里?”
“是。”
“再帮我做几件事,我带你出去。”
他的眼眸隐在睫毛之下,孟瑾看不真切。
“当真?”
“你,在怀疑本王的信誉?”
“不敢!”孟瑾感受到下颌上的手用力了几分,“奴,只是怕,醉仙楼隶属于礼部,奴的户籍在这里,要离开,只怕很难。”
“呵,”萧执御欠身凑到孟瑾耳边,气息撩动她的碎发,“那你就是在怀疑本王的能力?”
“不敢……”
“既是不敢,以后就别怀疑本王。”
萧执御起身,将孟瑾的碎发别在耳后,快步下楼离开了。
孟瑾抚了抚胸口,这个人,真够喜怒无常的啊!
不过好在她现在有手牌了,往后可以挡掉很多缠人的男人。
孟瑾松了口气,跑下楼在门外的一家饭馆点了些好菜,美美吃了一顿。
醉仙楼酉时开业,丑时闭馆。对醉仙楼里的营业人员来说,巳时到申时是自由活动时间,可以出门,但活动范围仅有秦和街这么大。
醉仙楼的老鸨不怕姑娘逃跑,秦和街上处处都有暗哨。就算逃出去,因着户籍的原因,逃去哪里都会被官府揪出来。
这封建王朝的青楼,对女倌男倌的压榨到了不留一滴血的地步。
孟瑾吃饱喝足,出门一拐,走到一家医馆里。到底是因为她,昨夜那个舞姬季檀儿才会过敏。
孟瑾抱着中药叩响她的门。
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孟瑾将药放在桌上,说明自己的来意。
季檀儿披散着头发,嗤笑道:“你目的都达到了,还来什么假惺惺?”
“那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这些是温养的药,按方子喝两天便能好全。”
“呵,你莫不是在药里下了什么东西,到时用这个再利用我一次?”
“你可以拿着药去找大夫查验。”
“好在我过敏只是起疹子发痒,若我过敏会死,你还会这么做,你不怕害死我?”
“如果我想不到别的办法,我会。”
风吹过窗户,拍动药纸发出声音。
季檀儿从床上下来,盯着孟瑾的眼睛,“你欠我一次情。”
疯癫的眼睛。
孟瑾垂眸表示赞同,转身离开。
季檀儿把门关上,盯着这药,眼里浮现一抹悲伤,她将药倒进锅里。
孟瑾一路走过无数道目光,它们或嫉恨,或羡慕,或鄙夷。
可她是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不惜将别人置于苦痛中。陷于泥沼的人,每一根可能有用的稻草都要拼命抓住。
置于昨晚顶楼扇动的蝴蝶翅膀会带来怎样的后续,谁知道呢。
最差不过一死。孟瑾躺在床上,困意层层叠叠,皱着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