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双眼睛相互对视着，邢凡看着对面的眼睛，浑浊又老练，甚至还有丝老奸巨猾。
对面那个老奸巨猾的老头子举起桌子上的那张白纸，来回晃晃，生怕邢凡看不见，又特意往他眼前挥了挥。
邢凡终于从巨大的沉默中爆发了。
“可是我最好的科目…已经选完了。况且不是也有这个组合的班级么。”邢凡盯着白纸，脑子里仿佛是一万只草泥马在奔腾。
“你说的是没问题，但是吧，啊，哎，你应该考虑考虑这个组合，啊，重点班，重点班啊这可是，你要是选了这个组合，你就赚了…”老头子含含糊糊的，看似是征求邢凡的同意，实际上，呵呵。这大概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吧。
“我不想。”邢凡闭上眼睛，深呼吸，吐出这么一句。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你要为你的前程考虑！”
邢凡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老头子。
好巧不巧，上课铃响了。
nice！正好是个解脱的时机！
邢凡从老头子手中抽出那张白纸，随手放进书包里，用很平淡的语气说了一声。
“知道了，我先回去了。主任。”
说完就大步迈了出去。
关上主任室的门时，他还能听见门里传来的老头子无可奈何的低估声。
“真麻烦…啊。”
邢凡揉了揉太阳穴。
校内古红色的教学楼鳞次栉比，错落开来。今天是阴天，雾蒙蒙的大概率要飘小雨了。这就和他现在的现在的心情一样，难以形容。
高一级部主任室在二楼，所以他要马上回到他的教室—他目前暂时的教室，他应该马上会离开的教室。
五班，在一楼。
他三步就跨下了楼，在五班门口时又愣住了，已经开始上课了，看样子还是…考试。
都开考五分钟了，啊还是数学。
啊这应该是开学考？
啊靠。
邢凡背靠在后门上，脑海里如同一团乱麻。
这才刚开学啊，要不要表演一个迟到进教室，再来一个闪亮进场，留下一个闪亮的印象….
算了，撤吧。
反正都要离开这个班了，还考什么试呢？
邢凡又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
他一路小跑，跑到了操场。天果然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了，早春的天气不似寒冬时的泠冽却又有一番刺骨的感觉。
“啊….啊….”啊靠，鼻炎又犯了。这鬼天气，鼻炎不犯我都算走运了。邢凡开始掏兜子，啊靠，卫生纸呢….卫生纸呢？？？
啊…卫生纸似乎大概肯能…
一定是落在主任室了。
邢凡对自我认知十分的明确。他有着没到春秋之际必然有鼻炎发作的毛病。因此他的衣兜，裤兜常年备着卫生纸。
“啊….阿嚏！….啊靠…这怎么办。”
他翻了翻书包，眼前一亮。
呃…这张白纸….我要不要用用？
算了。还得选科呢。前程，前程要紧。
前程个屁啊！
鼻子要紧啊！
他从本子上扯了一页下来，擦了擦鼻子。成功擦红了鼻头。
哎，该看看正事儿了。他一屁股坐下来，拿起了那张白纸。
新高一分班选科表。
他有时候也不得不佩服老赵头子的耐力和毅力，这点力气盯着哪个同学不好？非得在选科这件事情上骚扰他一个周。
邢凡摇了摇头，看着自己一周前信誓旦旦写下的字迹娟秀的“化生地”三个大字。
这是他相较能拿得出手的三科。化学呢..凭着初中良好的底子高一上学期的成绩还能说得过去，生物呢，经过他上学期的观察，大部分还是背诵的知识，地理呢，他最喜欢的一科，但他却没考好过。
至于物理，他感兴趣，但是….真的很烂。
相对于物理，他选择了生物。
其实高二高三的难度呢，题型呢，成绩呢会不会天翻地覆。没人知道，只是这是经过了家庭的探讨，和未来的就业等等因素，最后糊里糊涂选了这三科。欣喜的是竟然有开设这个组合的班级，更可喜的是男女对半分。
不得不说，新改的这个政策吧，真是很奇妙。
要是搁以前，他肯定立马选政史地，当个优雅知性的文人。
可选择一多，他内心的小种子就开始发芽。
这个想试一试，那个也想试一试！！！怎么办，我都想试！
政治听不懂，算了。
历史不想背，算了。
化学还可以，选上。
地理我喜欢，选上。
生物一般般，选上？
物理………，？？？
毕竟以后要做山东卷，他们说山东卷的物理能沙人。
哪科都不简单啊，啊啊啊啊。什么孟德尔的豆子，什么一个倾斜木板来回滑动的，这都做了什么跟什么。
邢凡脑子又开始痛了，他不是个学习优异的人。高一上学期六科全学的时候他能稳稳的排在级部150名左右。
一共三个卓越班，就是所谓的重点班，120个人。
要是开第五个重点班，他肯定稳稳成为一名“光荣”的重点班学子。但是他并不是很感兴趣。
老赵头子来找他的时候，带着一种“你小子撞大运了”的语气让他改改选科。
老赵头子兴奋地说，今年开设了物化地和物化史组班制的重点班，设在9班，7班是纯文重点班，8班是纯理重点班，9班是这个组班。但是个重点班！而且分班是根据你选科的成绩在级部的排名…以邢凡的物化地三科的排名，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入9班，但可能会排名靠后。但要是选择化生地，他只能到1楼的5班，而且选这组合的人整个级部也不是很多，零零散散的凑起来，成绩也没法看。
总而言之，选择9班！选择物化地！选择物理！
邢凡拒绝了老赵头子7次。
其中六次是以“物理太难，学不会”为理由拒绝的。
每次这话说出口，老赵头子都是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要剃了他一样。
其实邢凡对于物理也没有那么大的畏惧。
也有别的原因在。
二楼？卓越班？那群咄咄逼人，自以为是的人….么。
邢凡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淡淡的厌恶。
卓越班的人，有天资聪颖的，有勤学刻苦的，有苟且偷生的，有勾心斗角的。
邢凡总去二楼，找初中的小伙伴借书。
小伙伴叫杨禾，男孩子，瘦瘦高高的，戴个眼镜，跟骷髅一样。眼睛本来就小，人一黑，就真成…黑骷髅了。
邢凡每次看到杨禾都感觉有一只丧尸正在扑过来。
邢凡和杨禾初中时是很铁的哥们，可以穿同一条裤子的那种。初中时他俩一个班，在邢凡的印象里杨禾是属于那种聪明绝顶的高手，总是能看似不费力的考到级部前十。
邢凡初中时候也挺规矩，手机每晚有时间限制，安装了防沉迷系统，也不打王者啥的。唯一的爱好就是听歌，再抄歌词。
邢凡就是按时完成作业，有预习任务就翻拉一下书，从不多看一个字，从不超过2分钟。那个时候能规规矩矩的排级部50多名，级部500个人的情况下。
可是上了高中，一切不同了。
杨禾在8班，纯理重点班，杨禾的排名没进过级部前30，在8班，排中下游。邢凡每次来找杨禾时，唯一的感觉就是，心疼。
那么骄傲自信的杨禾，说话的声音变小了，语速变慢了，眼神变模糊了。
邢凡上了高中还是二调子，只不过没有途径听歌了，不抄歌词了，每天带到晚自习结束跑回宿舍，和舍友聊会儿天，八卦一下谁又和谁在一起了，谁又和谁分手了，就睡了。
所以邢凡没有感受到太大的压力，唯一的感觉就是时间变紧凑了，杨禾不能陪他打乒乓球了。邢凡的成绩排在共有800人的级部150名左右，而且这是一个重点高中。
虽然没进入重点班，父母都很遗憾，但是单单是在这所一本率60%的重点高中排名前30%，这就已经普天同庆了。
啊靠，关键是邢凡的父母，真的是让邢凡吐了一口老血。听到“卓越班”三个大字立马就同意了。
“去去去！”
“邢凡去！”
“这就改！”
邢凡一想起来就要吐血。好歹尊重一下自己的决定啊….
总而言之，邢凡不是那么叛逆的人，你让他往东，他肯定不往西。只不过可能会往东南或者东北偏一偏。
只是邢凡还记得上一次借书。
杨禾不在，邢凡真的没办法了，冲杨禾的同桌挤出一个灿烂的盛大的笑脸，“同学，我是杨禾的好兄弟，借我物理书一下呗～”邢凡甚至弯腰70度，双手合十，好一个卑微的姿态。
但是期待中的物理书并没有出现。
那个同学斜了斜眼睛，撇了一眼邢凡。
“二楼的么？”
“啊…不是，嘿嘿，那个，我一楼的，五班，邢凡。”
借着邢凡就看到那个同学冷笑了一声，满脸都是冷漠，哦不，更应该说是不屑。
“呵，跑二楼倒是挺勤的。”
？？？？？？？？？？？？
啥？？
邢凡都愣了。
“啊我还好吧，不算勤劳，也就没事儿来…”
“不敢借。”
？？？？？？？？？？？？？
不是“不借”而是“不敢借”，好一个咬文嚼字，什么是“不敢借？”邢凡语文不是很好，脑子就是抽了一下，狠狠的抽一了下。
“万一你在我书上涂鸦呢，你回一楼借吧。”
……..
“你，回，一，楼，借，吧。”
“涂，鸦。”
字字诛心啊好家伙。邢凡不喜欢打架，但他确定那一刻他都想呼他一嘴巴子。
什么叫不敢？你说我涂鸦？你要是说我抄歌词还行啊不行你算老几啊你炫耀个屁啊…..
什么叫自以为是？
什么叫封建等级制度？
什么叫扮猪吃老虎？
今天邢凡算是全见识到了。
那天他没借到书，背物理老师骂了一节课，但他无所谓。
那天之后他就没去过二楼找杨禾。
“啊靠，非得去那个贵族呆的地方么，非得显得我很呆。”邢凡躺在操场上，望着天空。
这会儿天倒是不下雨了。
好的，邢凡打算闭眼睛睡会儿了。
【天空它像什么爱情就像什么
几朵云在阴天忘了该往哪儿走
思念和寂寞被吹进了左耳】
…………
“邢凡！你竟然逃学！在那里！在那里！”
啊靠。邢凡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是五班班主任和老赵头子。
他们正气势汹汹的向操场奔跑过来。
“完了。”
“认命吧。”
“邢凡。”
邢凡对自己说。
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举起那张脏兮兮的白…哦不，灰纸。
“我改！我这就改！！！”
意料之中的，那两人停下了。
“二楼，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