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是熟悉的沉默。

    老赵头子如获珍宝的捧着那张白纸哦不，灰纸，右下角有鲜红的指印。

    “那个老赵...主任，我可以不写检讨了吧......"邢凡几乎带着讨好的语调了，哎，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儿啊。“啧啧啧.....你也懂得权衡利弊了？小子，你立即回5班收拾东西走人，下节课我要看到你在9班坐着！”老赵头子把白纸小心翼翼地刻了一个红章，放进了牛皮纸袋子里。

    “去他妈的。”

    这几乎是邢凡13岁起第一次说脏话。确实，他又不是赶着上磨的毛驴，撵着他的屁股赶，谁愿意。邢凡耸耸肩，叹了一口气，跑出主任室。回到5班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桌上新发下来的生物书。绿油油的，很像别人戴的帽子。他环视了班级一圈，有正在说悄悄话的小情侣，有叠罗汉的男生在闹，最可惜的是他的前桌了吧，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梳着短发，齐刘海儿，发质很柔顺的样子....高一上学期前桌是个男生，每天打完球回来背上湿了一大片，邢凡坐在他后边，整天被汗臭味熏陶，都感觉自己被腌入味了。好不容易来了个可爱的女孩子，啊苍天啊.....

    邢凡搬桌子的时候没有人注意他，毕竟刚开学。

    而邢凡只觉得草蛋。一楼到二楼的楼梯口，有很多人在探头看，这是哪位勇士，勇闯二楼圣地？

    是学霸吧？

    是学神吧？

    是学仙吧？

    是关系户吧？？？

    关系户你妹妹！我也是被逼的！

    邢凡几乎又要爆炸了。

    邢凡抱着书桌，牵家带户地向楼上移动。好巧不巧，一个同学从上飞下来，撞洒了邢凡的书桌上的书。哗啦啦哗啦啦。

    全洒啦。

    丢脸。非常的丢脸。非常非常非常的丢脸。

    邢凡正在扭来扭去，想找个合适的姿势和角度把掉在地上的书捡起来的同时又不让桌子倒下去，这个时候身旁闪出了一个女孩子。女孩子扎着马尾辫，皮肤挺白。她捡起了地上的书，放到了邢凡的桌子上。

    .....啊谢谢。

    书又开始向另一边滑，邢凡觉得这个女孩好像帮了又好像没帮。女孩扫了一眼邢凡，把桌子上的书全都抱了起来。

    “二楼的？”女孩饶有兴趣的盯着邢凡。

    “啊...嗯嗯嗯。”邢凡被她直勾勾的眼神吓了一跳。

    “几班的？”

    “啊，9班。”

    女孩子的眼睛一亮，“什么？你是新来的吗?走，一个班的。“说完抱起书就往楼上走。

    啊？这么快遇到同班同学？行吧，这也算是...开始社交了吧。

    邢凡赶紧跟着跑了过去。

    二楼到了，不知道是二楼的电灯效果不好还是灰尘太多，光线一点也不亮，窗户是关着的，留了一点点点点缝隙，每个班级门口都贴着一串横幅。“冲刺清北！无怨无悔！”“不拼不播，高中白活！”.....明明是下课时间，但出来玩闹的明显就比一楼少了一小半。

    总体来说就是，有一点压抑。

    “啊靠.....这才高一下学期啊，这么卷，这么拼。”望着一个个埋头苦读的背影，他真的觉得自己一个下课铃一响就会奔跑出班级的人会被大家打死。

    “我说怪不得呢，老班说班里要来一个新人。就你哦。”女孩子带着他来到9班门口。

    邢凡扫了一眼班里，人竟然还挺...少？不是说人数少，而是.....在位子上的人挺少。

    “这个班三分之一都是普通班上来的，”女孩盯着邢凡的脸说，“9班最独树一帜的特点就是，理科比不过8班，文科比不过7班，就是个......"

    "是个混子？"邢凡乐呵呵的调侃了一句。

    女孩子不说话了，眼神突然暗了下去。邢凡一看就慌了，完了，完蛋了。多嘴了。

    人家这就是自谦，我跟着凑什么热闹？啊啊啊，丢人啊，丢人啊。

    女孩子马上又恢复了云淡风轻，“老班说班里的座位很乱，他一会儿来调位子。你是想先坐讲台边上还是.....""等老师来吧。”邢凡毕竟是刚来的新同学，他真的不想坐在神兽的位置上，跟个看门的二大爷一样，受着所有人的眼神洗礼。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子问。

    “额，邢凡。”

    “刘姜阳。”女孩子打量着邢凡，“9班终于也有个差不多的姿色了。”

    邢凡只觉得脸上毒辣辣的，他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再和这个女孩子说话了，太恐怖了。

    老班很快就来了，但是让邢凡绝望的是，这他妈是个物理老师，脾气还挺爆。男的，中年，叫黄辉。

    “新来的？”“额啊嗯。”“来了卓越班，得更努力，这里强者如云。我看你物理成绩不是很给力，数学成绩也一般.......”邢凡又想爆炸。

    “你自己得努力，不要垫底。”老黄没再看他，一扭头走进了班级。

    邢凡扭扭捏捏地走进了班级，果不其然下面一双双眼睛顿时聚焦到他身上。啊靠，这感觉，啊靠，像是被几十台台灯照着，啊靠，靠靠靠靠靠。

    老黄清了清嗓子，“新同学，1楼来的，咱班明天组织开学考，懂么？”

    什么？开学考？我靠？

    邢凡真的，真的觉得他做的所有决定都是错误的，什么玩意。

    “新同学和我们一起竞争，你们自己心里有点数。”

    ？？？？？？什么？

    一来就给我树敌？我真的就是个垃圾，真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邢凡闭上了眼，悲痛欲绝。

    “邢凡，你坐那里，刘姜阳后面。”邢凡睁开了眼睛。

    刘姜阳正眯着眼睛，端详着自己，她的旁边是一个男孩子，他的脸棱角分明，眉目之间流露出一股从容和温柔。男孩没有看他，正低头捣鼓什么东西。

    他再往后瞄，他自己的同桌.....呢？？？

    上课了，没时间想了，他只能在众目睽睽下走下讲台，走到第四排的位置，也就是倒数第二排的位置。挺好的了，一个一楼来的学生，个子挺高，不是倒数第一，多半是因为老班照顾自己吧，哈哈哈。

    明年开学考后...就不一定了。

    邢凡又开始愣神了。

    这节课是自习，大家都马不停蹄的做着手里的任务。还不赖么，虽说下课很不安分，但是上课了...就真有重点班的样子了。邢凡叹了口气，开始环顾四周。

    同桌么，大概率是没来，不清楚。

    前桌么，女的，刘姜阳，挺友善的，个高，挺白的，在做卷子。还是物理卷子，靠。

    斜前桌么，男的。

    戴个眼镜，眉眼冷峭但是很......温柔，面部线条倒是干净利落，嘴唇还挺薄。啧啧。

    唯一的就是，太瘦了。虽然是早春，但是小风还是凉飕飕的，那男的就开始穿夏季校服了？一件短袖，整个班都没这么穿的。

    他在干什么？嗯......嗯？削铅笔？邢凡侧着身子瞅过去，顿时语塞。

    “老赵头子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声，整个班级顿时开始现场表演，画五子棋的，聊天的，看闲书的，都顿时换了一副模样，腰板绷直，浑身就充斥着个子"装。”

    邢凡也算反应快的，立马从桌子上抓了一本书，摊在桌子上，装作在做笔记的样子。

    老赵头子从后门慢悠悠的飘到中间，再飘到前面，最后停在了邢凡桌子前面。

    “...”干嘛啊，看什么啊，看他不顺眼？特殊关照？

    “邢凡。”

    “......"

    “站起来。”老赵头子的声音提高了许多，看样子是要发怒了。

    靠啊，不会点儿这么背啊，不会吧，自己装的还算快呢。邢凡已经无语了，还是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主任。”

    “好学啊邢凡，好学啊，9班的同学都应该好好看看你啊！好好学习你啊！”

    ？？？？？？？？？？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往邢凡这里瞟，这真的等于给邢凡，上刑。

    “嗯，看来你已经对高考胜券在握了，这六科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对吧。所以开始....学生物了对吧？还做笔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牛逼啊邢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班沸腾了。

    邢凡爆炸了。

    40张脸齐刷刷往这里看过来，带着同情，嘲笑，幸灾乐祸......等等各种情绪。

    邢凡只能撇过头望向窗外，这过程中他的目光掠过了斜前方。

    斜前方的男孩正满眼笑意地看着他。

    邢凡义无反顾地看向窗外，耳根子已经烧红了一片。

    那天邢凡不知道是如何坐下的，反正这真是他最离奇，最可怕的开场白。

    如果地上有一条缝，他能立马钻到缝里面，啊靠。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了，重要的是，明天的开学统考。他真的真的不想来到重点班的第一场考试就荣誉垫底。虽然普通班的尖子到重点班确实会有距离，但是他不想距离过大，毕竟这里面不少也是普通班上来的。

    起码班级中下游吧！倒数第十就行，别再往下掉了......

    真是奇妙的自尊心啊靠，邢凡闭上了眼睛，在以前，他可是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的，难道是因为......那个不借他书的同学吗。

    反正说到底，他这次考试都不能挂彩。

    “上课了。”“起立。”“老师好！！”

    这是上午第四节课，这节课结束后就是午饭时间了，接着你就会见到，一批黑乎乎密密麻麻的丧尸围城。

    这节是英语。英语老师是个中年女人，很慈祥，说话慢吞吞的。

    邢凡的英语还可以，120分左右，所以他对英语课没有太多的危机感。

    他在意的，是怎么预习物理开学考。

    靠，真绝了，一个寒假啊，他已经做好了这辈子离开物理的决心了，而且已经预习完生物了，物理是一个字也没看。一个符号也没看。什么也没看。

    而且物理这门学科是看看物理书就行的吗？

    得做题啊！

    得听课啊！

    啊啊啊啊！

    邢凡在心里叹了口气，午饭时间，不去吃了。在教室里先把物理书看一遍，然后晚自习再做做例题......balabalabala......应该是算天衣无缝的计划。

    邢凡抬头看了看表，距离下课还有10分钟，英语老师让同学们开始练字。邢凡低头看了看自己完美的几乎标准的衡水体，a是a,b是b的......在书写这一块，邢凡对自己的信心可是无敌的。

    于是他又开始发愣。他又开始扫视班里每一个人，想快速认清他们还是有些难，但毕竟自己后来了一个周啊，新班级的第一个周可是增进集体情感最佳时机。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但好在有弥补的机会。

    前桌，刘姜阳，嗯...驼背太严重了，看不见她在干嘛。

    过道旁边，嗯...不知道名字，在喊维克多。

    斜后桌，万申。普通班上来的，已经和同位嘀嘀咕咕快一节课了。

    同桌，没人，但刘姜阳告诉他他这个同位叫于凝鑫，梦想是当兵，特长是引体向上，一周前刚摔下来，骨折，住院两个月。

    ......好同桌。bless you。

    邢凡又把视线收了回来，不对，还有个斜前位......刘姜阳她同桌。

    斜前方又在低头，像是写着什么字一样。感觉很随意，打眼一瞄，好像是鬼画符。

    不管了，看看表，还有1分钟。等着一会儿铃响了——

    “叮叮叮——————”英语老师还没吱声，9班的一群人就跟饿了十几年一样冲出了门。只剩下英语老师和邢凡两两对视。

    “新来的啊，还不吃饭？”英语老师很祥和地对邢凡点点头，走了。

    邢凡也总算有时间大口深呼吸。他伸了伸胳膊，抬了抬腿，“这么悲惨的日子，我的人生就是，悲惨人生。”

    斜前桌的纸突然飘了过来。

    上面写了几个歪歪扭扭，七上八下的字：

    想——用——李——信

    想——买——皮——肤

    ？？？？？？

    ......................

    这个人，一直在写这个？

    邢凡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这个时候，一个人走了进来。

    邢凡抬头和他对视的时候，邢凡整个人几乎倒吸了一口气。

    他的斜前桌。

    正擦着手，也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邢凡。

    这种感觉......真是太.....太......

    太太太太太太太感尴尴尴尬尬尬了了了了！！！

    斜前桌马上恢复了平静，回到了座位。

    大概好像没发现桌上少了一张纸，因为他桌上一堆纸。

    只见他把桌子上的一堆纸张书本拢了拢，一股脑塞进了桌洞。

    这骚操作，看愣了邢凡。

    斜前桌“收拾”完，就走到了门口。

    还没等邢凡松口气，他就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

    “你不去吃饭吗？”

    “啊？啊？啊我......"邢凡又愣了，光是这一上午，两节课，已经愣了好几次了，再这么下去，他就真成一个二愣子了。说什么？说我要在这里复习？——扯淡吧，跟一个重点班的人显摆自己有多卷吗？

    “一起吃吧。”那个人淡淡地说。

    “......哦。”邢凡只能勉强......先答应了。

    邢凡挺意外的，他没想到有人会主动约他吃饭，而且是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班级。

    最意外的是，这个斜前位比他矮半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