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激地谢过素素,她的话缓解了我的焦虑。我喝着咖啡,看向窗外。明亮的天空中,那条像被撕开的裂口处透着另一层天空。天空我看多了,本质是地球上的厚达上万公里的大气层,空气和微粒散射阳光,特别是短波长的蓝光,使我们看到的天空呈蓝色。水汽上升后遇冷,凝结成云。蓝天白云是天空标志性景色,我从小看到大,但从来没见过哪里的天空会被撕开一道口子。我去过的地方少,不敢贸然否认自然现象,可实在好奇,就问起来:“素素,窗外天上那道口子是真的吗?”
素素说:“怎么,你才发现啊?”
我说:“之前看到了,不过没空想这个问题。”
素素说:“看来你的游戏瘾也不小啊,老祖宗说得对,堵不如疏,玩够了自然就收心。”
我说:“快别扯游戏了,我都快吐了。这天上一道口子是怎么回事呢?”
素素说:“有句话叫天外有天,听说过吧。”
我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听过啊。”
素素说:“这就叫天外有天。”
“啊?”我没听懂,问:“什么意思?”
素素说:“字面意思,天外有天。你从口子里看到什么了?”
我说:“好像是另一层天空。”
素素说:“对了,就是又一层天空。”
我觉得素素又在胡说八道了,说:“别瞎说,大气层虽然分好几个功能区的层,但是每个层之间的过渡可不是这样界限分明的。而且大气层分层跟套娃似的,一圈一圈包起来,哪有这样的。你可别欺负我读书少,我也是经历过高考,有过基础知识巅峰期的。”
素素故意卖关子,说:“你猜我们现在在哪?”
我说:“在东北哪个小城镇吧,外面厚厚的雪。我去过的地方比较少,只能猜到这了。”
素素说:“我们啊,现在在地球上,但是不在地面上。我们在地壳里的某处。”
我瞪大了眼睛,说:“胡说!外面明晃晃的大太阳晒着呢?你骗人。”
素素说:“你有什么好骗的,你再仔细看看,外面的太阳是不是你见过的太阳。”
我转头去看窗外,太阳高高的,小小的,很刺眼,眼睛根本睁不开看。素素递给我一副墨镜。我戴上墨镜重新看向那个刺眼的火球。在墨镜滤光下,我看清了这个的“太阳”。这是个由十一个光源组成的发光盘,中间三个大光源,呈等边三角形排列,外围八个小光源围绕一圈。这是什么鬼?我的吃惊程度不亚于发现新大陆,转头看向素素,眼前一片漆黑,忙拿下墨镜。我一开口,不由自主地开始结巴:“这,这,这,什,什,什么鬼?”
素素预判了我的状况,面带微笑说:“你看,我没骗你吧。这就是我们的世界,我们的太阳。”
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真疼。我又结巴起来,说:“我,我,我,我,……”发现自己词穷,不知道怎么去输出一大段疑问。
素素说:“地球这么大,容得下你们和我们。%的世界人口集中在城市化的聚集地,才占多大点地方。”
我缓过来,不解地问:“你们?我们?难道你是说你和我们不一样?素素,你可别吓我,你不会是鬼吧。”
素素一口咖啡喷出来,笑喷了,说:“你怎么又来了,什么鬼不鬼,你看我像吗?”
我哆哆嗦嗦伸手想试一下能不能摸到素素捧着咖啡纸杯的手。据说鬼是无形的,不能被人摸到。素素一看就知道我在想什么,大方地伸出双手摊开放在我面前。我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捏了捏她的手指,能抓到,瘦瘦的手指,手感有点凉。素素收回手,说:“信了吧,这世上没鬼,要有,也只会是心里有鬼。”
我灌下一大口咖啡压压惊。
素素说:“听说过哈工大的月球溶洞基地计划吗?如果我们去月球发展,首选会在地下建城。”
我的心里一阵咯噔,颤抖着说:“你的意思,不会是说,你们是外星人吧。”
素素大笑起来,说:“小张啊小张,你什么脑洞。外星个鬼,我们是土生土长地球人。当环境不适合生存时,我们会在地下建造一个适宜的环境,就是这里。”
我看了看对面的素素,长舒一口气,说:“嗯,地球人好,地球人好,大家都是土生土长地球人。素素,你在外面不是活的好好的嘛,还读研究生了。你们为什么要费劲挖洞造城。地球这么大,没有你们喜欢的地儿吗?”此时的我理所当然地以为素素他们这个地方的人是某个科技发达的部落,喜欢过自己的小确幸生活。
素素说:“这里是我们的家,我觉得住着挺好的,搬家太麻烦,人嘛,都是有惰性的。”
这个理由我服,好吧,这个问题不重要,过了。我接着问:“素素,为什么你对我们的世界无所不知,而我们对你们却一无所知。”
素素说:“这么说也不准确吧。你们有很多记录描述过我们,近点的,比如桃花源记。”
我记得这篇文章背过的,这素素又在胡说八道。我从度娘里翻出原文片段,想着怎么去反驳素素。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我说:“你又骗我,桃花源记写于距今一千六百多年前,就是篇古代小说。最近有人分析这是篇古代的鬼故事。这里这么现代化,哪有一点桃花源记的田园农耕生活的影子。”
素素说:“喔,只许你们科技发展,改善生活,还不许我们发展进步了?我们可一直是同步发展的。前几天去逛的商场见过了,这里有全世界最先进的科技产品。外面世界有的,我们都有,而且我们也会创造一些新的东西,来推动外面的世界发展。”
我说:“我怎么觉得你在吹牛。人类历史上的发展可都是人类从低级到高级慢慢发展进步的,没见过天上掉大发明的。”
素素说:“肤浅了吧。人类进步最大的利器是天才,瓦特发明蒸汽机才有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特斯拉发明交流电才有第二次工业革命的突飞猛进。天才是人类发明史上的启明星。”
我问:“那中国呢?群星里有多少?”
素素说:“那可多了,中国对世界科技的贡献布满星空。中国的历朝历代各学科门类的大家集智慧所成才有了今天的科技基础。中华文明是唯一流传至今不断代的文明,漫长上万年的科技发展史,涉及所有门类,是现代文明发展的基础。”
我说:“上万年,不会搞错吧。”
素素说:“河姆渡遗址,凌家滩遗址,三星堆遗址,还有更多深埋在地下的古代文物,很多制作远古文物需要的技术水平,我们现在都达不到,或者要利用最先进的设备和材料才能勉强模仿一下。”
我想到各种标准圆的玉环,妇好墓的玉刀,战国水晶杯,曾侯乙铜尊盘和建鼓底座等等逆天文物,曾经秦博和萨沙也说过和素素类似的话。很多时候这些逆天文物会被从古墓里挖出来,盗墓取宝是中国一项历史悠久的旁门左道,破坏性远大于功劳。我想到一些出土于石器时代墓葬里的玉器,某些祭师身上身旁盖满玉环,玉玦,玉琮等玉器,对于这些器物的用途,一般都被解释为祭祀用具。我很好奇,就问起来:“远古时期得有多少劳动力的产出才能供养这么多磨制玉器的工匠,然后费时费力废人的整这么多玉器用来求雨,求防疫,这不自相矛盾吗?先不说技术上的可能性,如果下雨都要求老天,疾病也得求老天,说明劳动成果不多,养不了太多闲人呀,那用什么支持费时费力的磨制玉器。”
素素笑了一下,说:“这个问题很好,祭祀是个筐,什么都可以往里装。研究考古的人对文物保护方面是有很多功劳的,但是不能合理化解释所有文物,解释不通就一概用祭祀这个筐先装一下。原谅那些专家吧,人不可能精通所有门类的知识,更别说一些见都没见过,想象的基础都没有的文物。远古时期到底是个怎样的社会,没有人真正描述的清楚。如果解释不通,那一定是方向错了。你看现在宗教还是全世界范围内的主要精神支柱。但是高科技从来没在宗教的势力范围内诞生过,甚至带着私心执行宗教的某些组织往往扮演着限制技术发展进步的角色。布鲁诺仅支持日心说就被残忍地活活烧死。宗教在发明和使用高科技方面不具有天然的动力。就是祭祀吧,只有中国人自古有之的传统,而且是全民从骨子里记得,不过执行起来也挺潦草的。清明节祭祖,大家买些纸做的现代社会用品的仿制品,烧给祖先,想着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也与时俱进享受科技进步。实际上这些纸壳子仿制品只有个型,不具备实用性。”() ()
听素素这么一说,烧纸文化还挺像骗鬼的,只重形式,没有内容。我说:“所以用当时最精贵的材料玉,青铜巨量地制作差不多式样的器具用来祭祀很可疑,以现代的思维逻辑上讲不通。那会不是是因为现代人科学素养比较高,对鬼神不是太相信,导致祭祀起来比较水。会不会越古代,人们对鬼神越敬畏,以前舍得用最好的东西去祭祀。”
素素说:“周文王第四子周公制定周礼,周朝对祭祀进行改革,不再进行人祭。历朝历代都会依据当时的社会文明程度和统治需要对祭祀进行调整,说明祭祀本事就是可变的。用于祭祀的物品只会是满足当时统治阶级所需有所富余的,不会倾家荡产地拿所有物资去献祭。”
我说:“是啊,商朝拿活人做祭祀,是该改革。”
素素说:“万事总有因。活人祭祀不止商朝有,比商更早的时期也有,而且不止中国有,地球对面的已经灭绝的玛雅文明也有活人祭祀的记录。”
我有点想不通,说:“为什么要虐杀人来求东西呢?杀人也不见得老天看得懂,老天更不会看在杀人的份上下雨,或给他们治病。”
素素说:“如果说人祭的最初原因是为了器官移植呢?”
我恍惚了一下,怎么理解?理解不了啊,这素素净胡说。那些个远古时期,下雨要靠求老天,生病要靠巫师跳大神,摔龟甲的年代,器官移植,开什么玩笑!我好像抓到了一副炸弹,一把甩出去,怼死素素:“切切切,被我抓到漏洞了吧。刚还是远古的人没那么多盈余物资养磨玉工匠,技术水平菜到都要求老天,这样的社会怎么可能搞器官移植。”
素素轻轻扫我一眼,喝了口咖啡,慢慢悠悠地说:“如果这个献祭的种群,把器官献给能利用它的另一个种群。”
我有点懵,问:“什么?一个种群被献祭,另一个种群来收割?奴隶制吗?不对,献祭的都是精挑细选的贵族成员,谁是那另一个种群?怎么只有被献祭的种群有记录?”
素素说:“怎么没记录。献祭给谁?神。那些记录里求雨,求治病向谁求?神。”
我说:“那些就是宗教与神话。人们经过无数次实验,发现求不来神。宗教不是一直在改革吗?改革无效的做法,比如周朝建立后废掉商朝的人祭制度。”
素素说:“所以,我们来推理一下,为什么会有血淋淋的真人祭,而且献祭的人还得是贵族里最好年纪,最优秀体质的人去献祭。如果一开始就无用,统治阶级的奴隶主一定不会拿他们高贵血统的子女去献祭,历史上就不会有献祭文化。虐杀奴隶可能基于模拟效仿神的心理,拿低一级的奴隶活埋或活杀,以祈求得到神一样的下场,器官移植后起死回生,但不知道如何操作,学个皮毛大量虐杀。人祭持续很长的历史,只有曾经多次发生过真实有意义的,贵族才会舍得拿最珍贵的贵族血统的子女去献祭。”
我说:“听起来有点扯,那个远古年代,既没抗生素,又没抗排异药,再好的供体器官也只是浪费,移植不可能成功。”
素素想了一下,说:“换个思路。经过近百年发展,现在器官移植在技术上已经不是大问题,随着基因技术和细胞技术的发展,人类尝试着将人类干细胞移植入猪胚胎,使之在猪体内长出可替换的人源器官,比如肾脏。由于猪的血液,体液流经人源器官带进猪源组织,在猪身上长出来的器官依然会使受体发生排异反应。人们利用基因技术不断改良猪基因,增加人源基因以减少猪源物质,减少排异反应。一代代改良的猪与其他猪相比,血统单一,慢慢拥有越来越多的人基因,这夹杂着人基因的改良猪还是原来的猪吗?”素素停下问我,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端起杯子假装喝咖啡。
素素接着说:“于是这批猪慢慢开始有自我意识,开始思考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人类用最好的条件供养它们,它们和普通猪比较是猪中贵族。这批猪贵族的用途只是它们体内长了某人需要的定制器官。猪贵族就算进化出不穿衣服会有羞耻心的自我意识,在人类面前,它们唯一的用途也只是器官供体。培养到器官成型可移植的那天,就是它们献祭的时候。”
素素讲的猪贵族的故事,越想越不对劲,和前面的人祭联想起来,让我觉得毛骨悚然,仿佛我就是某只圈养的猪贵族。我有点无法接受,说:“难道,我们人类也是这么被创造出来做另一个种群的器官供体?”
素素说:“你的说法本末倒置了,猪被创造出来不能都是作为器官供体的猪贵族,能成为猪贵族只是少数改良后的猪。”
我说:“这个故事真恐怖,有种火鸡被农场主任意宰割,却无力挣扎的感觉。”
素素说:“远古时期条件很艰苦,一个种群天天活在生死边缘,另一个种群拥有改造自然,治病除疾的能力。如果他们达成合作意向,以极少数改良猪贵族献祭,去交换战胜恶劣环境,治疗会导致种群灭绝的重大疾病的技术支持,那这个献祭的猪此时成了拯救部落的伟大牺牲,就不是血淋淋的愚昧。”
我说:“可是,人类记录中有关神的都是传说,没有可信的证据。”
素素说:“其实有很多,只是人类选择了视而不见。石器时代绵延至唐宋等朝代挖出来的形制花纹保存一致性的玉器,多以谷纹,乳钉纹,云雷纹,蒲纹,蟠螭纹,龙凤图形等,一眼就能分辨某个时期的标志性图形。制作工艺多为对称,规整,线条干净利落,粗细均匀,排列均匀。这些玉器不是说从哪个时期的墓里挖出来就是哪个时期制作的。宋以前的人根本没能力靠绳线加解玉砂动玉器这种坚硬的材料。那个时期的玉器,更像是极高温熔化后模具压制出,才会以实心,往外凸的形制为主,表面光洁具有塑料质感。这些远古遗物都是证据,强加解释只会闹笑话。”
我说:“可惜文物不会说话,谁知道它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正如有句话说的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谁掌握话语权谁发声,谎话说一百遍就成了真理。”
素素说:“中国考古自古就有,叫金石学。以中国考古的标准对标全世界文物,某些西方吹捧的文明还不如古玩市场地摊的假货。现在每次中国开挖文物都会狠狠打脸西方的“假文物”。看来你很有自己想法嘛,来说说你的见解吧。”
我怯了,这么专业的领域,我真是一窍不通,忙推说:“别开玩笑了,我不学这行,真不懂。我就是网上瞎看的。”
素素拉回话题,说:“暂且用神和人来区分之前讲的两个种群。人类有关神的描述有神话传说,奇闻异事等没有确切证据而不能被官方记载,流传在民间。如果剔除故事里夸张的成分,和后世改编的成分,人类对神的描述主要有两类:一种是旁观者看神仙打架模式,比如印度神话里有毁天灭地的终极武器,一发一个城市归零。中国有共工与颛顼抢位子,撞塌不周山。另一种是人类对神的反抗,也是中华神话特有的情节,愚公移山,大禹治水,后羿射日,精卫填海,夸父追日。”
我说:“这里是不是有个先后顺序。早期神仙打架阶段,人类科技水平差距太大,只有旁观加震撼恐惧和任人宰割的份,后期神仙自相残杀拼得差不多了,生产能力破坏殆尽,人也可以反抗剥削压迫,慢慢争取人的生存权。”
素素说:“逻辑上讲得通。后期再无神人有交集的记录,神话开始偏向幸存者话语权,以无参考价值。所以人神爱情神话都是扯淡,不同物种间最基本的区别就是生殖隔离,不同物种间不会产生繁衍下一代的感情。”
我说:“既然幸存者话语权,为什么人类经历几千年还要吹捧一个已经消失的物种,拍他们拥有超级能力的彩虹屁给谁看呢,反而把自己的历史写得凄凄惨惨,一直被神吊打的样子。”
素素平静地说:“因为啊,神并没有完全消失。”
我吓得手一抖,咖啡都撒出来了。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素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素素微笑着,往椅子上一靠,缓缓地说:“那个被视为神的种群并没有消失,一直和你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