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陆槐帮了忙的份上,蓟归将说教的话咽了回去,他将头偏过一旁,算了算了,眼不见为净。
“……多谢你当日之言。”
“是吗?能帮得上忙就好!”陆槐眯起眼睛,享受着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撒在他脸上那种微微灼热的感觉。
“我猜,你一定是有所收获,想必现下是打算去找季师弟他人吧!”
蓟归没有作声,但这也不影响陆槐自顾自往下说去。
“我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哦!”
“何处?”
“他今早感了风寒,现下正卧病在床。我午前过去探望的时候,他喝了药正沉沉睡着。现在的话,他该是醒来了,你过去应当正好!”
“谢了!”
蓟归朝树上的人略微颔首,然后三步并两步急促地上了台阶,气流搅动,空气中只留下他些微的檀香味。
陆槐支起手肘,身子半倾,他眼帘半合,遮住了眼底细密的笑意,从嘴里轻飘飘说出两个字。
“不谢。”
因为——
这事算是他一力促成。若不是前几日俞未晚突然过来找他,明着暗着打听他的事,他也不会注意到季潮生还有这般能耐。
毕竟,鸡蛋还是放两个篮子比较保险,他只需要在某些关键时候掺一脚,剩下的便是置身事外,静待发展,而后……收获成果。
谁赢面更大,他就选择跟谁合作。
今日一早出门便遇到着急忙慌的小北,从他口中得知季潮生“突发风寒”,他便了然,那人或许是想出了某些对策。
那么,蓟归这一两日怕是要回来了。
他守株待兔,不成想今日便等到了那只归家的兔子,匆忙从他的树桩路过。
“好啦,”陆槐晒够了太阳,拍拍衣服,轻巧地跳下树干,而后伸了伸懒腰,“下山喝酒去!”
而另一边。
蓟归来到季潮生的院子,见大门掩映,他习惯性抬手准备往门上扣几声,突然想起陆槐说季潮生卧病在床。
他放下手,轻轻推开门,悄声进了院子。
想来是他太过心急,即便要问,也不该让一个病重之人亲自来开门。他耳力尚可,等会儿还是先在门外听声辨位。若师弟还未醒,明日再来也是。人已经在天衡山了,想必也跑不到哪里去。
他边走,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在偃州得到的结果:
那天他听完陆槐的话,综合考虑之下还是决定去一趟偃州,毕竟偃州是江家的地盘,而江家,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他匆匆吃过午饭,备上干粮,便一路往偃州疾驰。在离偃州边界不远的驿站,他在房间内乔装一番,变成了一个浪迹江湖的独侠。
这种人,江家一般会先派手底下的人接触一番。若是适合收编,那位江家大小姐江在卿便会亲自前往,以表诚意。
所以他寻了师妹所说的那个边界处的茶棚坐下,一盏茶功夫还不到的时候,就有一伙地痞无赖从远处吊儿郎当地游荡过来。
一般人注意到这种泼皮三五成群的过来,唯恐躲闪不及,被赖上讹事。因此根本不会注意到他们虽是游手好闲四处游荡,但整体步伐一致,眼神四处游移,只会在特定群体上多看几眼,对于那些普通老百姓根本不屑一顾,俨然训练有素!
蓟归端起桌上的热茶,轻轻呼了口气,茶气向上蒸腾,模糊了他本就温润的眉眼。下一刻烟雾散去,那双眼睛顿时变得锐利起来,就像一把挣脱剑鞘的剑,哪哪都透着锋利和警惕。
他与其中一个四处乱瞟的混混对上视线,那混混后退了半步,待稳住心神又看向他。
那混混长舒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擦擦脸颊的汗,这次倒是没再看到那骇人的视线。不得不说,他与那视线对上的一刻,只从里面察觉出无端的寒意,让他一眼便觉得此人实力深不可测。
随后他的目光便不自觉被那摆在桌上那把一看就不凡的剑给吸引,他思索不过一两秒,便下了决定,脚步后退,来到中央被包围着的人身边,随着他的脚步边走边小声汇报情况。
“……老大,这似乎是小姐需要的人才。”
被称作老大的人朝那茶棚瞥了一眼,收回视线的时候,脚步便已经朝那边而去。
“去会会他!”
蓟归低垂着眉眼,啜了口茶便将其挪到一旁,鱼上钩了,这壶茶待会儿怕是要被浪费掉了!
“喂!”那最先开始与他对上视线的混混一脚踏上板凳,朝着坐着的蓟归恶声道,“就是你吧!刚刚我看到你挑衅我来着,谁给你的胆子?!”
他朝周围看了一圈,被他目光直视到的人都纷纷退避三舍,有些甚至赶紧拉了拉身边同伴的衣袖,抄起包袱拔腿就跑。
很快茶棚的人就作鸟兽散,只除了颤颤巍巍躲在柜台内侧,还时不时能看到帽尖的老板。
见蓟归默不作声,他动了肝火,双手撑在木桌上,恶声恶气的声音隔着木桌传来,“嘿,有勇气不说话,我敬你是条汉子。不过等会儿可不一定了!”
他猛地将面前的方桌一把掀翻,同时喊道:“兄弟们给我上,让他知道点偃州的道上规矩。以后见了我们,得像老鼠见了猫才行。”
“是吗?”
清冷的声音从桌子另一侧传来,随之而来的是秋水刺破木桌直奔混混面门的动作,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一时间大家的动作都纷纷定格,而那被剑尖指着的人双手抱头,早已没了前面的嚣张气焰。
“大哥,诶,大哥,你小心点儿!”那混混欲哭无泪,声音颤抖,他虽然仗势欺人,但没想将小命给交代出去。
他随着蓟归一步步前进的动作而后退,直到退开百来步,渐渐逼近了边界。周围荒无人烟,而准备走这条路的人见到此景,纷纷原路退回。
“我这个人脾气一向温和,从不主动惹是生非,当然,如果有不长眼的犯到我头上来,我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理。”蓟归右手一旋,剑刃就在混混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之所以将你逼到这里,不过是不想扰了茶棚。”
那混混发出一声冲天嚎叫,“嗷——大哥!手下留情手下留情!都是误会,误会!”
蓟归嗤笑了一声,果断否认,“我不记得跟你们有什么误会,我好好地坐着喝茶,你们过来惹事,看样子,作威作福惯了吧!”
他嘴角上扬,慢悠悠将那句话原路奉还,“那我便教教你们道上的规矩,谁拳头大谁有话语权。没人教训你们,我来!”
“等等等等,”见蓟归要来真的,那混混吓得声音都尖锐了不少,“老大——别试探了!快来解释啊!再多一秒你三舅姥爷的外甥女的对象可就性命不保了!”
话音刚落,形成包围圈的一伙人里传出一个爽朗浑厚的男声,“这位大侠,剑下留人!”
蓟归仍旧将剑架在据说是头儿的三舅姥爷的外甥女对象的脖子上,只是方向一转,看向侧方。
那里站着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一身松松垮垮的衣服,只不过气势倒是挺能唬人,看样子,的确是这个混混小分队的头儿。
“在下江拾,刚才多有冒犯之处,请大侠见谅。我们也是事出有因!”
见蓟归依旧神色警惕,江拾内心不由得叹了口气,都怪他们小队业绩不好,这不像江壹取过经之后,便按这办法行事,哪知头一回便碰上硬茬子,江壹也没说这后果这么严重啊,难不成那厮偷偷藏私,怕自己超过他,到时候江壹这个名号便是他的了,便随便想了个损招给自己?
“哦?事出有因便能上来就喊打喊杀?”
江拾擦了擦额头的汗,总算明白川子那家伙为何不情不愿地上去挑衅了,要不是他给他说只有挣个功劳,才能娶亲的话,川子怕是跑得比谁都快了!
“那个,我观大侠是修仙中人,不知大侠有没有听过江鹤之江仙长?”
“江仙长?”蓟归点点头,露出一丝向往的神色,明知故问道,“当然,他可是跟俞仙首同辈之人。我虽没参与过三十年前的那场妖魔大战,但前辈英姿时时砥砺着我!”
“那就对了嘛!”江拾一拍手掌,上前几步道,“哎呀,我们就是江仙长门下的!”
“你们?”
蓟归刚露出向往的神色就被收回来,他冷冷说道,“是吗?编个笑话也要编实际点,别以为我一个独侠就不知道江仙长是什么样的人了?”
“你们竟然敢打着他的名号在外仗势欺人,真是笑话!”
江拾连连摆手,就差给这个油盐不进的人跪下了,“哥!咱们真是他的人!你看也没谁敢在天子脚下搞事啊!”
“那可不一定,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唉,我说大侠你这么厉害,怎么就一根筋呢!”江拾又气又急,他可不能放过这个业绩,就这么一个人,他若是将其引荐给小姐,怕是能连升五级!
他跺了跺脚,说道:“本来这些我不该跟你先说的,但你真的——我从没见过你这般固执之人。”
“你既然知道江家,便该知道江仙长有个独女江在卿吧!”他从怀里拿出一个信物,“喏,你看,我们是分属于江大小姐其下第十小队。”
“你只知江仙长和俞仙首情同手足,却不知道俞仙首有狼子野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