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邬藤跟着傅绥生坐车到机场,过安检,人声鼎沸,无数张陌生面孔在眼前倏忽而过。
邬藤初到小姨家的时候走丢过一次,留下阴影一到人多的地方,她就抑制不住恐慌,生怕再被丢下。
傅绥生轻拍女孩后背,弯下腰,“塔塔,别怕。”
邬藤错愕的抬头,没想到他知道她的小名,小姨都不曾叫过,自从家庭变故后,这个名字像遗忘在时间里的咒语,她害怕听到,又渴望听到。
傅绥生富有磁性的嗓音轻唤着,她感到心安。
走在前面的傅绥生感觉自己的袖口被一股细小的力量拽着,循着一看,邬藤两只细白的手紧攥,她不敢左顾右看,安生走脚下的路。
慢慢来吧,希望能看到她变回以前明媚活泼的样子。
傅绥生垂下手臂,放缓脚步。
许启跟在后面,也不敢催,但心里是像有一百只发癫猛兽,威逼利诱他把这第一幕偷拍下来。
于是他刚掏出手机,邬藤先有所发觉,她微微笑着,拉一下傅绥生,“小叔,看……看镜头。”
许启:“……”
傅绥生回头,在邬藤看不见的地方眼神睥睨许启,以示警告。
几小时的飞机跨越两个城市,邬藤坐在位置上,安安静静看着高空云端,毕竟是生活近一年的地方,由陌生变熟悉,又离开。
她不再看了,安稳坐好。
傅绥生腿上摊着一本杂志,上面是密密麻麻看不懂的阿拉伯语,“塔塔,是想在A市上高中,还是回来?”
在哪里都行,邬藤怕学籍转来转去麻烦,又担心傅绥生为了照顾她,生意场和家来回飞。
“都可以的。”
傅绥生从她脸上看到留恋,替她作出决定,“那就留在这边。”
邬藤笑了下,说好。
其实她不愿再回A市的心情也能理解,出生豪门的孩子,身边是同样家境的同学朋友,一朝没落,有钱人的嘴脸他们再清楚不过。
脾性再好也抵不过每时每刻惺惺作态的假情意。
邬藤想换个环境生活,傅绥生愿意陪她一起。
后半段路程,邬藤睡着了,操心着下飞机,迷迷糊糊醒来。
“睡吧,到了我叫你。”
邬藤又靠回去,傅绥生拿了条毛毯盖在她身上。
这一觉竟格外漫长,邬藤睡熟了,是被人抱着下了飞机,坐上机场外来接应的豪车,傅绥生动作很轻,像是对待易碎的瓷器般小心。
小姑娘全程闭着眼睛,熟睡中眉头微皱,缩成小小一团,看的格外惹人怜。
车上准备的晕车药、晕车贴还有能让心情愉悦的精致甜点都没派上用场,平安顺利抵达傅家大门。
一条鹅卵石甬道,两边高大茂盛的景观树,屋瓦富丽堂皇,林荫幽静,让人忘记身处的是冬季。
别墅风格是和邬藤家有异曲同工之处的异国格调,布置设计相差不大。
某一刻以为时光回溯,她回到了邬家,仿佛走过宽奢不落俗的庭院,邬元成和黄舒在等着她。
一瞬间泪花破碎,争前恐后漫上眼眶,邬藤失控般挣脱了旁边人的手,独自朝里面跑去。
池水倾泻,能听到潺潺流水,花坛环绕,连底下的石砌壁调都印有烫金纹。
邬藤跑过白木栏,神明雕像,一行众人在前面等她。
穿着相同制服的佣人朝她鞠躬,周蓉走来迎她,“邬藤回来了。”
她说的不是“来了”而是“回来了”,明明之前十几年素未谋面,但和蔼的像家人般,邬藤也鞠了一躬。
“叫我周婶吧。”她自然的拉起邬藤的手。
傅家老爷子傅罗先杵着拐杖,坐在沙发上,精神矍铄。
“快叫傅爷爷。”
邬藤朝老人鞠躬,“爷爷好。”
老爷子就喜欢女孩,膝下三子,无女儿。看见邬藤的第一眼就笑得合不拢嘴,“欸好,回来就好。”
“这是你大伯。”
傅运站在周蓉身边,傅家三儿子,长子傅运和老幺傅绥生一向不合,同时露脸的次数寥寥无几,这次也是看在老爷子面上,傅运来走个过场。邬藤听话叫人,傅运不喜欢傅绥生,以及他带回来的没人要的小丫头,没待一会就走了。
老二傅培攀常年在国外,去年也刚成家立业。邬藤这趟回来没见到他们。
傅绥生先前已吩咐好家里,把最心细的佣人留给邬藤,“这是照顾你最近起居的阿姨。”
“邬小姐跟我去楼上房间看看吧。”
傅老爷子在后面说:“丫头,要是有不喜欢的就说,缺什么让你小叔帮你买。”
“好。”
邬藤跟着到了楼上,她只在这边待一周,卧室布置的漂亮奢华,过于少女心的装饰有些夸张,但能看出主人的用心,怕她住的稍有不适。
“没,没什么缺的……谢,谢谢。”
傅绥生站在楼梯扶手那儿没进来,邬藤走出去,“小,叔叔,你还不……休息吗?”
他收起手机,想要摸摸她的脑袋,忍住了,“小叔等你睡下再去休息,毕竟你是我带过来的,要保障你一切都好。”
“今……天,谢谢。”她看着他的眼睛,唇边有笑意。
“可以不要一直对我说谢谢吗,这是我应该做的,”傅绥生敛着眉眼看她,“塔塔,你要让自己变的开心,只有你开心起来——”
邬藤仰头看他,眼珠漆黑安静,也很空。
意料之外傅绥生说:“只有你开心了,小叔才能开心。”
无论在哪,身边的人没有一刻是在拐弯抹角提醒她,她没家人了,一切物是人非。偏偏眼前这个男人,他如沐春风,只有他对过往缄口不言,要拉着她往前走。
邬藤很感激,转过肩膀来,“晚,安。”
她有些羞赧,只有两个字也说不流畅。傅绥生准备走了,那道将她罩住的长影移开,“晚安,好梦。”
邬藤洗了澡,换上漂亮的睡衣,躺在柔软的床里,闻见阵阵清香,是从枕芯里散发出来,再熟悉不过的香气。
邬藤一下惊起,抱起枕头嗅了嗅,里面是清透的茶香,夹杂着淡淡的中药材味,枕着睡觉不仅平心静气还很助眠。
从小到大,黄舒一直这么给她调节睡眠,家里尤其她的卧室都是茶香,味道像是渗入骨髓,再难消散。
晚上邬藤睡了个好觉,翌日太阳当空照,晴空朗朗。
邬藤洗漱完,下楼,对负责收拾她卧室的阿姨说:“谢谢,枕头的……味道,很,很好闻。”
林姨没明白,过会才反应过来,“哦你说那个啊,是阿生给你弄的。”
“小,小叔?”
“是呀,你来之前,阿生特意问了好多人,说什么助眠安神,给了我们个配-方,哦对还有里面的柏壳也是他亲自磨成粉,跟草木叶混合装到枕芯里。”
邬藤愣神,听闻瞳孔一震,寂然的眼里第一次有了情绪,像枝头扑簌簌的融雪落到心口,变得沉甸甸的。
林姨擦完楼梯,把抹布扔进水桶,“从决定要把你领回来,秋天起阿生就开始准备了,屋子也是他打理的,他一个大男人什么也不懂,又是找你婶婶又是找女孩问。你小叔叔对你真好,不过他性格就是这样,答应了就要负责到底。”
邬藤听着,外面的暖阳照进来,一直照进眼底,泛着一点盈盈光亮。她抿直唇线,不再是以往不近人情脸色。
邬藤思绪飘着,下了楼,傅绥生坐在餐桌旁,单穿着件黑色衬衣,不似少年人清瘦的骨骼,他把袖子往上折了几折,肌肉结实有力,无可挑剔的完美线条。
坐在旖旎绚丽的光线中,像画中的人。
看见邬藤,他启唇叫她,“塔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