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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医院西区种了大片的银杏树。
进入深冬,银杏树叶黄得透彻,阳光洒落满目金黄,煞是赏心悦目。
可惜此刻的迟烟无心欣赏。
她坐在长椅上,视线虽在远眺,余光却留意着正在通工作电话的李渊学。
老人浑厚的声线颇有威慑力,听筒那头的人只有挨训的份。
迟烟默默听着,抬手摩挲缠绕腕子的串珠手链,心中忐忑于接下来的对话,设想他会问怎样的问题。
走神间,李渊学的通话已经结束。
他放好手机,双手交叠在拐杖上,清清嗓子,半晌不作声。
迟烟将发梢别在耳后,索性鼓起勇气率先开口:
“李老,阿唤受伤的事,我很抱歉——”
“你跟过程祁森?”
话音还未落,李渊学突然问出这么一句,使得迟烟的后半句话直接噎住。
做过心理准备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刻这么让人难以招架。
她该怎么跟一个老人解释,她曾经和程唤的养父在一起五年,又在他死后,和程唤走到一起。
迟烟干涩应声:“嗯。”
“那现在你有多大的诚心要和阿唤在一起?”
李渊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这个问题使得迟烟讶异抬眼。
不是质问她,而是问——
她有多大诚心,和程唤在一起?
李渊学的手指缓缓敲击拐杖:“阿唤说……他愿意为了你放弃现在拥有的所有,重新开始。”
迟烟怔怔看着他,消化他话里的内容。
“那么你呢?”李渊学转头盯着她,“愿不愿意为了程唤抛弃你现在的名利、钱财,陪着他过清贫的日子?”
他的语气太有诱导性,听到最后,迟烟反而越发笃定,心中的惧怕和忐忑突然就被相信的力量替代。
她直起脊背,平静地与他对视:
“阿唤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为了寻求真相和公道,他忍住苦痛,卧薪尝胆多年,背负得太多太多。
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被威胁拿捏?
迟烟说:“我们都经历过苦难,更知道珍惜生命中的一切。
爱一个人是一起奔向更好的未来。哪怕他会答应这些不公平的要求,也不是悲观的放弃,而是转寻新的开始。
我也可以抛开眼前的一切,可是并不是放弃,我相信程唤有重新开始的实力,我也有,金子在哪里都不会被埋没,这不是威胁的理由。
虽然结果相同,但于我们而言意义不同。
或许在您听来这些话有些冠冕堂皇,但这是我的真心所想。”
李渊学盯着她看了须臾,似是感叹地说了一句:“年轻人……”
迟烟听出他话中的潜台词,坦然微笑:“年轻而无畏,不也暂时也算是优点吗?”
李渊学良久无声:
“你这孩子,果然不错。伶牙俐齿的样子倒是与阿唤的母亲有几分相似……”
老人目光怅然,迟烟垂眸浅笑,声音变轻:
“其实我也不全然是这样。”
灵动鲜活,伶牙俐齿的样子曾经也有过,全给了迟玉和宋颜,后来就被时间消磨到近乎泯灭,她像是闷在玻璃罩子里许久的蝴蝶,只剩不安和焦灼。
李渊学忽然哼笑一声:
“关于这些阿唤那小子确实提醒我了,说你性子温和,让我对你温柔点儿。”
迟烟闻言一愣,见李渊学回头看着什么方向,便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向身后住院部的高楼。
走廊窗户敞开着,程唤就站在那儿,不知道他何时从顶层下来,等在三楼窗口,正满脸担忧地看着她所在的位置。
李渊学妥协的叹息声响在耳边:“阿唤主动找我说了这些年你们之间的过往纠葛,你们两个年轻人遭遇太多,很不容易。”
原来程唤早已心中有数,为她解决后顾之忧。
迟烟鼻尖酸涩,眼眶泛起湿意。
李渊学的声音还在继续:“当年我因为固执己见,亏欠女儿太多。每次午夜梦回都在后悔,假如当初用了更缓和的处理办法,我们父女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我承认,原本对你也是有误解的,可是昨夜阿唤找我深谈许久,让我明白,他对爱你这件事的坚决态度,我相信他的眼光,现在跟你聊过之后,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所以,外公祝福你们。”
老人的话说得很真诚,炯炯有神的双眼露出和蔼笑意,时至此刻,威严的气场之下终于显露出长辈的温和。
迟烟满眼含泪,感激地点头:“谢谢您。”
说话间,原本还在三层的程唤不见人影。
两人视线搜寻一圈,在住院部门口的台阶上,看见一身病号服单臂打着绷带的程唤正朝他们靠近。
李渊学无奈摇头:“这小子,当初过生日时发着高烧晕厥,也要急匆匆往家里赶,当时我还纳闷他在急什么,昨夜才知道也是要见你。”
迟烟闻言眼眶微微睁大,想起他生日那天,她是如何决绝地跟他决裂。
原来那天他生着病,还那么急切地想要和她见面……
不远处的身影由远及近,迟烟咬住唇肉,目视他走来。
大概是看到了她眼中的泪花,程唤神情一瞬间变得严肃,有些紧张将她拉向自己身后,面对着李渊学问:
“您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迟烟压了压唇角,心里明白他是在担心她会受伤。
李渊学声如洪钟:“臭小子!我李渊学答应过的话什么时候作废过!”
程唤随即松了口气,转身低头,没受伤的那只手抬起,轻柔拭去她的眼泪,声音温柔得过分:
“怎么哭了?”
迟烟终于忍不住,整颗心被愧疚、委屈、感动、酸涩……填满,使她顾不得任何外在的反应,生生扑进程唤怀中,双臂搂紧他的腰身,抱得两人密不可分。
“咳……”
抽噎间,耳边隐约响起一声轻咳。
李渊学说:“阿唤,好好照顾迟烟,还有你的伤也注意点。外公还有事,就先回去了。等过些日子出院了,你们来外公家吃个便饭。”
“好,外公您慢走。”
沉稳的脚步声远去,迟烟隐忍的哭声变大,整个人抽抽搭搭,哭得可怜。
程唤从开始紧张地询问她哭的原因,到后来只怜惜地将她抱紧,给她无声的安慰。
渐渐地,迟烟的情绪缓和下来。
所有复杂的心情在哭过一场之后得到释放,她轻轻与程唤拉开距离,而后仰头看着他:
“阿唤,以后我会好好爱你。”
程唤一怔,盯着她看了半晌才想起来笑,扬了扬眉心将她揽回怀中柔声回应着:“好,哪天让我发现你不够爱我了,我就哭给你看。”
迟烟被他逗笑,在他胸前的衣服上蹭了蹭。
无言的幸福感时常出现,这是她曾经最向往的氛围,在遇到对的人之后,竟是这样顺理成章。
忽来一阵风,晃动银杏枝桠,金黄的叶子纷纷翩然而至,像是飞舞的蝴蝶,落在他们相拥的肩膀。
两人安静地闭上眼睛,感受这个静谧美好的时刻。
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嗡嗡作响,迟烟睁开眼,将来电接通贴在耳边,对面宋颜的声音随即传来:
“阿烟,赠送你好消息一枚。我们的工作超额完成,团队要提前回国啦!”
“真的吗?”
听见她这样说,迟烟眼睛瞬间亮了,下意识从程唤怀里退出来,边听着电话边转身回到长椅边坐下,“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机场接你吧?”
程唤:“……”
感觉突然不被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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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那日中午,迟烟和程唤按照约定去外公家吃了顿便饭。
老人家难得这么开心,笑得皱纹又深了几条。
临走前,他叫住迟烟,送了她一只玉镯。
“这原本是准备送给阿唤妈妈的出嫁礼物,其实她结婚那天,我悄悄去现场看过她,但后来……我没露面就离开,礼物也没能送出去,至此尘封多年。”
老人几度哽咽,最后郑重地将玉镯戴在迟烟空着的左手腕上:“而如今送给你,我想月卿在天之灵,也会开心的。”
迟烟看向程唤,在他含泪点头默许下恭敬地对李渊学鞠了一躬。
离开老宅很长一段路程,程唤都无声地沉默着。
迟烟留意着他,而后轻轻握了握两人一直交握的手心。
程唤回头,下意识收敛情绪对她微笑:“怎么了?等下要去机场接宋颜,开心吗?”
迟烟静静地凝视他,点点头:“开心。不过我更希望你也开心。”
程唤神色微顿。
迟烟说:“阿唤,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隐藏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好不好?”
他太擅长掩饰情绪了,大概因为从前表达内心也无法得到反馈,所以总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在外人面前故作冷漠,在她面前假装坚强。
可是都过去了。
他说她是桃花源,那她就做他的避风港。
程唤眸光轻晃,良久才移开视线垂眸,浓长的睫毛濡湿,坠下两颗泪来。
车身平稳行驶,司机在驾驶座开得稳当。
他深吸气,将泪意咽下,还是做不到在外人面前失控。
可是面对他的迟烟,他愿意卸下防备。
程唤弯起唇角,伸手将迟烟拥入怀抱,手心温柔顺过她的发丝,轻轻点头,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
“好,回家哭给你一个人看。”
“……”
迟烟哭笑不得。
他总是擅长破冰,轻易转换悲伤低沉的氛围,这点很好,她也很喜欢。
她乖乖点头,回以他拥抱。
从老宅到寻城栖鎏机场大概近两个小时。
到达接机大厅的时候,已经五点整。
宋颜的航班五点十几分到达,她和程唤手牵手站在线外接机的人群中。
今日接机的人数格外多,还有许多女孩男孩穿着近乎统一的颜色簇拥在一起,兴奋地小声谈论着什么,似乎是有自己喜欢的艺人也即将要出来。
迟烟没细听,低头再次在手机上确认了宋颜发来的航班信息,却察觉被牵住的右手晃了晃。
迟烟抬头,看见程唤望过来:“以后你也会面对这样的场景,我也无法光明正大地和你手牵手了。”
既然决定露脸出道,就注定无法再回归自由自在的生活。
这是她曾经的梦想,也是她鼓起勇气迈出的一步,有获得就难免有失去。
这点他们想得很清楚,也讨论得很透彻。
只是黯然在所难免。
迟烟眨眨眼,学着他缓和气氛的样子开玩笑:“你要做我第一个粉丝的话,我考虑给你特殊待遇。”
程唤果然笑了,俯下身抵了抵她的额头,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我早就是了。”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骚动,身边的年轻人们像是瞬间充满电了似的挥舞起手里的条幅和灯牌,热情地呼喊着某个名字。
出口处,身穿宝蓝色大衣的女孩摘下墨镜,笑盈盈地对着她们的方向挥手给予回应。
现场欢声雷动。
怔神间,迟烟瞧见女孩身后迈步走出的高挑身影。
她只背了个挎包,身后跟着比她高上半头的隋野,两人都一身黑装,酷得像来执行任务的史密斯夫妇,对嘈杂的状况见怪不怪。
宋颜很快就看到她,率先挥挥手,拉着推行李的隋野就往她所在的方向来。
许久不见,先是来个大大的拥抱。
她们开心地相互蹭蹭脸。
迟烟不经意回眸,却看见程唤幽怨的眼神:“……”
两人依依不舍松开怀抱,互相简短地打过招呼,迟烟和宋颜便手挽着手走在前面。
程唤和隋野给出一个聪明人默契的对视,随之自觉跟在身后。
通道人潮涌动。
宋颜小心将迟烟推到里侧,假装不经意回头瞟了一眼,而后盯住迟烟,神神叨叨问:“他怎么也来了?”
分开这些天,迟烟只报喜不报忧,关于受伤的事情没有提过,而因受伤而引发的事都与程唤有关,她更没法提起,所以宋颜大概也没想到,她和阿唤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迟烟本能想要应付过去,可是忽而想起阿唤幽怨的眼神,唇边不觉莞尔。
他在李老那里给足了她底气,那她也要给他。
是以,迟烟压住忐忑,尽量自然地对宋颜说:“我们在一起了。”
眼前的人忽然眼睛瞪得像铜铃,惊愕地问:“你们在在在……在一起了?!”
身后两个男人也是脚步微顿,隋野的眼珠在眼眶中以平移的状态迅速瞄了程唤一眼。
却见他丝毫不慌,甚至在听清内容时,微微垂眸,唇边露出个甜蜜的笑。
隋野很懂——
当时他在宋颜的同事面前被承认的时候,也是这样笑的!
前面的迟烟吓得立马踮脚揽住宋颜的脖子,提醒她小声一点:
“我知道这对突然知道的你来说,有点离谱,但是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有空回去慢慢跟你说。”
迟烟惯常慢悠悠说话,此时难得语速这么快,宋颜听得头脑发懵,但还是维持着震惊的表情乖乖被她拽走。
从机场到吃饭地点这段距离,迟烟被宋颜拉着手坐在最后,中间两个单座各自是程唤和隋野。
期间宋颜贴近迟烟耳边小声嘀嘀咕咕地问问题,好像生怕她是被程唤拐走的。
迟烟哭笑不得,每个问题都好好回答,但有关身世的话题她还是想问过程唤再告诉宋颜。
好在宋颜看懂她眼神里的真挚,没再追问。
冬日的聚会更适合火锅局。
尤其是在国外待了三个多月的宋颜,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归本土口味,从没对火锅这么期待过。
店里隔音效果不错,一层用餐区人声鼎沸,二楼包间倒是清静。
四人落座,只无声冷场了不到两分钟,就被宋颜打破。
宋颜是个小太阳,见不得场子不活跃,但也很有分寸,心中虽有诸多好奇,也不会问冒犯的问题。
多是聊些在外期间的趣事,逗得大家乐不可支。
迟烟留意了一眼隋野,看到他望着宋颜时的欣赏表情,心中为自己当时鼓励隋野主动去找她的做饭感到庆幸。
聊得高兴,宋颜叫了几瓶酒上桌。
在场除了程唤还在康复阶段不能喝酒,其余人都没推辞。
宋颜知道她酒量不行,就没让她多喝,她却没忍住多喝几杯,最后酒杯被程唤拿远,叫了蜂蜜水搁在她手边。
倒是有点家属的意思。
迟烟喜欢这种感觉:自然、安心。
不是落寞地借酒消愁,而是因为知道有他在身边,所以可以放肆一场。
饭局结束,返程回家。
司机在程唤的授意下先将宋颜和隋野送回去。
下车将他们送到门口,她却见宋颜忽然对着程唤的方向招了招手,说要聊几句。
迟烟早已酒劲上头,脚步不稳,但仍下意识地觉得忐忑,身旁的程唤揉了揉她的头发,便淡然地跟着宋颜走到一旁。
她索性不再管,叫住隋野,也有话同他讲。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天空开始落雪,雪花片片飘落,静谧无声。
迟烟大着舌头说了句“好好照顾颜颜”便将话题收尾,等回到车前,看见宋颜和程唤的对话也已结束。
宋颜走过来亲昵地抱抱她,最后跟她道别:“我明天倒时差,到时候我找你,我们再好好聊。”
迟烟乖乖点头,一直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这才转身倒进程唤怀里,孩子气地小声“嘶”了一下,咕哝着:“好冷呀,回家回家……”
程唤盯着她绯红的脸颊,唇畔不觉绽开笑意。
想起许久之前的夜里,她也是喝醉了酒,毫无防备地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发烫脸颊上,孩子气地感叹着:“好凉呀。”
迟烟喝醉了酒的时候,又乖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亲抱抱。
那个时候,他们之间横跨着鸿沟,他只能克制,可是现在,她就在他身边,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在梦呓中轻唤他的名字。
程唤眸光温柔如水,视线落在她微张的唇瓣,忍不住低下头,印上一吻。
醉酒后的迟烟睡得很熟,只在他哄着她下车的时候,不情愿地哼唧两声表示抗议,但也乖乖地倚在他身上,被他带回了家。
客厅吊灯太过明亮,程唤转手按开了悬浮地台灯,光线柔和,足以方便走动,也不至于刺眼。
他轻轻将迟烟安置在沙发上,而后去洗了条毛巾准备给她擦拭一下。
洗手台水流哗哗作响,迟烟在这时朦朦胧胧睁开眼睛。
这里是阿唤的家。
他就站在那里洗着些什么,身上的大衣已经脱下,宽松的毛衣被他的宽肩穿出别样的气质。
不知怎么,这样看着他就觉得安全感十足。
迟烟蹭了蹭盖在身上的薄被,懒洋洋叫他的名字:
“阿唤,渴了。”
“好。”他很快扬声回应,回头看她眨巴着眼睛,便露出个笑容。
闭上眼眯两分钟的功夫,水和毛巾都被送来。
喝了水,擦了脸,又被程唤抱进客房,一挨到柔软的被褥,迟烟便蜷缩成一团,将自己裹成个蚕蛹。
客房内的空调很称职地运作着。
醉意未散彻底,迟烟又开始觉得热,伸手便将被子拉开。
“嘀嘀”几声响起,迟烟朦胧着眼看过去,原来是程唤将温度调低。
他哄着她不要乱动,倾身过来,把她方才扯掉的被子又盖好。
熟悉而安心的气息将她围绕。
迟烟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醉意使得她脸颊滚烫,眼尾泛红濡湿,她傻傻地笑了笑,不禁抬起双手捧住他的脸:
“冰冰手。”
程唤眼神漾着温柔,顺从地蹭了蹭她的掌心,而后继续动作给她掖好被角。
迟烟问:“颜颜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程唤正准备起身,听见这句扬起眉梢,眼底闪着狡黠:
“她说,我要是不对你好,就打断我的腿。”
“瞎说。”迟烟根本不信,“宋颜才不会这样。”
程唤笑了,语气少了几分戏谑:“她是说让我好好爱你,不要辜负你的勇气。”
迟烟微怔,喃喃道:“她居然和我说了同样的话。”
“你也去和隋野示威了?”他抬手拨开她脸颊上的发丝,语气里的笑意藏不住。
迟烟认真点头:“他要对颜颜天下第一好。”
程唤跟着她点头:“嗯好,我也对你天下第一好。”
“……”
大概是夜色太美好,周身太温暖,迟烟动容,静静凝视着眼前人,轻唤他的名字:
“阿唤。”
“嗯?”
“阿唤。”
“嗯。”
“阿唤,谢谢你,治愈我。”
迟烟想,大概没有什么能替代此刻的幸福。
程唤瞳孔晃动,眼眶当即便红了,黑而莹润的眸中映着她的影子。
“……是你治愈了我。”
盛夏夜的青柠汽水,暴雪夜的生日蛋糕,还有曾经相处时她对他好的点点滴滴……每个细节他都铭记于心。
如果此时有人问起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他一定会回答:遇见迟烟。
动容的时刻,迟烟忽而抬头捧着他的脸拉近距离,而后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
程唤怔然的视线里,她笑得可爱,轻声说:
“那我们相互治愈。”
……
黑夜之中,只有落地灯柔和的光源洒落。
迟烟脸颊绯红,双瞳剪水,美得像是中世纪的油画。
她温热的小手贴在他的脸上,在他的视线里弯起眼睛露出纯真的笑。
程唤眼睛更红,但这次眸中翻涌的不只是动容。
他的视线一寸寸滑过她的眉眼,鼻尖,再到唇瓣。
喉结滚动着,心底泛起难以言喻的渴。
眼前人肌白如雪,肤若凝脂,似乎轻轻触碰一下就会化出水来。
他眉心短促地皱了一下,想要起身,却被迟烟拽住,长睫懒懒地闭合几下,好看的眸子带着醉意,她喃喃说:
“还渴……火锅太辣了,阿唤,你能不能——唔!”
话还没说完,便被柔软的唇瓣堵住。
迟烟呜一声,感觉牙齿被顶开,舌尖被什么吮吸住,她一愣,酒醒了大半。
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被吻了。
几乎是一瞬间,耳廓似是被灼烧般滚烫起来,心脏乱了节奏,跳得剧烈。
程唤喘息着放开她,两手撑在她身侧,声音哑得不像话:“抱歉,我也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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